不论如何，从谢君婉出现在周侍郎府门口的时候。
近日这件事，就不可能善了了。她在入府之前，还在思忖着，是不是王夫人故意让周夫人拿乔她，毕竟周夫人是王夫人的姨兄嫂，说起来是有亲戚关系的。平日里王夫人跟周夫人走得又近。
只要王夫人稍微指使一下，周夫人派遣了跟前服侍的嬷嬷故意为难她，也是可能的。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王夫人是看不惯她，但终究还是一门心思护着侯府的名声门楣，不会主动故意做出让她在周侍郎府丢人的事。
不过……王夫人虽然有心思护着侯府的名声门楣，却也不多。稍稍被人挑拨了，便火急火燎的在众多宾客面前责罚她。
王夫人也就那样了。
偏偏，这事儿的始作俑者，不是王夫人。就是周夫人故意刁难她。不管她近日如何退步，周夫人不愿善了，她也不愿退步。既然已经把人得罪了，那得罪了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夫人实在是没想到，谢君婉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她特意提醒道：“听闻侯府的老太君身子骨不大好。谢大姑娘还是不要做出让老太君生气的事儿，不然惹得老太君动怒，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谢君婉直视周夫人，面上的表情平静，依旧是和和气气的，只是看着周夫人的眼睛，也不说话。过了良久，反而是周夫人心里没多少底气，败下阵来，别过了眼。心里却思忖着，谢君婉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她有周阳宇和周茜两个子嗣，儿女双全，周阳宇是嫡子，也是长子。周府的姨娘多，但不管姨娘再多，生多少子女，都动摇不了她在周府的地位。周阳宇也是个争气的，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骊山书院，在学问一道上颇有建树，未来可期。那么……未来儿媳妇的人选，便也必须精挑细选。
倘若，夫君的同胞姐姐，在宫里头没有升成贵妃，谢君婉自然是最好的人选，甚至，还是她周府高攀了。估计还得她伏低做小去远宁侯府求亲，还不一定求得来。
偏偏因着夫君的同胞姐姐晋升成了贵妃，周府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贵妃娘娘在宫里头没有子嗣，自然就要倚仗娘家人在前朝走动。周阳宇是贵妃娘娘唯一正儿八经的侄儿，那么……她未来的儿媳，自然得更加仔细的挑选。
可惜啊……她让老爷缓了一个多月才举办宴会，本是想着，周府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必然有身份更加尊贵的公卿世家私下里找她为自家适龄的姑娘议亲。
可惜……到目前为止，除了谢君婉这样一个远宁侯府的嫡长女之外，就是袁太傅家的小女儿两个身份最是尊贵。其他的，身份太次，她实在是看不上。
其中，又是以谢君婉的身份更尊贵些。
然而，谢君婉是个嫡母早死的，这么些年，她听了多少王夫人说谢君婉的闲话，多多少少知道谢君婉在侯府有多不得宠。
连在院子里服侍的下人都没配齐，就算日日去给老太君请安，也没得多少好处。王夫人一开始掌家，谢君婉连月例都减了半，不敢吱声。
这样子的女子，嫁到府上，对周府有什么用？不过是侯府那位老太君，人虽然老了，心思活络，让王夫人亲自传话给她说这门亲事。不就是为了给谢少华铺路么……
老太君在深宅大院里不出门，却想要把周府吃得死死的，把好处都给占了。周夫人心里还是有些忌惮。
失宠的侯府嫡女，还不如太子太傅家得宠的幺女。
但远宁侯好歹在朝廷上，说话又有些分量。就算不得宠，远宁侯的身份地位在那儿，再不得帮扶，还是又比太子太傅在圣上跟前得脸面。
如此一来，谢君婉就如同鸡肋一般。食之乏味，弃之可惜。
至于为何不考虑谢君卿。谢君卿不也是远宁侯府嫡女么？
但谢君卿偏偏是个庶女寄养在王夫人名下的。虽然，谢君卿确实就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但王夫人当年，虽然出身名门，是王家的庶女，却自甘堕落做了远宁侯的外室，谢君卿是王夫人做外室的时候所生。
后来侯府夫人过世，谁又能想，远宁侯竟然把王夫人带回侯府不说，还把王夫人扶正了，成了近日的侯府主母，只不过……为了抹平王夫人做过外室的事儿，就把谢君卿这个亲生女儿，对外称作是外头姨娘生的，接回府上之后，落在王夫人名下。
这些都是侯府密而不宣的事情。但王夫人不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周夫人跟王夫人关系近，自然也知道这些事。
她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取谢君卿这样一个身份都说不清楚的女子。
最终，周夫人便借着自己跟前信任的嬷嬷去探一探谢君婉的底儿。倘若谢君婉好拿捏，那她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这门亲事。
谁能想，现在竟然闹到这样的田地。
今日是周府宴请金陵城的达官贵人们到府里赏花。
事情越闹越大，下马威没能下得去，还让谢君婉反将了一军。
她今日在后宅所作所为，在座的夫人太太们，全都看在眼里，哪怕现下还没捋得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但回去之后细细一想，便知道事情的始末到底如何。
只是，只要杜嬷嬷不出面，这事儿没个结果，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不能宣之于口，那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
偏偏，谢君婉一而三，再而三的逼迫她让杜嬷嬷出来，不想息事宁人。
周夫人的后牙槽都快咬碎了，只能拿婚事成与不成来威胁。
是她误判了谢君婉的底细。没想到，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子，竟然能如此隐忍。也是她听信了王夫人的一面之词，让她认为谢君婉就是个性子软，不成气候，连王夫人这种货色都能拿捏的继女。
但就算误判了谢君婉的底细又如何？
总归不管谢君婉多么的隐忍，又如何咄咄逼人，总不至于，连侯府老太君的话都不听。
恰恰，周夫人又失算了。
谢君婉见周夫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才不痛不痒的说道：“多谢周夫人关心。老太君是过来人，见识过的东西多。年轻时候是公爵夫人，现在虽然不管家了，但终究见识过的世面，比寻常世家后宅妇人多。还不至于因着这样一点小事，就坏了身子。”
“夫人为何还不把杜嬷嬷叫出来？”
“过不了许久，大抵就要开始宴席了吧？”
“前宅倘若已经开了席，后宅却因着这样的小事，耽搁了。这种小事传到前宅去，名声不好。”
周夫人隐在衣袖里的手，微微抖了抖。
心口憋着一股子气，上不去，又下不来。
倘若这件事，真的传到前院去，那就不是后宅妇人女子之间的事了。那就是事关，周侍郎府，如何布置礼数，冷待了远宁侯府。朝廷自初建以来，对功勋世家尤为优待尊崇，饶是圣上都对功勋世家的后人极为尊重。何况他们周府，不过是个小小侍郎府罢了。
周夫人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轻拿轻放。
她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茶，等茶水慢慢在嘴里化开，满腔的苦涩味道。
终究还是扬起了笑容，一边用手帕擦着嘴角，一边说道：“今儿府上实在是太过于忙碌。府上的奴仆着实不多，还是得让那杜嬷嬷先把近日的宴会忙完了。我再罚她也不迟。”
她笑得一团和气，“谢大姑娘还不赶紧坐下。我听王夫人说，往日你不怎么出门，近日倒是我们府上得了脸，让你亲自过来参加宴会。好不容易让众位世家的夫人们瞧见了你。自然是要好生见见。”
既然周夫人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儿，说出惩罚下人的话，那自然就是，默认了确实就是那位嬷嬷的问题。至于为什么会有问题，她没必要现在追究，在座的各位夫人太太们，回去之后，有的时间会在心里慢慢追究。
周夫人到底会不会罚杜嬷嬷，也根本不重要。只要大家都知道，近日这事儿，是周夫人指使的，错不在她即可。
再追究下去，她有理，都会变得没有理。
谢君婉脸上扬起浅淡的笑，唇角微扬，对着众位坐着的夫人太太们行了一礼，便说道：“多谢周夫人。”
“我向来是个喜静的，许久没见过这样多的人，心中实在是惶恐。又有几分紧张和期待，今日府上热闹，必然也来了许多与我同龄的姑娘，我是想去见见她们。不知道，能不能结交几位贴心的好友。”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迫不及待。倒是让周夫人更看不懂了。
一些和善的夫人太太们，各自都会心，不管如何端庄沉稳，终究还是个年轻未及笄的姑娘，自然更喜欢热闹。
周夫人点点头，“去吧，我就不留你在这儿了。”
“茜儿往日里与君卿玩得来，这会儿倒是不知道野到哪儿去了。你往花园里去，指不定能碰到她。她呀，平日里最喜欢诗书，大抵能跟你聊得来。”
“多谢周夫人好意。”
言罢，谢君婉带着流苏退出花厅。
周夫人又对谢君月说道：“这位三姑娘，年岁还要更小一些，都是爱玩的性子，也出去玩吧。”
谢君月说道：“多谢周夫人好意，我只在嫡母跟前服侍便是。”
方才一直不太顺心的王夫人，听到谢君月这样说，心里总算顺气儿了些。暗暗得意。不论谢君婉如何上赶着去给谢君月送贵重的首饰，到最后，谢君月不也还是在她的跟前服侍。
王夫人说道：“瞧着你今日挺乖巧，过来吧。”
一时间，其乐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