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琼起床之时已经日上三竿,纪衔玉早已没了踪影。
宝珠为她整理着被子,偷笑道:“侯爷特意吩咐着,说昨晚上夫人累到了要好好休息,谁也不许打扰夫人,侯爷还真是为夫人着想。”
赵琼脸上染过朵朵红霞,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说的话如此令人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昨晚上怎么闹腾呢。
宝珠将被子叠好,贴着褥子伸手去寻那元帕。笑着拿起来巾子一看,只见那上面干干净净的,连丝灰尘都找不到。
宝珠的笑霎时凝固在嘴角,不敢相信地前后来回翻动,嘴中嘟囔着:“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赵琼见她慌乱的样子,泰然自若走到她的身边悄声道:“别看了,我们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做。”
宝珠大惊失色,这……这是什么意思。
赵琼一把捂住她张大的嘴巴,一根手指抵住嘴唇:“嘘,别让外人知道。”
宝珠哑声点点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愕然。她将元帕快速团成一团,“一会儿奴婢就去烧掉,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已经处理完了。”
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他们家夫人指不定被人如何笑话。
只不过……宝珠扬头看向夫人。她现在似乎心情很好,回身坐在梳妆镜前惬意地哼着小曲儿,为自己挑选着今日戴的首饰。
夫人怎么就一点不发愁呢?赶紧圆房生个孩子,在这侯府立住脚跟才是正事啊!
赵琼不知她的惆怅与担忧,只觉今晨起来神清气爽。从昨天嫁过来到现在她可是事事顺心,夫君模样长得俊俏不说,还答应了自己许多条件。托他的福,又踏踏实实睡了个长觉,她觉得自己还挺幸福的。
“对了宝珠,你可有见到一个新妈妈?是侯爷昨晚上调给我的。”
宝珠停下动作:“是有一个,奴婢看她老早就在厅里候着了,当时我还感叹这侯府的下人规矩果然严整呢。”
“去将人请进来吧。”
少许功夫之后,宝珠领着一个婆子进了内间。
“奴婢参加夫人。”
赵琼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婆子。她中等身材,衣裳简朴,一个简单的发髻滑亮地盘在脑后,干净利落。但最吸引注意的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透露着强干的光芒。
赵琼想起昨日纪衔玉说的话,这李妈妈是跟着公主从宫中出来的,想来定是个厉害角色。要知道在一些复杂的大户人家里,有一个得力的忠仆可是比夫君来得靠谱。
赵琼打心眼里对她是十分尊敬,忙招呼她起来,脸上挂着灿烂笑容: “李妈妈快起,宝珠将东西拿来。”
赵琼赶紧将李妈妈扶起,接过宝珠递过来的镯子,亲手为她戴上,道:“这镯子原是我祖父送给我娘的,出嫁之前我娘给添进了陪嫁里。”
“这可使不得,这贵重东西可折煞老奴了!”
赵琼按住她摘镯子的手:“李妈妈说笑了,您是宫里头出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这算得了什么。这镯子成色虽好,但我太年轻了,压不住这颜色,还是您戴着合适。”
“李妈妈,我初到京城,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以后还望你多多指点。”
李妈妈见她神情真诚,便没再推脱:“夫人放心,侯爷既然让我伺候夫人,以后老奴定当尽心竭力。
经历了早上的这一遭事,李妈妈心中也是暗暗吃惊。原本她听说小侯爷要娶一个商户女回来,心中是十分不情愿的。这扬州来的商户女,小门小户,必定透露着一股子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见了面她才发现,新夫人长得温婉明艳不说,为人处世也是端庄大气,说话做事挑不出一点毛病,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姑娘,这着实是给了李妈妈一个惊喜。
她捏着帕子,灿烂着笑脸朝祠堂走去:“哦哟,我得去公主灵堂前告诉她,新媳妇的模样和为人都是一等一的,不用再为小侯爷担心啦。”
用过早膳后——
赵琼这个新晋的侯夫人第一次正式在府中众人面前亮相。她一袭绛红色的浮光凤尾裙,头上带了累丝红宝石蝴蝶首饰,整个人珠光宝气,雍容华贵,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纪衔玉的父母,也就是老侯爷和公主都已去世。纪家在京中也少有支系旁族的亲戚,真正称得上亲近的也就只有纪衔玉的一双弟妹,名叫纪明姝和纪明德。
两人今年十四岁,比纪衔玉小八岁,是一对龙凤胎,其中纪明德比纪明姝早出生几刻。六年前父母逝世时,两个小孩子不过才八岁。
两人齐身给赵琼行了个礼, “嫂嫂好。”
赵琼忙笑道:“好好好,宝珠,将我的礼物拿上来。”她上下打量着两人。
兄妹俩也都是好相貌。五官和纪衔玉有着七成像,其中纪明德眼睛和鼻子同他哥更像,纪明姝的嘴巴和纪衔玉的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纪明姝见嫂子打量自己,害羞地低下头去,与她错开视线。
赵琼知道小姑娘害羞,倒也不尴尬,叫宝珠将礼物拿到了两人面前,笑道:“这是嫂嫂送你们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她送纪明姝的是一套精雕的白玉牡丹首饰,这是她在扬州时托顶级工匠打造的,片片花瓣栩栩如生,用的料子也是最上乘的白玉籽料。
送给纪明德的则是一套前朝策论孤本:“这一套是范明之卸任丞相告老还乡后回顾自己一生而写,里面包含着他的为臣之道和帝王之术。”
孤本这东西可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更何况还是范明之的!他可是前朝辅佐过三位皇帝的老臣,就连本朝皇帝都对他赞不绝口。
纪明德拿着孤本,压下心底的激动,和心中兀自开心的纪明姝共同说道:“多谢嫂嫂。”
赵琼的大手笔看的边上的丫头们连连咂舌,这新夫人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孤本和整套首饰。
不光如此,赵琼小手一挥,又是一笔银钱撒出去,“府中的每个下人都去领一个月月钱。”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底下瞬间跪倒一片,感谢声连天。
这一上午,赵琼几乎将府内掌事的妈妈们七七八八都认了个脸熟,以及她自己房间还有四个侯府本来的丫头,分别名为迎春、抱夏、感秋和恨冬。
王府的后院花园——
赵琼同纪明姝一起在管家吴叔的带领下,熟悉着府中的布局建造。
吴叔边走边介绍道: “夫人,您住地方的叫花好院,侯爷议事的那个院子叫月圆阁,以前是公主和老侯爷的住所。”
李妈妈眼中浮现怀念:“是啊,当年还是公主和侯爷亲自取的名呢,取自花好月圆之意。”
“想必公婆十分恩爱。”
李妈妈道:“可不是吗,公主和侯爷当年可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公主为人和善,对我们这些下人都是极好的。侯爷对公主也是一心一意,两人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是吵了,也都是侯爷先低头。”
吴叔同意地点点头:“没错,不过侯爷总是故意惹公主生气再去哄公主,哈哈哈。”
纪明姝好奇地听他们讲述这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去世时她还太小,对于父母已经没什么印象,只能试图从他们细碎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完整形象。
几人边聊边逛,走了半个多时辰才逛完花园。这侯府不愧是侯府,面积有赵府的两倍大了,可惜没有赵家的园林修的精致。
“吴叔,这花园多久没修缮过了。”
吴叔歪了歪脑袋,想了半天:“哟,那可久着呢,上次还是公主下命令修缮的呢。这么算下来,至少也六年了。公主去世以后,内宅全靠老奴一个人打理,侯爷也不管这些,所以就搁置了。”
赵琼点点头:“晚些时候我把方案图给你,找几个工匠照着样子修把,日后府中宴请宾客还是要来这园子逛逛。”
“好嘞,老奴等您的安排。” 吴叔是真高兴,自从公主去世后,这侯府的女主人就空缺出来了,如今终于是要重回正轨了。
——正走着,便听见假山后面传来几声女人交谈声。
“你们说这新夫人位置能做稳当吗?”
“我看着够呛,一个商户女也配做侯夫人?”
赵琼一行人屏住了呼吸,宝珠气愤地撸起袖子便要上前。但被赵琼一把拉住,她倒是要听听到底怎么个事。
“先不说她出身,就凭着外面的那位性格,能让她安然无恙的继续当侯夫人?”
外面的那位?赵琼心中一惊,纪衔玉不会养了外室吧。
“够了!一个个偷懒就算了,还在这里嚼人舌根,我看都应该把你们打了板子发卖了出去!”李妈妈口中怒骂,走到假山后,两只手一手一个便把刚才蛐蛐的小丫头们拎了出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赵琼本想着继续听她们说下去,没想到被耐不住性子的李妈妈给搅黄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今日若不处置了这两人,恐怕明天府中的下人们便都量着她是个好欺负的,骑到头上来。
“首先,你们不干活偷跑到花园里聊天。第二,你们背地里编排我和侯爷。这侯府是容不下你们了,一会儿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月钱,走人吧。”
“求夫人放过我们吧……”
“求夫人了。
——
白日里花园中的事虽然了结,但是赵琼却对她们说的话上了心。等回到房中,她向李妈妈打听道:“李妈妈,侯爷可有外室?”
李妈妈的手一颤,“夫人,这是哪有的事?小侯爷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你别误会,我就是好奇今天在花园中听那两个丫头说的‘外面的那位’。随口问问,要是真有了外室,我也好尽早安顿不是?免得生了什么麻烦。”
“回夫人的话,老奴敢保证侯爷肯定是没有外室的。她们说的……说的是……崔相的小女儿,崔四小姐,名为崔幼莺。”
“这崔四小姐打小就喜欢小侯爷,京中无人不知。而且当今皇后是她嫡亲的姐姐,所以在贵女圈子里无人敢招惹她。”
“哦,难不成你们侯爷也对她有情,我棒打鸳鸯了?”
“夫人明鉴,以前公主在世的时候两府还有些交集,现在早就没有了。不过可能……明姝小姐那有些人情往来。”
也是巧了,李妈妈话说完,正好纪衔玉就回来了。
一进屋他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李妈妈正站在那,低着头心虚地回话,赵琼还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赵琼挑了挑眉,都是这人惹出来的烂桃花,“不知夫君和崔家的四小姐可熟悉?”
“崔四小姐?略知一二。”纪衔玉如实回答。
“略知一二啊,好好好。”赵琼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李妈妈努力给他挤眉弄眼,我的小侯爷啊,你没看出这是个修罗场么。
“那夫君不妨说说,在你眼中,崔四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纪衔玉皱起眉头:“崔四?好像挺多年没见了。我不记得,你想结识她可以去找明姝。”
赵琼见他认真的样子不像说谎。好家伙,连人家长什么样都忘记了。赵琼不由得惋惜崔幼莺的真心错付,一边又敬佩她,多年未见还能持续地喜欢一个人。
“没什么,就是刚才和李妈妈聊天时候提起来了,随口问问。 ”赵琼伸手拿过侯府的账本,这是吴叔今日送来给她的。
赵琼身为扬州第一富商的女儿,看账自然不在话下。她左手边摆着账本,右手边摆着算盘。手指飞快地拨弄,算盘被打的啪啪作响。
一时间整个内间都是算盘的声音。
每次处理账本上的事情,赵琼都是彻底沉浸进去的状态。着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金算盘”。
屋内的人都被她这波操作震惊到了,视线全挪到了她身上,就连纪衔玉也不例外。
“我嘞个亲娘啊,夫人不愧是富商的女儿,这算盘我看比京中那些大掌柜们打的都快。”抱夏小声对着迎春说道。
宝珠听了骄傲地说道:“那当然了,我们家小姐抓周时候可是抓了一个金算盘。她还不会走的时候老爷就抱着她去铺子中巡查,十岁开始每年都跟着胡老爷四处走镖,十几岁就可以独立打理铺子了,厉害着呢。”
赵琼把账全部看完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她环视着周围众人,只见他们都盯着自己,不禁一头雾水,这是干嘛?
纪衔玉顿了片刻:“夫人若是个男子,在经商上应该已经颇有建树。”
赵琼愣了愣,这纪衔玉怎么还突然夸上自己了?不过她并没放在心上,因为更要紧的是侯府的进出有问题。
侯府每个月都有一大笔的银两不翼而飞,通常是几千两,具体数额不定。
“夫君可是每个月都会支走一大笔银子?”
纪衔玉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道:“是我。”
赵琼闻言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这就行了,她是个识趣的人,可不想往深处探究更多纪衔玉的行动,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府中的日常支出贵的厉害。按理说侯府的产业不少,供养一个侯府绰绰有余,但是盈利的大头都被纪衔玉取走之后,剩下的那点用于侯府的钱就少的可怜了。日常支出又这么贵,长此以往,侯府早晚入不敷出。
“李妈妈,你明日将几个掌事的叫来我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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