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林昭昭将断成两节的簪子随手扔掉了,这簪子拙劣,托人买三、四文就能拿到。
她想这个人可太好骗了,三言两语就被气得恼羞成怒。但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林昭昭蹲下身,在狼藉中一点点翻找,拨开细碎的红屑,将碎成一块又一块的玉佩拾起来。
看到碎玉的“弃”字正巧压在写有“林昭昭”名字的纸片上,悬在半空的手僵住动不了,人不觉怔了!
红白分明,几番拾掇,很快林昭昭就将碎玉拼在一起。就算裂成五块,巧匠应该也能将玉修好,但上面的裂痕却永远消弭不了,将像两人的关系一旦生了嫌隙,便不会好了。
外头响起两声叩门的声音,细微但并不是微不可察。林昭昭本不想理会,但比起疾风骤雨的敲打这两声似有似无的声响更加挠人的心。
最后林昭昭打开门,迎面与沉默的许颜相对。
林昭昭对见到的人是她,有些失落,但却对许颜的再次到来并不惊讶,她知道许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颜对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只是有些东西有些偏离了她的预期。
两人相顾无言,一味地进门,屋内只有四足踩着红色碎屑发出“吱吱”的声响。
许颜开口打破沉寂,“好歹下了这么久的棋,人都道你棋艺精湛,怎么走这么一步臭棋。”
林昭昭面无表情,对许颜的话未加辩驳反而说,“那不过是别人安在我身上的虚名,更何况要不是你设局将我牵扯进来,我都不想趟这趟浑水,搅这个局。”
许颜一脸赏识的看着的她,大方承认所做的一切,“没错!是我将耳旁风吹到李慕耳边的,就连他做的所有事我都在袖手旁观。”
许颜顿了一顿,然后说,“但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我有把握。”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有三五个法子,无论哪一个都让你全身而退。”,许颜俯身凑到林昭昭身侧,覆手扣住细白的双腕。
许颜身子压下来,宣示着主导地位,展现出强大的压迫感。
林昭昭也不示弱,挣开许颜的束缚。
她动了动手腕,皱着眉,“你怎么老是喜欢动手动脚的,上次也直接把额头贴了过来。”
许颜有些愤恨,毕竟她都把刀递到林昭昭手里了,她却将白刃挥向自己。
“没必要这么极端!你应该劝她去图谋,告诉她去掌权,没有能力谁也保护不了。而不是说这么伤人的话让彼此心生嫌隙。”
“到时候,大家都有利可图,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
许颜知道林昭昭高洁,让她委身李慕是万万不可能的。但她还是答应了他,那意图显然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
许颜已经猜出林昭昭下一步会做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棋死了,但整个棋局算是活了。
林昭昭:“殊途同归,最后的结果不是你想要的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是吗?”
林昭昭就像站在崖壁边的人,许颜想要伸出手将她拉回来。
成大事者往往不拘小节,许颜也早已练就几分狠辣,但她到底良心未泯。一手促成这样的局面不假,可她也有几成把握能将林昭昭拽回来。
所以许颜今日来了,向林昭昭伸出援助之手。
许颜说,“你这是走到了死胡同,再走下去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最后许颜仰面幽幽吐出一句话,“你是要让我自责死吗?”
林昭昭抿上薄唇,不置回答。
突然林昭昭想起以前算命先生说的话,“此女不能进宫,入宫必为祸水,祸国殃民。”这种哄人的鬼话,林昭昭自然是不信的。就算她无法决定生,却能决定如何死。
命由我定,不随天垂。
林昭昭想了想,“我和她到底是没有未来的。”
林昭昭早就想明白了,明白在李萱往后的人生道路上自己不会陪着她,毕竟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可林昭昭也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她要让李萱一辈子都忘不掉她。
许颜反驳道,“两个人在一起面对不就是未来吗?你多想想以后,未来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不是吗?你就这么笃定。笃定两人没有未来?”
“活着才是希望!你都没见过凭什么这般认定?”
这句话本很有力,许颜说这句话更是恳切,饱含热烈的希望。
林昭昭摇了摇头,“若真的成了,我只会成为她的软肋的,而想要成为帝王必须割舍掉这些。”
她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别人对未来怀着憧憬,她只觉得害怕。以后是什么样子呢?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
她时常会想,若那个不谙世事的人若变得圆滑世故,望着那不再澄澈的眼眸,自己还会义无反顾的爱上吗?
她还会忧虑,若李萱真成了万人之上的人,放在她面前有大把的选择,无穷的机会,到时候还会回头看自己吗?
毕竟楼里的负心汉,林昭昭见过不少。
穷酸的书生嘴上信誓旦旦,高中后一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可到头来呢?一番花言巧语,反掏空女子经年攒下的赎身钱。
现在林昭昭能笃定李萱忠贞不二的誓言,那以后呢?
人终归是会变的。
不敢收李萱的玉,那是林昭昭问心有愧,因为她没有想过能和李萱白头到老。
若能停在此刻,刚刚好。
所以林昭昭的一句不可能,就阻断了自己的所有退路。
她知道许颜打的什么算盘,更清楚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明白这些人都想从自己身上寻求突破口。
他们拿林昭昭当提线木偶,提着线,拉着她朝设想的方向前行。
可林昭昭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摆布的棋子,她会将布在她身上的阴谋线一一剪除,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起舞,要让他们的打满的算盘崩掉。
许颜觉得这人真傻,想这人怕是病入膏肓了,满脑子都是牺牲与成全。
许颜说,“我原以为林姑娘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只是个“痴人”。”
林昭昭反问,“聪明难道就是件好事?别忘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的性命’。”
这话也算是给许颜的忠劝,林昭昭将事情看的太清,活的太明白反倒没意思。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
旁人看不透林昭昭究竟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
许颜因刚才起的争执,鬓发逸散开几缕,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眉间凝着几分书卷气,意气风发。人虽瘦削单薄,脊背却像一只秀竹挺拔、直立。
教人见之生怜,林昭昭忍不住夸赞青绿的官袍与她白皙的肤泽很衬,“青衫很适合你,但我想你穿紫袍会更配。”
显然话里有话。
一听,许颜白嫩的脸泛上红晕,耳根子发热。许颜觉得为官的应该是她,客套、场面话一套接着一套。
许颜点头,回应到,“会的……”她会在沉浮的宦海杀出一条血路,最终位及权臣。
林昭昭没有忘记当初许颜说的话,是的,女子就算不穿上嫁衣依旧能够风光无限。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宽,不是只有嫁人那一条。
许颜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她相信若林昭昭没有这些变故,必能大有作为。
若入仕,必将平步青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为师,必将桃李满天下,春晖四方。
若治学,必将满腹经纶,经世致用。
可叹她,流落在烟花巷,可惜她,将香消玉殒于此。
两人商量起了之后的计谋,两人明明也就几面之缘,却能像共事多年的幕僚一般,知道彼此之间的想法。
林昭昭以身设局,与许颜达成了一笔交易。
两人敲定好计谋之后,又开始了漫无目的闲聊。说是知音,相见恨晚不为过。谈天说地,论商言政,最后扯到形而上学的事上,命理,佛学都有涉及。
许颜问她有什么心愿。
林昭昭说,“我的后事就交给你了,就葬在我娘亲旁边。”她又拿出一只木簪和一轴画,“这两样东西也随我入土吧!”
林昭昭又看了看那木簪,变了主意,“不,木簪你替我收好!”
“我就一句话,你真的不必如此!”,许颜见林昭昭不开口,最后还是揽下了这门差事。她收下了林昭昭递来的东西。
离去之时,许颜不敢看林昭昭,她一寸一寸的往门口挪,想要逃跑,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呢?
“等下!”,林昭昭想起一件了不得的事,她喊住许颜,“我想到这楼的招牌实在可恨,以后还是砸了吧!”
“好!”,许颜应承下来,像一阵肆虐的旋风,从一扇又一扇门呼啸而过,落荒而逃了。她硬生生把泪逼了回去,都是自己造的孽,鳄鱼的眼泪又有什么值钱的呢?
林昭昭走到窗边,窗户外堆满了雪,光是揭开一条缝她费了一番功夫。她奋力一推,窗后的雪纷纷抖落下来,窗一敞开,屋外肆虐的风雪便灌了进来。
狂风大作,屋内尚未清理的碎屑一时之间也鼓动起来。
好风!
就让我化作一阵清风,坚定你的决心,送你到青云之上。
就让我化作一阵焚风,点燃他的野心,贬他到泥淖之地。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红楼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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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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