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池早第一次参演电影连它什么时候开的机都不知道,合作演员更是进了组才有头绪。他到了《枪与花与骗子》的片场,看到周嘉异,也看到昭达。但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来的,一时也看不出他们都是什么角色。
周嘉异正在拍着。同一空间的不远处,昭达坐在一张陈旧的沙发上看剧本。后者见到他,目光不冷不热地投来,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才是他们这两个前队友的真实状态,池早很适应。
一个现场副导演小跑过来,说:“早哥到了,来上妆吧!”
池早点点头,跟他走了,甚至不清楚即将上的戏是哪一场。化妆期间,叶臻不知道从哪里抽了个空进来,拿着剧本翻开某一页,开始跟他说戏。还好他拿到剧本就认真读了,否则还不一定能明白叶臻在说什么。
等叶臻说完,池早问:“我这一场的对手演员是谁?”
叶臻说:“昭达。”
池早做了个“哦”的嘴型——这位前队友演的,是他在戏中早期的绊脚石,按剧本看,也就三五场戏,剪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五分钟。
妆是少年妆,池早的生**验效果很不错,这个妆上了脸,再换掉衣服,命运惨白的美丽少年形象就生动逼人了。他松松垮垮踩着人字拖走到镜头前,半长的头发遮到眼睛,视线透过那一缕头发望向自己的对手。
昭达刚刚走入镜头,感受到池早慵懒冰凉的眼神,无端端有点怯。
叶臻捕捉敏锐,从监视器后抬头,对昭达道:“状态不对,再酝酿酝酿找茬儿的感觉。”
昭达转过脸,对叶臻连连点头,然后背过身去垂首默默站了一会儿。大家都等他,他也没浪费多少时间,不久后就示意可以了。摄影和场记都准备就绪,一打板就开始。
这时候的花刚到□□不久,是块干干净净的野生料,剧本中给他的身世定位是“模模糊糊”,似乎是弃儿,又似乎是从哪里逃出的受虐小孩儿。他在这个□□,只为活下去。浑身上下除了美貌,一无是处,却偏偏凭美貌夺走许多风光。
昭达是那个被他对比得最落寞的人,形容轻蔑又凶狠,上来就要动武。手臂扬起,正要落下,池早晃了晃肩,飘似的避开了。
他沉默,懒散,目中像茫然,又像傲慢,总之无人。
昭达被激怒了,一巴掌没打到,就接连来第二下,脚也一并招呼过来,嘴里喷出咒骂的台词。池早躲不开,与他打在一起。
这段打斗没有排练,昭达近身欺来想肉搏,池早脸上肌肉微微一抖,筛下一层嫌弃,闪身避让。一击一退,场景中的桌椅杯盏都受牵连,东西乒乒乓乓掉了一地。两个人两种状态,抓狂和冷漠,对比清晰流畅,叶臻让他们打了两三分钟,才叫“卡”。
叶臻道:“打得不错,收拾一下,一会儿再来一条,动作轨迹还是自由发挥。昭达,台词不太行,琢磨琢磨,争取不要用别人给配音。”
这对一个内娱爱豆来说可太难了,同批人里能做到的至今都是凤毛麟角,尚必宁勉强算一个。叶臻这话说完,旁人都对昭达投去略带同情的目光。
昭达本人是什么反应,池早没去看,他把话听了进去,自动自觉自省起来——刚才他没有什么台词可言,都靠脸和肢体,若真要用本人原音,他也发怵得很。
收拾现场的时间里,叶臻不说戏,不理演员,池早就自己看剧本。刚才下了一场的周嘉异窜出来,拉了张小凳子坐在池早身旁,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耳边。
周嘉异说:“小心昭达。”
池早看过去,脸上维持着一个茫然的表情。心里当然不是完全茫然,应激习惯罢了。
果然,周嘉异说出他猜测中的事情:“你抢了他的角色,他进组是冲着花来的。看,连中长发都留了。”
闻言,池早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还是接的。
兴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在听了爆料之后好无变化,周嘉异有些急,瞪起眼睛,道:“前辈,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池早摇摇头,问:“你的角色是什么啊?刚才看了一眼,没看出来。”
周嘉异说:“骗子啊!”
池早听罢,“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周嘉异:“……我只是演骗子!”
池早耸耸肩:“谁知道呢,你又没少搞我。”
周嘉异呼了口气:“那是以前,我看你们不顺眼!”
池早又“哦”,问:“现在顺眼了?”
周嘉异咧嘴一笑,挤出酒窝,说:“总比那边那个顺眼。反正,现在在这个片场里,我一定是最不想害你的人,你爱听不听吧。”
池早也笑笑,没接话。周嘉异讪讪坐着没意思,没呆一会儿就走了。休息有小一刻钟,这场戏再次开拍,池早回到镜头下和昭达又打了一次。打斗动作和上一轮几乎没有重合,叶臻的反应看上去也满意,点名表扬了池早。
这是他来的第一天,戏份不多,之后就没给他安排了。但叶臻也不让他走,叫他在片场多转转,多看看,和其他演员熟悉熟悉,交流交流。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风格和怪癖,池早习惯了接受,应答一声“哎”,真闲逛去了。
这个片场据说在世纪之初曾是有名的□□,后来大老板落了马,地方就被封了。这种事情背后的权力关系往往错综复杂,□□就一直闲置到现在。而叶臻竟能拿来做片场用,可见不一般。不过,这种不一般一贯不是池早要关心的。
□□五层楼,里面的装饰都是世纪之初的审美,剧组进来前修缮过,现在看上去倒是不怎么破败,灯光打好一点,气派依然是辉煌的。池早刚才拍戏的地方是二楼,他拾阶而上,三楼一片安静,走廊弯弯绕绕,各种包厢。
他绕了一圈,就有点分不清方向。
这时,听到隐隐的呻、吟声。男人和女人,这等环境下,战况听起来不算收敛,女人的嗓子都有些发哑了。池早“嘶”地吸了口气,自觉此地不宜久留,连忙往声音的反方向走。转过廊角,遇到一道曲折的小楼梯,没有多想便走了上去。
走过一半,发现不对,声音忽然变得清晰了。
原来这楼梯竟是和那战场连通的,绕上两圈,不远反近了。偏偏他脚步太急,响动不小,似乎已经影响了别人。
他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问:“谁?”
从楼下传来——准确地说,是从这到楼梯下面传来。池早有点理解这个地形了,大抵明白,他现在只要往楼梯下面探身俯首,就可以看到一副活春宫。但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下面的人看到,只好暂且不出声。
被打扰的战事已经停了,对方似乎在等他回答。他坚持不开口,那边轻笑了一声,说:“行,那就当互相不知道吧,别乱跑了,原路返回吧。”
谢谢您嘞!池早在心里暗道,听话地原路折返了。那边战事又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见了相机拍摄的声音……未免太有情趣了些。
几个小时之后,池早就知道自己撞上了谁的战事。枪与花与骗子,那个人是枪,虞沛峰。
这部电影的卡司里,虞沛峰毫无疑问一骑绝尘,其发迹与出身便将池早和周嘉异这两个爱豆甩开一大截。他在上大学之前,就被大导演看上过,拍出了至今堪称影史经典的作品,拿到国外某电影节最年轻的影帝奖项。如今人才三十出头,在大家的印象中已经是老艺术家了。
得知与自己、周嘉异同为电影男主角的人居然是虞沛峰,池早才算在这部电影中真正被震惊,一下子把先前遇到的事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本来嘛,剧组里搞搞男女关系就司空见惯,不值得大惊小怪。
虞沛峰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池早看着他笑容亲和的样子,简直有些迷弟起来,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友好握手,恭谨地说:“前辈您好,我叫池早。”
虞沛峰微笑,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我认识你,去《晚凝香》探班的时候,看过你演戏。”
池早露出惊讶的表情:“您还去过《晚凝香》啊?什么时候?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不然就问您要签名了!”
虞沛峰道:“嗯,就是去看个朋友。”
“朋友”是什么朋友,都在气氛中飘着了。池早眉眼弯得更甜,把眼神都埋在笑容中,心头情绪也压得严严实实。虞沛峰稍稍松手,他便抽出自己的手,嘴上熟练地说着恭维的漂亮话。
虞沛峰看上去很受用,眉开眼笑。
虞沛峰也是刚刚才进组的,今天没戏份,先过来同事们打招呼。他举止大方态度温和,对每个人都平易,连戏份最少的在场演员他都亲自去认识,寒暄,还送小礼物。这人情排场着实不省时,但叶臻在那边坐着翘腿吃盒饭,眯眼看,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虞沛峰花了好半天做这场犹如领导慰问的“打招呼”,临近夜戏开机,终于结束。他和自己的助理朝池早所在的方向走来。理论上,他应该只是去休息室,但池早总觉得他有些冲自己。
这份预感,很快就被应验了。
虞沛峰路过他身旁,停顿了一下,把手上分剩下的小礼物塞给他,说:“多出来的,再给你一份吧。”
池早犹豫着是接还是不接。
虞沛峰倾身靠过来,拥抱一般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之前的事你要好好保密,如果有任何泄露,我都会拿你是问。”
池早:“……”
他倒是不想泄密,但无奈他早就遵守和尚必宁的约定,把八卦爆给大洋彼岸了。
虞沛峰说完话,放开他,走进他身后的休息室。
池早体会到这个片场的生态复杂难测,放眼望去,这里恐怕真的就像周嘉异昨天说的那样,只有他最不想害他。因为害了他,就是激活自己的头号情敌尚必宁。
唉,生存多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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