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墨哭的梨花带雨,辛酸非常,好不可怜,纹枰气的够呛,不仅推开沈妙贞,还想扬手便打。
裴境还带着温润笑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空青是跟着自家公子时间最长的小厮,公子一个眼神,他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大步上前,捏住纹枰的手,皮笑肉不笑:“纹枰姐姐这架势真是大的很,公子还在这,你就敢随意打骂别人?”
纹枰瑟缩了一番,她脾气暴,因是家中幼女,爹娘在侯府原是老侯爷身边服侍的人,裴家的规矩,长辈身边服侍的奴仆甚至是猫狗,都得给一分颜面。
纹枰爹娘后来又成了侯府的管事,庶出的不得宠的子弟,还要尊称一声王管事,一家子把这个幼女,纵的不知天高地厚。
进了流风阁后,因为裴境规矩严,才收敛了些许性子,以往在侯府,那些主子根本记不住的小丫头,外头粗使的丫鬟们,没少受她欺负。
不过是徽墨也护着她,这丫头作威作福的才一直没被裴境知道,谁知遇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妙贞,直接跟公子告状,公子是何等人物,往常焉会处理这种小丫头的委屈。
可今日公子这态度,却是摆明了要给端砚出头。
徽墨拉了拉纹枰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话,又偷偷拿眼去看裴境,却见心爱的公子,连个余光都没给她,顿时心中委屈更甚。
不一会儿,一个容貌端正的方脸丫鬟带着几个婆子走了进来,进门便行礼。
“事情,下头的人可告诉姑娘了?”
这丫鬟就是玉离,因是自己娘亲身边的大丫鬟,所以裴境也是称呼一声姑娘的。
玉离急忙谦逊低头,表示不敢当六公子一声姑娘的称呼:“奴婢已经知道了原委,召集了人手。”
她身后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婆子,而且没寻那些粗使婆子,都是在主子面前有些头脸的。
裴境点点头:“有劳。”
玉离福了福身,带着婆子们就进了丫鬟的屋子开始搜起来。
不一会儿,玉离便捧着一个手绢出来:“公子,这发现的几块碎银,像是您说的,是从纹枰的箱子里头搜出来的。”
她放在裴境桌案前头,手绢上,三块正正方方的小银角子,银光锃亮,显然是被主人经常擦拭,爱惜的不得了。
纹枰脸色一白,紧紧掐住了手心,可脸上仍是满脸倔强。
“纹枰,东西是从你的箱子里发现的,你怎么解释?”
纹枰咬着牙齿:“公子,这银子是我自己的私房钱,您叫人抄房已是叫奴婢们难堪,如何能污蔑是奴婢偷了端砚的银钱。”
她说着说着就掉下泪珠来:“难道就因为她得您的喜欢,您就偏心她吗?”
裴境的面色越发不耐,心中冷笑更甚。
一个小小奴婢,裴家的家生子,竟然敢拿捏起他来了。
空青暗自嘬牙花,这个纹枰是不想活了,公子最恨这种互相倾轧的行为,更恨被拿捏,这丫头也忒的胆大,下场怕是好不了了。
“你这话,倒是说我偏私端砚?”裴境冷哼:“一个小小丫鬟,年纪不大满肚子坏水,若非本公子行的正做的端,岂不是要被你这个贱婢,败坏了名声,好,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空青,你来说。”
空青口齿伶俐极了:“咱们府上丫鬟们的月银不足一两的,都会用铜钱发放,纹枰姐姐,你的月银也不足一两,可你的月银都是你娘王仁家的代领,你焉能有这三两的银角子?”
“我……我……这是我娘给我的零花,叫我在阁中服侍公子,好用来打点的。”
见她仍旧嘴硬,空青啧啧几声摇摇头,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你爹娘是家生的奴仆,不会不知道,侯府有自己的钱庄,给自家奴仆铜钱换银子,比外头的钱庄要多一些,而咱们侯府的钱庄一两的银角子也会铸成元宝形,这种方形的银角子一看就不是侯府钱庄出来的。端砚姐姐在侯府服侍的时间短,不知侯府有钱庄的是也就罢了,你是家生子,也不知道?”
“也……也许是我爹寻了别的钱庄换钱,也是可能的。”
空青呵呵笑了两声:“放着多换钱的府内钱庄不换,非要去外头给的少的钱庄还钱,纹枰姐姐,难不成王大管事有私铜钱,不能叫主家知道?他管着主家两处庄子,手里没少有油水吧,那便是私下贪了银钱,怕被府里知道,偷偷出去换的钱,还被你堂而皇之的拿进来用?”
“这……这……”纹枰满脸通红,急的直哭:“你别胡说八道,我爹娘是老侯爷身边的人,对候府忠心耿耿……”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沈妙贞咬了咬下唇:“空青大哥,奴婢能证明这银角子,是奴婢的。银子的底下,被我用凿子印出一个竹节纹,非常浅,不细摸是摸不到的,您一验便知。”
空青看了一眼垂着头的沈妙贞,将银角子检查一番:“公子,的确有浅浅的竹节纹。”
裴境点头:“此事证据确凿,不需再审。”
纹枰还想解释,便见白术在裴境身边耳语了几句,两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中年男女便匆匆进了来,扑通一声就给裴境跪下了。
“六公子,纹枰这丫头不懂事,老奴给您磕头认错,求您大人大量,饶恕她这一回。”
这一对中年男女自然便是王仁和他婆娘。
她婆娘拉着不情不愿的纹枰也跪了下来,一副老实状,听候主家发落的样子。
裴境面色缓和了一些:“王管事先起来吧,你是服侍过祖父的,在我面前这样跪着,总不合适。”
王仁唯唯起身,裴境还叫人给他搬了个墩子。
“你也看到了,你家姑娘手脚不干净,证据确凿,按照候府的规矩,这等家仆,是该被砍去手,赶出府外的,她是家生子,你们也是府中有点脸面的家仆,因她是你们的亲女,本公子到底该给你几分薄面,却想问问,你们想如何处置?”
纹枰已经傻了,砍掉她的手,怎么会这么严重呢,她不要被砍掉手,吓坏了的纹枰呜呜呜的哭个不停。
王仁一直擦着汗珠,急忙又跪下道:“公子,这丫头是做错了事,求求您,宽恕她一回,我这就把她带回家去好生管教,求您饶她一命。”
“家贼难防,偷梁换柱,可现在发现,却亡羊补牢犹时未晚,今儿本公子若不管,焉知她明日会不会偷主子的东西。”
“求公子开恩,求公子开恩,求您看在老奴,半生为老侯爷鞍前马后的伺候,您饶了她这一回吧。”
若不是王仁鞍前马后的伺候老侯爷,焉能成为侯府的大管事,在外头没少打着侯府的旗号作威作福。
裴境心里头冷笑好几声,脸上却温和了一些:“是该顾忌些你们的脸面……这样吧,这手便步砍了,也不必送官。”
王仁松了一口气,刚要谢恩。
却又听到裴境道:“只是她犯了大忌,空青,着人告诉大伯母身边服侍的人这丫头的事,以后不得进内府各主子身边服侍。”
“是。”
王仁傻在当场,心里发苦,却不得不谢裴境仁慈大度,饶恕了纹枰的性命,带着哭哭啼啼的她,灰头土脸的退了下去。
“今日多谢姑娘来帮忙了。”裴境吩咐空青:“去我库房,抓一把大钱,请几位嬷嬷吃酒。”
空青诶了一声,碰了个盒子出来,一人给那些婆子们一个巴掌大的荷包,几个婆子虽说在主人家算有些脸面,可月银连主子身边的大丫鬟都是不如的。这荷包里的铜钱,少说也有半两,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
六公子不愧是案首,就是懂得人情世故,赏赐也这么大方。
玉离也接了赏赐,并没拒绝,再次行礼谢了恩。
“母亲这几日身子可还好?”
玉离回话道:“二太太一切仍如从前。”
裴境微微叹息:“等母亲出了斋日,烦请姑娘着人通知我一声,我去给母亲请安。”
徽墨苍白着一张脸,自裴境叫空青拿着钥匙去取钱赏人,没叫她去,她自觉闹了一个好大的没脸,又不敢嚎啕大哭,只是眼睛都红的不行,眼泪看着马上又要落下来。
“我记得,你们家跟王仁家有亲戚关系。”
裴境抿了一口茶水,淡淡说了一句:“纹枰还是你的表妹吧?”
徽墨身子摇摇欲坠,直接跪下认错:“奴婢,奴婢有罪,请公子责罚。”
徽墨虽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儿,却也有些清秀,穿着一身粉红小袄,眼圈红红哭的梨花带雨,若是别的男人尤其是二公子那种性格的看了,此时也会下意识怜惜起来了。
可惜裴境并不是什么别的男人,他把玩着手里的白玉茶宠:“你是有罪,流风阁的规矩你都知道,可纹枰却能偷偷做出这种事来,少不了你这个当表姐的纵容。”
他顿了顿:“你下去自去领罚吧,这些日子,先不用你来当差。”
徽墨脸色越发白的渗人,她抿着唇,还想讨饶,却对上公子冷冰冰的表情,顿时什么也不敢说,磕了头自去领罚。
在老太太房里时,老太太只对身边几个得宠的丫鬟宽和慈爱,底下的这些小丫头被欺负,何曾得到过公平。
然而裴境虽然为她伸张了正义,此时如此雷霆手腕的他,却叫沈妙贞有些害怕。
“过来,这是你的银子,收好了。”
她蹭过去,伸手拿过那三个银角子,好生摸了摸,怯生生问:“公子,奴婢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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