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侯挑眉觑着廊檐下的少年,蓦然福至心灵,绕了这么一大圈,他总算明白了。
明明凌五子诗书双绝于世,这少年偏偏舍近求远从渤海跑到京城,特意来向他求教。
原来他求得不是学问,是女郎。
看着自家姑娘一双水雾蒙蒙的鹿儿眼,满满信赖的悄悄打量着凌檀,信阳侯一阵心塞,觉得全世间都在跟他抢女儿。
明明他还没稀罕够,她便已经成了大姑娘了。过两年便是及笄的时候,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
这些日子他冷眼瞧着与嫣嫣年上不下的世家子,左挑不满意,又选不满意,不是家里美妾太多,便是祖上德行不修,嫁过去难免累心又劳力。
凌檀看着好是好,若赶在三十年前,恐怕也是高攀不上的人家,近些年凌家落魄了,况且凌氏族人很多年没有入朝为官的,虽然世家的底蕴还在,但事实上家底到底薄了些,日子过得难免清苦。
他素日里看着凌檀的行事做派,很有进退,很知分寸,比京中的世家子弟还要强上许多,学问做的也扎实渊博,为人又光明磊落,依着凌氏与并肩王府的关系,东山再起也指日可待。
只是,凌氏族人已经有三十年没出仕了,凌檀此次来京中,虽然名义上是要科举考取功名,其真实目的,他也一时猜不透。
凌氏一族久不在京中,但其嫡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行事作风,依然为众世家所熟知,他隐隐觉得,凌檀入京,目的没那么简单。
想着凌氏与皇族那档子事儿,信阳侯反倒觉得自己多了一个盟友。
信阳侯低叹了口气,也罢,反正左右他的嫣嫣年纪还小,再多看两年也无妨。
凌檀见已将沈嫣毫发无损的送回府中,略坐了坐,便告辞离了信阳侯府。
从京郊抓的那几个活口还等着他亲自严审,凌檀总有一种直觉,虽然刺客伪装成大内侍卫,但其目的还是嫣嫣,一路从渤海追杀到京中,他倒要看看是何方魑魅魍魉在他眼皮底下做鬼。
三月十五,恰逢休沐,皇帝为了表示对兴办女学的支持,特邀临安夫人及通过选拔的女学生进宫赴宴。
沈姿因才智平平,那日选拔的时候便被淘汰出局了,因此宫宴没她的份儿。
这怎么得了,她是公主之女,身份何其尊贵,若不出席这次宫宴,她以后还如何在世家贵女面前立足,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早淹死她了。
况且,自从沈嫣入了信阳侯府,沈姿样样都要比着她来,沈嫣有的,她岂能没有!因此,一大清早,沈姿磨了侯爷磨公主,死活要闹着出席宫宴。
信阳侯一个大男人,心宽的能跑马,以为不就是个宫宴么,去不就成了么,有甚好纠结的,况且依着平城公主的身份,何时进宫不成?
沈姿听了父亲的话,简直要憋屈的七窍生烟,平日里那种普普通通的宫宴怎么能和这种极具荣耀的宫宴相比。
听说这次宫宴连坐席都讲究的不得了,圣上亲自下令开了集贤殿,在殿内摆宴。集贤殿那可是进士及第之人才有资格去的。所以宫宴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不出来空位。
信阳侯茫然的说道:“你就进去坐下,别人还能把你撵出来?集贤殿略冷清,去时多加件衣裳。”
“……”沈姿嘟着嘴巴跑掉了,转身去找平城公主撒娇。
平城公主向来宠女,这点子要求不算什么,当即便进宫与太后说和此事。
太后一听,岂能因这点子小事儿苛待了外孙女,不就是去集贤殿赴宴吗?这有何难,准了。
不过……
平城公主见太后有犹疑之色,连忙探问可有为难之处?
太后身边的桂嬷嬷连忙开口道:“如今兴办女学,得扩建国子监,当下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钱粮都没入库,实在是经费短缺,圣上一早下旨,女学选拔虽然结束,体谅贵女们求学心切,没被选拔上的,可以逢双日子自费旁听。”
平城公主点点头,心道: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兴办女学不过是空手套白狼,还赚个好名声。
虽然平城公主是这么想的,但女学如今正风头无两,她也不会傻呵呵的上来就抨击,只由着嬷嬷说道。
“众多没选上的贵女,闻着这个风儿,已经在打探集贤殿宫宴的事儿了。”桂嬷嬷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平城公主自幼在宫闱内长大,闻弦音知雅意的本事的确比旁人强上许多。
“还不去替公主看看,集贤宴的加座满了没?!”太后敛了笑意嗔道。
“嬷嬷且慢!”平城公主叫住桂嬷嬷,硬塞给她一张三千两银票,以被不时之需。
桂嬷嬷细眼一瞧,想推拒回去。被平城公主按住,直言:“嬷嬷,不必客气,剩下的银两自己留着吃茶。”
桂嬷嬷只好直言道:“咳咳,殿下,这些可能还不够……奴婢听说的时候,便已经叫价叫到了五千两……”
“你这老货,越发没了规矩。”太后将茶盏盖子投了出去,笑骂道,“银子不够,你去哀家账上取便是,在这里逗弄主子做什么。”
平城公主臊了个大红脸,哪敢让太后垫付,又怕回头跟侯爷说了,惹侯爷生气,只命随行的心腹丫鬟回公主府拿银子。
及至晌午,见平城公主算是心满意足的走了,太后立马命人将平城公主坐过的,用过的,吃过的通通扔掉,这么个草包配信阳侯真是祸害了人家小伙子。
集贤宴一开,几家欢喜几家愁。
虎贲将军府上,临安夫人数着大把大把的银子,数的手酸,歇了口气继续数。
“幸亏你是个读书人,你若去经商,恐怕就没徐家什么事儿。”临安夫人数完银子,不由冲凌檀感叹道。
“姨母过奖了,能替姨母分忧,是晚辈的荣幸。”凌檀谦和道。
“咱……咱这算卖官鬻爵吗?”临安夫人纠结道。
“不算,我们只是在弘扬圣人之道,多读些书百益无害。将来造福的,还是黎民百姓。”凌檀一本正经的回道。
“说来也是,喏,这些是给你的。”临安夫人抽出一叠银票道。
“可别,这些银票都是上了账目的,看着多,实际上可并不禁花,女学开办需要置办的东西很多,姨母自己留着便是。”凌檀推辞道。
“想什么呢,我拿给你的,是陛下赏赐下来的,怕宣旨宣到你家里,有诸多不便,便一并赏到我这里来,我不过借花献佛而已。”临安夫人嗔道。
凌檀心中明白,其实是姨母怕自己树大招风,惹下祸患,便将事责一并揽了过去,如此想着,也不再推辞,接了银票放在荷包里。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凌檀起身告辞。见天色还早,想着嫣嫣马上进国子监了,也不知道她的物什都收拾好了没?
凌檀来到街上卖文房四宝的化松堂,左瞧瞧右看看,思量半晌也摸不准嫣嫣会喜欢什么样的纸墨。正比量着,凌檀忽觉胳膊一沉……
“凌兄,好久不见!”一道极欢脱的声音大喇喇的传入耳朵,凌檀抬头一看,便见着一头花红柳绿的卫祯,不禁眼角抽搐,现在装作不认识这货还来得及么。
“我们昨天才见过的。”凌檀耿直的说道。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远远见你在这儿挑东西,可有可心的?”卫祯左右看了看说道。
“……”
见他面露犹疑之色,卫祯突然拍了拍脑门道:“是了,想必是送给姑娘的。”
“……”
“要说姑娘的话,我最在行了!”卫祯笑得一脸得意。
“……”
“想必是前些日子进了女学选拔的姑娘,是个有才华的好姑娘,这好姑娘用墨忌浮夸,宜典雅,就比如说,香人一溜跟头的松丸墨便不合适,新安香墨味道淡些,反而相宜。”卫祯打包票道。
“难道不是看墨的色泽与滑、润程度吗?”凌檀问道。
“拜托,是姑娘在用墨,不是大老爷们!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写的字香气袭人。”卫祯振振有词的说道。
凌檀略一思索,好像是有些道理。
“光给姑娘送墨是不行的,胭脂水粉也得来一套。”卫祯颇有心得的建议道。
“……”两个大男人去逛胭脂水粉铺岂不很怪,尤其身旁这厮顶着一头花红柳绿。
卫祯大大咧咧的没考虑那么多,只领着凌檀往胭脂铺奔,甫一进铺就被姑娘们心肝宝贝肉儿的团团围住了。
凌檀闪得快,只卫祯在红袖温柔乡里迷醉的无法自拔,摸了这个哄那个,知道的这是胭脂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地方了呢!
卫祯将姑娘们左左右右打发欢喜了,凌檀那边挑的也差不多了。刚欲从袖中摸银子,一把被他拦住:“这次靠脸!”
柜台的老板娘从一头花红柳绿中观摩了半晌,也没观摩出宣国公府小公子卫祯的半分模样,将手中的笔搁下,一张娇嫩嫩的柔夷伸了出来。
“是我啊,你的卫郎。”
“不好意思,眼拙,看不出来,给钱!”
在卫祯险些被胭脂铺的护院丢出去的时候,凌檀默默递上银子。
胭脂铺老板娘凝眸瞅了凌檀片刻:“公子今日免单,若公子还欢喜,便再挑两样也是好的。”
卫祯不甘心的嚷嚷道:“为何?”
“因为他长得是今日进铺客人中最好看的,我乐意。”老板娘说道。
卫祯不服气的瞅了瞅凌檀,越瞅越不服气,若不是那日在宫中,他被四公主那个悍女抽花了脸,至今没好利索,他一定还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见卫祯一副伤透心的模样,凌檀很费解:男人要脸做什么?!
凌檀进京最主要的事情是保护嫣嫣,其次,搞些副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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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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