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疏,年前积雪还未消融干净,驿馆的小径虽被打扫过,可还是存了些泥水在上面,到了夜深风冷后又冻结成了冰。
有人提着昏暗的油面灯笼进了屋,一套夜里行走的行头还未来得及脱下,便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姑姑,我们可动手?”
那人面前站着的,正是前两日去徐府接沈嫣的女官,是平城公主的随行女官,宫里人人都得称一声姑姑的,可见她在公主跟前多得力。
“只将现在还不知事的小崽子弄回去得了,大的这个留着终究是个祸患。”来人煽风点火道。
“愚蠢至及!你是生怕侯爷不知道是我们动的手?沈嫣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死在回京的路上,少给公主添麻烦。”女官冷眼喝道。
“我叫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女官缓了缓语气,轻声问道。
“回姑姑的话,依旧没有半分徐英娘的蛛丝马迹,和先前京中传的**不离十。”来人恭恭敬敬的回道。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才是最大的破绽,公主怀疑徐家偷偷把人藏起来了,你们此后要牢牢盯紧徐家,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来报。”女官吩咐道。
“是。”来人应后悄悄退下,却不想刚一出门便被人割了喉。
金戈乍起,刀剑嘶鸣,驿馆被大批刺客团团围住。说是刺客倒不如说是悍匪,此地还未出渤海郡,还在大尚北境匪患频繁之地行走。
如今敢公然劫驿馆骚扰皇家车銮的,也实属气焰嚣张,那领头的很有几分绑匪老大的穷凶极恶,见男人就杀,见财物便抢,见女人便扒。
一时间,驿馆里鬼屋狼嚎,被打翻的灯烛见柴木软布便着,刹时如修罗场一般。此时还没出正月十五,驿馆里大部分官役都轮休在家,公主府的护卫虽多,跟这帮悍匪比,刀剑拳脚功夫简直没眼看。
沈嫣迷迷糊糊的被吵醒,刚下床想出门看看,被门外那熟悉的声音喝止:“待在屋里,别出来。”
“……”
是他?!凌大哥!沈嫣瞬间醒了盹儿,外面听着仿佛遭了匪,想着弟弟还在隔壁屋子里,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沈嫣抓着门栓要去开门,被门外的一双大手止住,只听那人低低叹了一口气道:“等我。”
言罢,还没等沈嫣应答,凌檀便径自去了沈昳房间迅速将沈昳抱了出来,开门塞给沈嫣,风一样将门合上。
便是这速度,也被土匪瞧在眼里,一大波土匪迅速杀过来,渐渐缩小包围,凌檀坐在台阶上嚓嚓嚓的将刀磨好。
“夜深寒重,诸位走旱路还是水路?”凌檀悠悠开口询问,朗朗声音如绽放在深夜的优昙,清冷绝尘。
“吆喝,这位小兄弟有说法?”匪头子用刀柄搔了搔脑袋,歪头邪气的问道。
“旱路的张三爷从不伤北水的人,水路的李泽端从不下船。所以诸位是走旱路还是水路?”凌檀吹了吹刀刃继续问道。
“敢问小兄弟名姓?”匪头子有些迟疑的问道。
“北水凌家十郎阿檀。”凌檀一字一顿,瞬间手起刀落,包括匪头子纷纷倒地,见一旁的公主府护卫还愣着,凌檀收了刀道,“看什么,报官抓人啊,顺便跟大人说这帮土匪两路不通,他自是知道如何处置。”
沈嫣正炯炯有神的盯着窗户边的小洞往外看,心中骇极,没想到睡觉的功夫,外面竟历了场厮杀。
想着刚刚那人极妥帖的护在她房前,心头又汹涌着一股败不下去的暖意,正想着,忽见那人貌似回头看了一眼,沈嫣瞬间移开,生怕被逮个正着。
凌檀心中好笑:真是个心大的小丫头,都出了人命的事儿,也不见她怕,恐怕这会儿也不知她那心狠手辣的继母怎么琢磨着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呢。不过无妨,自己终归是要护着的。
“适才多亏凌公子相助。”女官施施然在凌檀面前福了一福。
“不必,在下万万没想到公主府的饭这么容易吃。”凌檀冷瞥了她一眼,看她的目光仿若在打量一个废物点心。
也是,这么点土匪都搞不定,这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沈嫣一阵窃笑,她怎么忘了,他生了一张五毒都比不过嘴巴。
女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缓了半日才缓过来,真是有很久没人敢跟她这样说话了。
见凌檀走远,后面的人不解道:“姑姑,我们何须忍一个小小的举子?”
女官摇头轻笑,并不言语,底下这些人入宫晚出宫早,很多宫廷秘辛不知道,比如说当朝太后独对姓凌的青眼有加,这少年若入朝为官,日后定能飞黄腾达,这会子这点委屈算什么,不过这些话不好对他们讲。
公主的凤銮在驿站被袭,别管坐凤銮的是不是平城公主本人,这本身便是蔑视皇威,县令、抚台连年都过不踏实了,哪还敢到处胡吃海塞,只得连夜骑马带人赶到,好话说了一箩筐,生怕一不小心乌纱帽没了。
远在帝京的平城公主得知消息后,又惊又怒,当即便摔了一盏上好的官窑茶杯。本来想借着这件事讨个巧宗儿,偏偏又弄巧成拙,这如何能不气?
平城公主的驸马信阳侯沈期倒是看得开,只半阖着眼睛对公主说道:“能不能顺利抵京,全看那两个孩子有没有福气了?”
这话说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平城公主一时晃了神,没再言语,也收起那有些夸张的情绪。
当初若不是她使了手段,又拿皇威来逼,她无论如何也赶不走徐英娘,沈期当年可是以艾灸足来拒绝她的。
不过如今徐英娘了无所踪后,那两个孩子依旧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们在一天,她便不踏实一天。
与其远在沧州城,不如接回京城捏在手心里妥当,想到这里,平城公主低头柔柔一笑道:“夫君,等孩子们来了,咱们住一块好不好?”
沈期眉目未动,只低声宠溺道:“都随你。”言罢,起身去更衣,更衣室内暗一悄悄隐与房梁上道:“主子,任务失败。”
“哦?”依旧是辨不出情绪的冷调。
“半路闯出一名自称凌檀的少年郎将那伙人送去见官了。”暗一回道。
“凌檀?可是北水凌氏?”沈期低声问道。
“是。”暗一道。
“没事了,退下吧,将人从牢里捞出来各赐五十大板。”沈期吩咐道。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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