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小子杵这儿干嘛呢？陈师兄回来了，带了不少东西，大家伙都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不，不用了。”

韦尔摇摇头，和往常一般缩着身子靠着墙，并不抬头看他。

“嘿，瞧你这模样，让人看着就来气，老子难得发点善心，你竟然还不领情？！”

黄连看着闷不做声的韦尔，

突然来气，

走上前猛地抓起韦尔的衣领，

怒气冲冲道，“老子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没……没有，对……对不起。”

“呵，没有？！”黄连嗤笑一声，将韦尔提拎离地，“就你这样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难怪大家都叫你小哑巴，你他妈就是贱，活该被排挤！”

“黄师弟，干嘛呢？”一个大高个突然出现在拐角，见状，皱眉催促，“快点啊，你管这哑巴干嘛，人家不乐意搭理咱们。”

黄连闻言，一言不发地将韦尔往墙上一掼，转身跟着大高个离开。

“砰”的一声，

韦尔顺着惯性被砸到墙上，

仍是一声不吭，

他熟练地稳住身子，整了整衣服，

继续贴墙站着。

黄连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昏黄的烛光下，

韦尔面上的黑色面具严丝合缝，

连眼睛都被掩在暗处，

除了能看出身形瘦弱，

实在是连一点情绪都透不出来。

也是，就这副鬼样子，

回村里爹娘都认不出来，

还能看出什么呢？！

黄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摇头哂笑。

“欸，你看什么呢？别不是对那小子另眼相看了？”

黄连冷笑道：“那小子这么久了还认不清形势，我对他另眼相看什么！”

大高个摇摇头，“他来这儿快一个月了，跟他同一批买进来的几个孩子现在都跟咱们混熟了，成日里师兄长师兄短地叫着，只有他，从不主动跟咱们说一句话，胆子小得跟个兔子似的。

你说，他认不清形势，实际上……我看呐，他是太认得清了。

咱们都是从这一步过来的，你小子当初也犟，我们又何尝不是呢？有时候看着怪心疼的……”

黄连：“心疼什么，也没见你帮人家。”

“啧，你小子，找抽是吧。我又不是他爹，他这明显不待见我，我还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我贱得慌？

再说了，老子心疼的是我自己，当初倒霉透了，跟你一批进来，那时候年纪小，人生地不熟的，想交个朋友，好不容易忍了你一个，现在可没精力烂好心了。”

“……你觉得他呢，会怎么选？”

“他？一个没灵根的人，现在都练气二层了，你觉得呢？”

大高个大笑一声，拍了拍黄连的肩膀，大步往前走。

“日子久了，再怎么挣扎都是一身泥。”

良久，声音再次从前方传来，

语气淡漠，

被风一吹就散。

*

“我……你们别杀我，我……我可以帮你们。”

“嗤，”游刃嘴角噙着笑，十分不屑，“帮我们？别不是帮他们把我们宰了吧？”

“我……我不会的。”

“小道友，你怎么还把他绑了回来，直接杀了不就一了百了了。”

云起看着地上的韦尔，解释道：“我经验不足，不清楚他们是否点过魂灯，或者被下过什么蛊虫，先抓来审审。”

“哦，这样啊。看来还是小道友考虑的周到，”游刃恍然，转而蹙眉道，“不过，道友把他掳来，就不怕引起人怀疑吗？”

“不，不会的，他们都去分东西了，而且……我跟他们不熟。”

“哟，你小子还挺上道。”

韦尔的识时务，得了游刃一声夸赞。

“我，我叫韦尔，是上个月被他们买进来的，我没干过坏事，真的，我可以发心魔誓。”

“知道什么是坏事吗，就敢瞎发誓？”游刃挑眉，笑得不怀好意，“没干过坏事怎么修炼到练气二层的？靠你灵根都没有的凡人身躯吗？”

韦尔脸色一白，“我……”

云起眉头微蹙，“心魔誓的事不急。你方才说，你是他们买进来的？”

“对，他们装成仙师，说是去我们村子里收徒，实际上就是买人来干杀人放火的事，村里没人怀疑，也都不敢得罪他们。”

伪装宗门收徒，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哪家宗门的领域，管的这么松！

游刃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了？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记得你之前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吧！”

游刃眼神凌厉，跟把剑似的，让人难以招架。

韦尔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望向看起来好说话的云起，却见云起也蹙眉盯着他。

他下意识攥紧衣摆，眸中闪过一抹悔恨，良久才垂眸道。

“我，我曾经撞见过他们……害人……”

*

一个半月前，

五位仙人从天而降，光临了这个偏僻的石台村。

朱六扫了一眼在面前集中的村民，眉头微蹙，

“人都在这儿了吗？男子怎么这么少？”

村长跪伏在地，语气恭敬，“仙长，我们村人口本就不多，孩子们长大后大多不愿意在村子里待着，早就搬到镇上去了，只剩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在这儿守着孩子。”

“嗯。”朱六点头，看向一旁的下属，“让15岁以下的孩子上前排队测灵根。”

一刻钟后，

朱六将一袋银子丢给老村长，“不错，这18个孩子，我们明天就带走了，这些银子你和他们家里分一分，也算是全了这一份父母亲缘。”

老村长摸着手中的银子，笑得牙不见眼，“诶，这都是他们的福气嘞。”

夜晚，

韦尔囫囵往嘴里扒了两口饭，放下碗就往外跑。

“娘，我吃饱了，去安姐姐家看看。”

“欸，饭还没吃完呢。”

韦大娘放下筷子，起身朝着韦尔的背影喊道。

无奈，人已跑远，

韦大娘只能坐回凳子，“这小子，明天都要走了，也不说多陪陪我这个娘，只知道往那个扫把星家里跑。”

然而，

不过半个时辰，

韦尔就白着脸回到家。

“你还知道回来啊……”韦大娘闻声抬头，板起脸质问，随即立刻发现不对劲，“呀，小尔，你这是咋了？是不是穿少了着凉了，还是那扫把星给你气受了？”

韦大娘放下手中的衣服，赶忙走到韦尔的身前询问。

韦尔额头冒着冷汗，也没顾着擦，见韦大娘张口就是扫把星，立刻回神，一把挥开韦大娘想帮他擦汗的手。

“安姐姐才不是扫把星！”

韦尔眼眶泛红，推开韦大娘就冲进了自己的房。

韦大娘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三息，才转身坐回凳子，拿起手边即将完成的衣服。

许是太过疲劳，又或许是烛光晃眼，

她捏着绣花针的手不住地颤抖，数次从衣服上滑过，片刻后才终于绣完最后两针。

半夜，

纪老三精神满满地回了临时的住所，

却撞见了等在屋中的朱六。

“朱师兄，您还没睡呢？”

“这不是等你小子吗？”朱六身子往后一倚，抬头打量着纪老三，“八字纯阴的女子好用吗？修为涨了多少？”

“朱……朱师兄？”

朱六冷笑一声，

“怎么，都把人吸成人干了，修为也没变？”

纪老三有些心虚，

前脚朱六刚吩咐过这次不准惹事，

后脚他就因好奇去了村长叹息谈到的扫把星家，

还把人给弄死了。

“涨了一点……毕竟是个没灵根的凡人……”

朱六起身，走到纪老三身侧，噙着笑，狠厉地盯着他。

“纪老三啊纪老三，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纪老三警惕地后退一步，

“朱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朱六品嚼着这四个字，忽地笑了一声，

尔后又平静抬手，

替纪老三理了理衣领，

紧紧地盯着他说道。

“我不管你是为了提升修为，还是单纯管不住□□那二两肉，但既然你跟着我出来了，最重要的一点，自然是要听话，可你却连这点都做不到……”

朱六拍了拍纪老三肩上的灰，抬脚走了出去。

纪老三转身，看着月光下朱六的背影，没忍住脾气，咬牙切齿道。

“朱六，我尊你一声师兄，你可别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你平日里点头哈腰给人当狗那德行，大家谁没见过。

这次一出门见自己修为高点，就开始耍威风，你吓唬谁呢？

我告诉你，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

纪老三见他脚步一顿，

身子都没转，

只冷笑一声，抬手道，“动手吧！”

纪老三一愣，

回神后嗤笑一声，

不屑道，“朱六，你装神弄鬼的把戏还真……”

剑光一闪而过，

纪老三眨眼间被劈成了两半，

鲜血洒了一地，

临死前不屑的表情，

彻底刻在了脸上。

朱六唇角微微向上提起，

“哼，不知所谓。”

“还有一个孩子，需要……”

朱六抬手，打断了黑衣人的话。

“不必，一只小虫子，多养养自有用处，杀了多可惜。”

“剩下的，处理干净。”

朱六背着手，大步离开。

“是，大人。”

*

韦尔说完，

地牢一片安静。

云起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姑娘最后……”

韦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兴许是死了吧，方才我确实说了谎，我也不是一点坏事没干。那晚我分明听出了那个声音，却不敢进去，第二天去的时候，那屋子已经空了。”

“那种情况，你去了也没用，”云起打量了一眼朱六瘦削的身形，摇头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不可能救的了那位姑娘。”

游刃：“你既然对那个姑娘的感情这么深，那跟着他们到了这儿之后，就没想过好好修炼替她报仇？”

“我私下打听过，可大家都说很久没见过那个纪老三了。”朱六似是找到了说服力，抬头看向云起，“所以我想，他大概率得了报应，已经死了。”

游刃和云起闻言，并不发表感想。

游刃：“你帮我们，除了保住这条小命，就没有其他目的了？”

“我……我想出去，我不想害人，也不想成为那种人……”

“即使废了你这身修为，你也愿意？”

“什，什么？”

韦尔瞪大双眼，

大抵是惊吓的作用，

他第一次敢直视游刃。

“呵，你知道你进的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游刃迎上韦尔的双眼，

似是要看到他内心深处去，

勾唇冷言道，

“这里可是邪修窝！邪修——全修仙界人人喊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