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皇后未到,宫妃先至。

“大胆!你们侯府竟敢藐视皇家威严!来人,给我拖出去掌嘴!”

一位身量纤浓合宜,身着鹅黄裙裾的女人厉声呵斥。

能一口叫破银霜身份的,宫中再无旁人,必定是那宁家出身的娴妃。

眼看着四位大宫女走上前来。银霜忙跪地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康健,风华永驻。”

身后的命妇傻了眼,顿时堵在长廊面面相觑,进不来出不去,只得垂手而立。

娴妃面色一变。她身边的宫女忙呵斥道:“胡说什么?皇后娘娘此刻还未入席。这是娴妃!”

银霜讪笑。

“都说娴妃娘娘母仪天下,治理后宫如此尽心尽力。实乃官妇典范。今日一见,果然比传言中更威严三分。”

娴妃气急,喝到:“这侯府的少夫人疯魔了,还不快绑起来拖走,再去请太医。”

就在丫鬟抓住她胳膊的时候,银霜身子一软,向着门口的花架摔去。名贵的芝兰玉树摔落地面,瓷瓶玉罐碎了一地。尖锐的碎片划破她的掌心,火辣辣的刺痛席卷而来。四个丫鬟犹豫着不敢靠近。

皇后娘娘本在这泉水戏台后的清凉殿内歇息,听得那噼里啪啦的声音,眉头一皱,扶着丫鬟出了门。

皇后一眼看见地上那女子,不禁暗叹。

“果然是姿容出众肌肤胜雪。只是,为何满身是血?”

银霜忙跪在碎瓷片中磕头行大礼。众命妇忙走上前去磕头行礼。不等那娴妃开口,银霜的声音突兀响起。

“皇后娘娘千万别怪罪娴妃。娴妃娘娘统领后宫已经很辛苦,不论怎样责罚妾身,都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还请皇后娘娘饶恕她。”

皇后并非泛泛之辈,岂能看不出其中的名堂?一则,娴妃本家与侯府有宿怨。二则,娴妃不容许此等绝色女子被皇上瞧见。

今日一见,虽惊叹于银霜的美貌。但更见识到她那锋芒毕露的不羁性子。吃不得半点亏!

“此女不宜成为妃嫔,不然后宫不宁。”

皇后心中有了成算,便让众人平身入座。娴妃连忙上前跪地争辩。

“皇后娘娘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嫔妾入宫多年,一向谨守本分从不越矩。”

皇后挥挥手。

“起来吧。你什么性子我当然知晓。”皇后的眼光游移,停在银霜身上。“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受伤了?”

银霜刚入座,又忙着起身跪倒。

“回皇后娘娘的话。真的不怪娴妃。一点点小伤不碍事的。娴妃娘娘令人出手,也只是教导妾身罢了。妾身谨记在心,不敢忘却。”

听着银霜空口白舌一直拉娴妃下水,厅内夫人们垂目端坐,不敢顾盼,耳朵却高高竖起。

娴妃盈盈下拜,双目染上晨露。

“请皇后娘娘明鉴。她身上的血迹到底从何而来,嫔妾也不知晓。方才嫔妾只是瞧着不妥,怕冒犯皇后,这才令人要把她带下去,并未处罚过她。满厅的命妇皆可作证。”

显然,宫门口闹的那一出戏还没有传到后宫来。

皇后自然知道血迹是怎么回事,刚要打圆场。银霜却不依不饶起来,抢在皇后之前开口说话。

“娴妃娘娘手眼通天,谁敢不服?就连宫外丞相家的少爷都挺从指派,当街调戏于我。那王家夫人更是在我侯府说出后宫之主本在人心不在位分的话。娴妃娘娘如此说,在场谁又敢不听从呢?”

别说皇后了,就连皇后的丫鬟都愣住了。从来没有人在皇后面前如此直白的诋毁旁人,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她敢当众直言不讳,难道,这娴妃在外头真的这样放肆?”

一时间,皇后心中都划过疑影。

银霜暗笑。

“反正今日我讨不了好,何必要谨言慎行?你敢对我出手,我就敢坏你名声!”

银霜滴下几滴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悬在下巴尖上闪耀着珍珠般的光泽。

“子爵府被抄家,乃是因为犯上作乱之故。娴妃娘娘耿耿于怀,也算是情理中事。毕竟,没有他们的帮扶,您也入不了宫,时时陪伴圣上左右。只是,此事与我何干?又不是我撺掇他们造反的。您大可以请皇上做主,为乱臣贼子翻案正名。凭圣上对您的宠爱,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皇后当即瞪大了眼睛。

“这女人是在暗指,娴妃是逆臣贼子特意送进宫的探子,皇上是个听信枕边之言的昏君?娴妃不就成了祸国妖妃?哎哟哟不得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当众说?”皇后连忙呵斥。

“不许胡说!娴妃是宫中老人儿了,陛下与本宫心里有数。她是宫中妃子,不可随意指摘。”

银霜吓了一跳,忙磕头请罪。

“都是妾身年轻不懂事,胡言乱语的。还请娴妃娘娘饶恕,千万不要再暗害与我。我这一身的血难道还不能让您消气?我夫君如今命悬一线,如果他真的死了,我绝不苟活,变成厉鬼也要为侯府讨个公道。”

命妇们听得心惊胆战。皇后生出一丝愠怒。

“行了行了,有我作保,娴妃不是那样的人!你快随宫女去偏殿换身衣裳吧。别叫大家久候。”

银霜一走,命妇们忙你一言我一语的颂赞皇后举办宫宴赐下荣宠的心思。唯有那娴妃越想越气,手中的绢帕都绞成了一团。

银霜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众人口中的茶差点喷出。她身上竟然穿着一身戏服。浑身的穗子金珠叮当作响。可她偏偏跟认不出来似的,喜上眉梢,对着娴妃就下跪行礼。

“听宫女说……”

带她换衣服的两个小宫女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不是她们,是外头两个宫女,说这衣裳极好,华丽又富贵,是娴妃娘娘准许我盛装打扮,算是为方才的误会赔礼。您的赔礼我怎么敢受?可是,不穿的话又显得我们侯府不大度。我便穿上,前来告谢。多谢娘娘宽宏大量。”

娴妃的脸黑一阵白一阵。皇后更是目瞪口呆。她从小就是高门闺女,一出阁就嫁入皇家,熬到如今皇后的位置,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可是,像银霜这样对着人穷追猛打不死不休,丝毫不顾所有人颜面的女人,她还没见过。对于这样没脸没皮又听不懂话的人,她一时半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银霜欢天喜地的坐在竹席软垫上,皇后叹了口气,吩咐开宴。

戏台子上的名伶一出场,众人心头一紧。皇后维持住端庄大方的笑,可眼珠子还是忍不住瞟向银霜扫了两眼。

果然,银霜身子一动,皇后心中咯噔一下。

“又来了!不就是被娴妃呵斥了几句?至于这样追着打吗?”

银霜踉踉跄跄跑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流的比那茶壶里的水还多。

“娴妃娘娘!您为何就是不放过我?好歹我也是堂堂定远侯府的少夫人,竟被您比作戏子取笑玩乐。我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京中立足。不如一死了之,好歹能留下个好名声,不教我们侯府被世人戳脊梁骨!”

只见银霜一骨碌爬起来,一头撞向门边另一个花架。

“扑通,咔嚓,稀里哗啦!”

三排玉器瓷瓶与那鲜艳的花朵摔落一地。银霜倒在废墟中不动弹。

皇后何曾见过这等一哭二闹三寻死的做派?眉头皱成了山川。

“快去瞧瞧!小侯爷血溅宫墙生死不知,他媳妇要是再撞死在这里,我这皇后不当也罢!”

一屋子丫头七手八脚的扶起银霜,之间她额头寸许长的一条疤痕,鲜血淌的满脸都是,实在可怖。

银霜幽幽转醒,一眼看到娴妃那气的血红的眸子,当即挣脱众人一头撞向娴妃面前的矮桌案。只是,这桌案实在太矮,银霜整个人滚在桌子上,将各色果子茶点打翻一地,滚在了娴妃脚下。

娴妃吓得惊叫不止慌忙后退,却崴了脚,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石板地上,疼得呲牙咧嘴。满头的珠玉钗环散落在地。

皇后大怒,可她从小就被教导,不论遇到何种情形都要冷静沉着,千万不要流露出意气之态。她一扭头,看见戏台子上的伶人被惊动,傻站在台上。便挥手让她们散去。

“秦家娘子。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娴妃是我皇家宫嫔,我自会教导她。你挂心你家夫君,性子不稳,不如早些回府去吧。本宫派人取了些疗伤圣药,你带回去用。女子容颜有多重要!万万不可耽搁下去,留了疤痕就追悔莫及了。”

七八个宫女忙搀着银霜出门,亲自将她送出宫门口,亲眼看着侯府的马车接上他们家少夫人离去,这才回宫复命。

这一出大戏可比戏台子上的咿咿呀呀要好看多了。银霜一离去,娴妃也被抬了回去。命妇们都兴致缺缺,一场宫宴草草收尾。

黄帝从屏风后走出,笑的合不拢嘴。

“早就听说那侯府的少夫人是个民间来的泼妇。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当着你的面就撒泼打滚寻死觅活的,也就秦家那木头小子受得了她。要换成旁人,恐怕早就休了七八回了。”

皇后心烦的很,冷哼一声。

“皇上不是想见美人儿吗?我花这么大的心思,闹了这么多笑话,您可算是得偿所愿了。怎么?瞧不上眼?”

黄帝甚少看见自己的妻子露出当年初嫁时的娇蛮情态,此刻很是受用,拉着皇后的手笑道:“你大度,愿意委屈自己成全朕。可那美人儿看一眼也就罢了,朕可不敢把她放在身边。不然,三天两头的闹,还不把我们气死?瞧见没,娴妃算是厉害的了,可还不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叫她吃些苦头也好,免得手伸得太长,坏我的事!”

帝后就如寻常夫妻一般唠叨着家长里短,说尽银霜的坏话。而银霜早就令车夫前往城西,去接初一与十五,顺便看一看自己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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