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待嫁东宫

大婚之日本定于十月初八,可太后的病势却突然加重了。

庄贵妃一直亲自侍疾,焦急万分地向陛下请旨,太子大婚程序繁复,欲以冲喜之名先将冬亭雪和夏倾妩纳入东宫。

皇帝见太后已至油尽灯枯之际,便点头允了。

于是东宫破例在太子妃未进门的情况下,先多了两位侧妃主子。

可惜太后仍未撑到太子成婚便驾鹤西去,举国上下即行国丧。

太子迎娶正妃的大婚之礼也推迟到一年之后。

云柔哲以待嫁太子妃的身份日日入宫给庄贵妃请安,然后与两位侧妃一同去东宫的梧桐阁跟嬷嬷们学习宫廷礼仪,偶尔在宫中用晚膳后再回云府。

但一连多日,从未见太子身影。

听说太子在选妃后不久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闭门不出。两位侧妃入东宫已满一月,竟还未侍寝。

庄贵妃送去的吃食也被原封不动地端了回来,只言太子因皇祖母崩逝悲痛不已。

不好再说什么,庄贵妃只在晨昏定省时对着东宫妃嫔们唉声叹气。

许是断得彻底,时至今日云柔哲已清醒地明白自己与少将军再无可能。

但于太子而言,秋少将军之事远未结束,反倒让他沉浸在悔恨中不能自洽。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天下学时,太子身边的卓公公破天荒等在梧桐阁外。

“卓公公,可是太子殿下传召?”冬亭雪乃太子表妹,自认为得太子头一个宠幸是理所当然。

“冬侧妃挂念太子殿下的心意,奴才必定传达。”卓公公朝三位主子恭敬行礼。

“云娘娘,殿下在马场等您,派奴才来接您过去。”

介于云柔哲身份略有尴尬,东宫上下在卓礼公公的带头下都尊称一句“云娘娘”。

冬亭雪此刻脸色再难看,也只得向未来的太子妃福身送离。

马场是训练骑射之地,君珩正驾着一匹黑马肆意驰骋。

身后传来马蹄声,原是云柔哲策马渐渐赶上。

殿阁大学士养出的嫡女,竟然会骑马?

“是清晏教你的吧。”他并未有减速的意思。

这个速度对云柔哲颇有些吃力,顾不上回复太子的话。

她的马术并不算精湛,但凡是她认为有必要学习之物,哪怕不熟悉也不擅长,一定会勤学苦练,直到掌握为止。

故而除了诗文惊才绝艳之外,她的琴技和舞艺或许只略胜普通名门闺秀一筹,但也因发展全面,才得以在太子妃擢选中以总绩拔得头筹。

见身后未有声响,太子终于减慢下来。

“听闻这次清晏寄来的家书里,夹着一封送到云府的。”

君珩倒是直奔主题,不枉云柔哲故意透露给卓公公。

许是太子大婚延期的消息让秋清晏看到了一丝事有转机的希望,大着胆子开始给云柔哲写信。

虽然信中问候得体,并无半字逾矩。

但足以使云柔哲刚要平复的心绪被暗暗牵动,想来太子恐怕更是如此。

“其实秋少将军也有亲笔托我交于殿下。”

“哦?”太子立刻勒马驻足。

“但是嘱咐要等殿下心情愉悦之时。”云柔哲并未停下,这会儿悠然反超到太子之前。

“云小姐不妨猜猜,自己挑选的这匹马是谁的?”太子只得再跟上去,却转移了话题。

“殿下看它的眼神有异,可是秋少将军与您练习骑射时常用的?”

“不,那是我骑的这匹,叫‘煦风’。”太子轻轻抚摸着身下的黑色骏马。

“云小姐选的这匹叫‘岫白’,是孤的。”

云柔哲心下一惊,她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秋清晏,并不断寻找着两人的共同之处,以待来日天长地久地相处。

可原来,她与太子才是真正相像之人。

“既然云小姐猜错了,可以把清晏的信交于我了吗?”

云柔哲没想到太子会来这招,只得从袖子里将信找出来。

不经意间,她的双手都松了缰绳,马儿立刻加速奔向前去。

当云柔哲意识到危险为时已晚,缰绳与裙衣丝带缠绕一时无法再次抓住,而身体也几乎失去平衡,眼见要摔下马去。

她下意识紧闭双眼,却只听到另一匹马从身旁呼啸而过的声音。

太子不知何时跳上马背,双手环过她的细腰,及时抓住缰绳稳住了马身。

从前只知秋清晏武艺高超,没曾想太子竟也功夫了得,从一匹马跳上另一匹也毫不费力。

云柔哲睁开眼睛,原来方才太子为了救她,就这样任马儿跑掉了吗?

那可是少将军的“煦风”啊。

“没关系,它会自己跑回来的。”

太子的气息从耳边传来,云柔哲才发现他仍环着自己。

“多……多谢太子殿下相救。”

还好背对着,他应不会发现自己赤红满面。

“从前清晏也是这样教你骑马的吗?”

耳边的滚烫令云柔哲说不出话,只用力摇了摇头。

秋清晏从来只是与她并肩策马而已。

夕阳斜映马场,独属于太子殿下可骑的白马载着二人悠闲漫步着。

“殿下,您与少将军一定有过君贤臣明的约定吧。”

君珩未说什么,算是默认。

“那您一定不只是想把他留在身边而已。毕竟少将军很早就明白自己终有一日要征战沙场。”

云柔哲听秋清晏提起这些时,也想过自己可以在京中开设将士子女可读的学堂,成为他的后盾。

“或许他也在为实现与殿下的约定而努力,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云柔哲将夜半时分安慰自己的话术一股脑儿倾出。

“殿下是国之希望,系万民生计,应当知道如何让少将军早些归来。”

太子君珩勤政仁善,提出过许多切实惠及民生的政策,在万民之中呼声甚至高于当今圣上。

依云柔哲言下之意,只要太子不出差错,定能顺利继承大统,届时国泰民安,自然可顺理成章召秋清晏回来。

“那你可愿与我成婚,助我一臂之力?”

太子言辞恳切,却带了一丝初涉婚事的拘谨。

“吾知你本不欲入宫,但眼下你我既要结为夫妻,日后无论太子妃还是后位,吾定许你嫡妻尊荣,望你伴吾身侧,不为深宫所苦。”

有力的承诺以太子温柔无比的语气从身后传来,令人瞬间丧失所有拒绝的可能性。

“只要太子殿下信任……柔哲自当尽心竭力。”

显然她还在为太子的凤命之局而心有余悸。

但不管从谁的角度,辅佐太子便是造福社稷,若能治当下世家权斗积弊,重扬皇宫正气,开太平盛世,有百利而无一害。

“以后叫我君珩便可。”

“……是。”

送云柔哲出宫后,君珩打开她临走前递给自己的一卷纸条——

“请代我向太子殿下问安,望临行前之冒犯不再介怀。”

纸边还有明显被撕下的痕迹。

他望着云柔哲离开的方向,不禁笑容展颜。

这扮猪吃老虎的功夫,倒是跟清晏一模一样。

无论如何,她在君珩心里已然变成一个特别之人了。

次日向庄贵妃问安时,她因太子终于恢复如常,对云柔哲大加赞赏。

“我入宫一月,连太子的面都没见到。姐姐是如何做到的?”

云柔哲和夏倾妩一路沿着东宫沁园散步。

路过沁心湖时,听到一阵嬉闹:

“表哥如果比我慢……晚上就要罚你吃冷酒了!”

是冬亭雪的声音。

“你慢点……谁赢还不一定呢!”

果然是君珩和冬侧妃在冰冻的湖面上追逐打闹着。

云柔哲从未见过这样的君珩。

昨日无人不知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亲送她出宫,且两人共乘一骑。

今日冬亭雪仿佛在证明,并非只有她可以让太子开颜。

“冬侧妃以庶女身份长大,自小便学会了看人眼色,迎合讨好。”

“倾儿这样说,可是吃醋了?”

“怎么会,只是平日见她骄纵泼辣惯了,没想到与太子竟似一对欢喜冤家。”

是啊,这如冬日暖阳般热烈明媚的女子,世间哪位男子能不动心呢?

而全东宫的女人皆属于太子,平日少不了明争暗斗、拈酸吃醋。

唯有云柔哲这待嫁的太子妃,仿佛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转年春节过后,东宫妃嫔们无需再去梧桐阁了。

云柔哲依旧每日进宫请安,君珩也习惯于下朝后将她接至太子殿内小坐。

一开始,他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秋清晏展开。云柔哲几乎了解到他们共同长大的点点滴滴,也偶尔会因等待良久的一封言语克制的信而激动不已。

后来,她与君珩相处的时日渐长,远方信中的纸页渐短,少将军的话题只是偶尔被提起。

三人终于心照不宣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也许君珩登基后秋清晏便有归期,但届时云柔哲也将登上后位。

她逐渐觉得后宫生活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怖,其中大半是君珩的缘故。

或许他们本就性情相投、惺惺相惜,少不得在朝朝暮暮的相知相伴中露出一颗真心。

沉浸在这样单纯美好的时光里,光阴犹如白驹过隙。

七夕佳节的乞巧仪式结束后,皓月已当空,云柔哲只得留宿在东宫侧殿。

她刚卸下梳妆,太子却突然驾临。

只来得及在月白古香缎里裙外罩一件轻透的罗纱薄衫,珍珠簪拢了几缕发鬓盘在额顶,乌发半披着,朦胧月色中动人至极。

君珩看到她时怔了一下,眼底闪过止不住的惊喜。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而面红耳赤。

一时间两人都羞涩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暧昧得恰到好处的尴尬。

“孤……孤得了一件好东西,急着来邀太子妃前去共赏。”

虽为待嫁,他在外人面前总以“太子妃”相称。

通向太子殿的宫道上,轿撵徐徐。

云柔哲披着太子的团龙纹金织披风,与他紧贴着坐在轿里,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太子殿内熄了灯,只暗暗点了几支火烛。

一颗偌大如盘的夜明珠发出蓝绿色柔和的光,恍惚间如同摘下了天上的月亮。

这是秋清晏遣人刚送到京城的北疆民族进贡之宝。

怪不得君珩如此迫不及待地叫她来看。

身体里残存的半点氤氲被一股没来由的失落打翻,只余五味杂陈。

夜明珠乃稀世珍宝,却说不出一句赞美的话。

云柔哲极少动怒,此刻却清晰地感受到理智正一点点被不明原因的愠怒侵蚀,好在黑暗中并看不清自己的神色。

“看过了,臣女该回去了。”

半晌,她尽量平静地挤出一句话,未行礼便转身向外逃离。

许是黑暗和不理智在惩罚她,失去平衡的身躯向廊柱撞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头首紧贴在胸口。

披风落地。

强烈而快速的心跳声响彻黑夜。

“柔儿是不是不高兴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私下里开始唤她“柔儿”。

“在我面前,柔儿可以做自己。”

君珩认真的语气带着磁性,温柔更胜往日。

这未来的帝王随即将头缓缓低到她的耳畔,衣着单薄的可人儿被彻底揉进怀里,修长纤细的手指不禁轻触他背后的衣襟。

“柔儿今夜,要不要留宿在此。”

炙热的气息带着太子不该有的小心翼翼,烧得她脸上滚烫。

珍珠发簪被轻轻摘掉,黑发如瀑布垂下。

彼时,他们在一年的朝夕相处中早已认定彼此为未来之夫妻,甚至在某些惶神的缝隙中幻想过相敬如宾、恩爱白头的良辰美景。

云柔哲僵硬地想摇头,却碰触到另一张同样滚烫的侧脸。

“太子殿下,冬侧妃亲自下厨做了七夕宴饮,请您去用夜宵呢。”卓公公在殿外不合时宜地扣门。

“孤睡下了,不去。”

君珩保持着当前姿态对着门外一句,夹杂着些许被打扰的不快,仿佛是另一个人。

“是我唐突了,等大婚后也不迟,但柔儿今晚要陪我下棋。”

感受到云柔哲的不知所措,君珩也从一时冲动中恢复理智,轻柔地将她推到棋盘前,任由太子殿的烛火烧至天明。

翌日,待嫁太子妃留宿太子寝宫之事传遍东宫,冬亭雪在庄贵妃面前哭闹了好久,毕竟侧妃侍寝都从未有过留宿的先例。

太子补了好些七夕赏赐才勉强作罢。

云柔哲也收到了按正妃仪制赐下的节礼。

还有那颗夜明珠。

九月初六,婚期将至。

云柔哲轻抚着内务府刚送来的大婚礼服,真红罗袖锦袍礼衣按照她的喜好绣了凤鸾祥云花样,搭着满嵌珍珠点翠的凤冠和坠着白玉如意的玄青丝绶霞帔,端庄大气又秀丽惊艳。

忽而丧钟响起,传来皇帝骤然崩逝的噩耗。

东宫满目喜庆的红绸灯烛立刻换成了漫天白色丧幡。

太子即将升级!与开头的主线接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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