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骤然失宠

皇帝一连半个多月未踏入福宁宫,于是满宫议论宸妃已然失宠。

所谓登高跌重,与未获宠时不同,拥有过专宠后的失宠往往会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前者还有获宠的希望,而后者复宠成功者寥寥。

除非圣心难忘。但旁人不会给她这种机会。

“吴总管,这是各宫的节礼名册,请您过目。”内务府内院里,领头采办的小太监恭敬递上册子。

“你倒是有心,把福宁宫的一半都挪给重华宫了?”

“小的也是在为总管您在德妃娘娘那里尽心打点……”小太监洋洋得意,满脸堆笑。

“我看你是想害死本总管!”节礼册子被扔到小太监头上。

“小、小的不敢……是不是妤贵人宫里的加得还不够?”小太监慌忙跪下捡起地上的册子又看了看。

半月前,皇上去永和宫看大皇子,不知怎的出来时身边就多了妤贵人。

虽并无召幸,但光是隔日去圣乾宫献舞就足以在当下的后宫里称得上宠爱了。

“自作聪明!如今内务府制度严明,就是一张纸、一粒米都乱动不得,岂能由你肆意拆东补西?”吴总管眯着眼,拿起桌上茶盏呷了一口,“我看你是半点不记得,这份册子最终还要过福宁宫的玉印!”

“可是宸妃不是已经失宠了吗……?”小太监摸不着头脑。

“恩宠在不在,制度已经立下了,一日不废就得照办,本总管也不例外。否则就算能逃过容妃娘娘那双眼睛,有朝一日圣上怪罪下来,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内务府的人事物经宸妃和容妃一番整顿早已改头换面,再难做出拜高踩低、见风使舵之事。

“何况,你见过哪个失宠的妃子还留着协理六宫之权?”

*

秋清晏进入圣乾宫的脚步声比平时重了几分。

“为何要冷落她?”

杏眸凛然压着怒气,毫无畏惧地对上桃花眼。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君珩语调浅淡,甚至未停下手中朱笔。

戎装紧束的袖口攥紧了拳拍在案上,恨不得揪起坐于案后那龙袍的前襟。

“她宠冠六宫时尚且处处小心,现在一旦失宠,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那我们这次万一事败,你说冬家会不会第一个清算朕专宠之人?!”君珩伏案站起,乌瞳如渊。

秋清晏顿然一怔,垂了眼角。

“不过即使没有朕分享的权力,皎月清晖,她也早已有自己的皓空星辰了。”君珩转身负手,低头喃喃,“难的是朕舍得多久不宠她。”

*

初雪放晴。宸妃和容妃在宫道上走着。

“姐姐与皇上明明已将误会解释开了,怎么如今还在置气?”

“至今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注①)。万事万物都是矛盾体,有时人在下位,反而更能看得清。”

这样也好,她也想知道昔时权利荣华有多少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转过朱墙檐角,迎面碰上有说有笑的妤贵人和锦贵人。

妤贵人福身行礼,厚披风下漏出飞羽舞衣华丽的裙边。

“许久没见两位娘娘,怎得有这般闲情逸致出来散步?”锦贵人满脸不情愿地略一屈膝,嘴上不肯饶人,“瞧嫔妾这记性,宸妃娘娘如今不用侍奉皇上,自然空出许多时间了……”

“姐姐别这样说……”妤贵人皱着眉扯了扯锦贵人的衣袖。

“怕什么?如今你才是得宠的那个!”锦贵人傲慢地抬起下巴,仿佛是她终于扬眉吐气。

“听闻妤贵人新创的舞曲惊艳动人,单见这霓裳羽衣洁白如雪便可想见一二,只是小心别让旁的污墨玷染了。”云柔哲没看锦贵人一眼,只对妤贵人淡淡笑着,面上毫无愠色。

“说起来,这舞还是嫔妾受到容妃娘娘的鼓舞,凭着自己喜欢随意编创的,没想到反能入了皇上青眼……”妤贵人面露半分娇羞,可见是真心欢喜。

“是呢~皇上这不刚刚召妤妹妹去圣乾宫伴驾,可能就没工夫陪两位娘娘说话了,还请两位娘娘为撵轿让出条道儿来。”见云柔哲不恼,锦贵人越发狐假虎威起来。

“既然皇上传召,锦贵人跟着去做什么?”容妃直白的一句就令她哑口无言。

忽而头顶树枝抖下一簇残雪,独独瞄向锦贵人,落了她满头满身。

她气急败坏地命人将始作俑者从宫墙另一侧抓出来,云柔哲一眼认出是常去摘星阁学习识字的洒扫宫人。

“来人,给我按住他狠狠地打!”此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宫道上的其余宫人皆停下观望,但无一人出手。

“宸妃娘娘在此,您不能随意发落。”锦贵人的贴身婢女在耳边小声提醒。

“哼,今日这贱奴扰了妤贵人前去伴驾的路,必得狠狠重罚让他长个记性,宸妃娘娘不会不允吧?”

“这树高三丈,本宫只看到他尽心尽责爬到树上抖落残雪,免了后人过路危险,何来罚之缘由呢?”云柔哲声调虽轻,却莫名不容置疑,“至于锦贵人不巧站错了位置,还是早些回宫里换件衣裳,以免受了风寒。”

“若是本宫今日偏要罚这宫人呢?”德妃的步辇自身后缓缓停至面前。

“那德妃自可试试,谁敢冒着龙胎的忌讳动手施罚。”云柔哲眸若淬雪,掷地有声,周身冷若冰霜的气势令无人敢上前靠近。

两人正僵峙,朱墙转角一众诰命青衣的官眷夫人们齐齐迎至云柔哲面前。

“妾身参见宸妃娘娘,参见德妃娘娘和容妃娘娘,妤贵人、锦贵人金安。”

“起来吧~”德妃抚着孕肚慵懒得意,“诸位夫人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妾身们难得入宫,正想去福宁宫给宸妃娘娘请安呢。”带头回话的是兰状元家中夫人。

“诸位夫人怕不是孤陋寡闻了,宸妃已然失宠,再怎么讨好也不会令你们的夫君在前朝得到半点好处。”德妃不急不缓幽然道,“宫中不乏家世兴旺或身怀皇嗣的妃嫔,诸位可别求错了道儿。”

“咱们可不是为着娘娘的恩宠,只是妾身看了娘娘写的女四书,十分仰慕娘娘才学,又得夫君科举入仕,他还嘱咐妾身略备薄礼好好感谢娘娘~”

“妾身也是如此……”“妾身也想与娘娘学习讨教……”

诸位夫人一面行礼一面自报家门,云柔哲大都不认识,但确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前时艰辛结了善果,雪中送炭更是意外之喜。

她顺势将诸位宫眷与为她出气的洒扫宫人带回了福宁宫,而锦贵人最终也没能乘上前往圣乾宫的撵骄。

*

“姐姐似乎清减了些,方才午膳也没怎么动箸,若是因为皇上而伤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得。”

“倒不是那般缘故,只是最近总觉得膳食油腻没胃口,人也懒懒的没有精神。”云柔哲轻轻拍了容妃的手安慰着,“不如倾儿陪我用些山楂卷吧。”

“我可不能再吃了,一不小心年下的吉服都要重新做了。”容妃托着腮鼓了脸,“听闻妤贵人为了腊八节献舞,一直在服用纤体丸瘦身,要不我也去要两颗?”

“是药三分毒,再说你又不胖,哪里就要到这般地步了?”修长的手指点上容妃的鼻尖,“倒是妤贵人才如你所说,练舞也好,恩宠也罢,都不值得太过委屈自己。”

“可惜锦贵人似乎还缠着她,前些日子还用镜花宫的鲜花汁子亲手做了口脂送她搭衬舞裙呢。”

“锦贵人从自小被卖入宫中的杂役宫女一步步走到御前红霞帔,如今好不容易做了贵人,恐怕对圣心荣宠的执念比旁人都深些。”

“依我看,德妃尚有希望悬崖勒马,但她恐怕无药可救了。”

“娘娘,出事了。”郁雾自门外疾步而入,颔首低声,“妤贵人在宫里练舞时晕倒了。”

“回禀圣上,妤贵人是因节食过度而体力不支才会突发晕厥,只要稍作休息便能醒来。只是……”

“但说无妨。”皇上坐于床边转头向季太医,声音低沉。

“妤贵人体中似有大量藏红花与麝香的痕迹,恐怕日后无法再怀胎生育……”

站于床边的良贵嫔叹息着低下了头。锦贵人和景贵人则不露声色。

“可能查出缘由?”君珩语态严肃与方才无异,眸中晦暗与其说是悲伤,更像是带了些愠怒的担忧。

“能在体中积累,想必是贵人平日接触之物,一一排查恐要费些时日。”

“嫔妾想起一事,不知当不当讲……”锦贵人忽而面露难色地跪在皇帝面前。

“说。”

“一旬前妤贵人前往圣乾宫伴驾时,曾被宸妃娘娘指示宫人抖落高处积雪阻了路,会不会是宸妃娘娘怀恨在心……”

“她不会。”君珩深锁了眉瞪向她,眸底如无边渊崖,令人不寒而栗。

“宸妃得宠时或许不会,但如今恩宠不在,一时迷了心窍也未可知啊。”德妃坐于床侧软塌上,抚着明显隆起的孕肚阴阳怪气。

“正如德妃娘娘所说,嫔妾当时就在锦贵人身侧,宸妃她……”

“锦贵人的演技未免太拙劣了。”未见人影,容妃的声音先打断了她。

宸妃和容妃入殿向皇上略一行礼,身后的宫人呈上几盘物件。

“这是妤贵人所用口脂和纤体丸的配方,有劳季太医看看问题是否出在这里。”云柔哲沉静的眸子略透着哀伤,又似有意避开君珩自一进门就盯上她的目光。

“原来如此,这口脂中含有藏红花和麝香,虽涂于唇上进入体内的含量微乎其微,但若加上这纤体丸中活血通络成分的催化,日积月累便可伤及贵人根本。”

“锦贵人,妤贵人的口脂是你亲手做的,可有话要解释?”云柔哲步至锦贵人身前,俯视的目光清冷而寒冽。

“皇上,嫔妾冤枉……嫔妾只是做了口脂送给妤贵人,并没有放什么麝香,更不知道那纤体丸可以催化……”锦贵人做足委屈姿态,跪膝向君珩挪去搭上他的膝,“反而是宸妃娘娘有医女心腹又遍览群书,难不成是见不得嫔妾替妤贵人告状而有意栽脏……”

君珩挥手将她甩开,不怒自威裹挟着些许厌恶令她噤了声。

“锦贵人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这些麝香和藏红花可都是从你宫里搜出来的,还有没做完的口脂也都在这,太医一查便知。”容妃身后的宫人将证物呈上。

“皇上没有下令,你们岂敢擅自搜宫?”锦贵人气急败坏,方寸大乱。

“我与宸妃协理六宫,为何不敢?”容妃气得声量大了许多,“再说就算没有这些,你如何解释储秀宫近日对麝香和藏红花的拿取记录?”

“皇上,嫔妾……嫔妾只是……”锦贵人终于泄了气,霜打一般垂着头支吾不出所以然。

“你背后可有人指使?”君珩默了半晌,缓缓开口。

“嫔妾自东宫时便在御前服侍,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会听命于旁人?”锦贵人重新抬起头来,目色凄凉。

“那便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君珩淡漠着自床边站起,展了衣袍朝殿外走去。

“皇上,您怎么能如此无情,都不顾嫔妾在您身边侍奉多时,守着多少秘密吗?”锦贵人苦笑着转过身来,似要撕破脸面同归于尽。

君珩驻足,负于背后的手指微动一瞬,头也不回地继续迈步。

锦贵人见状忽而踉跄站起,拔下头簪向云柔哲刺去——

她本想侧身躲过,却发现身后是德妃所坐软榻,只得双手用力抓住握簪的手臂,两人一同向地上摔去。

君珩听见动静,立刻回身上前踢落尖簪,随即将云柔哲扶起抱在怀里。

云柔哲见卓公公带了宫人将锦贵人押下去,突觉小腹坠痛,视线逐渐模糊。

“——柔儿!”

注①:摘自唐代女诗人李冶的《八至》。指事物可以近在咫尺,也可以远在天边;清溪的水看起来清浅,也会因倒影显得深邃,体现着万事万物的相对性和矛盾统一。下面两句是“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曾在四十一章引用过。

首个妃妃要下线了,其实也很惋惜,锦贵人(原名锦绣)对皇上一直是贴身通房大丫鬟心态,如果能早点看清就好了。

大家猜猜女主咋了?(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下一章将是本单元最后一章,

皇上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冬家能否最终倒台?

男女主能否和好如初?

各位妃妃又将何去何从?

敬请期待~~[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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