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三恐惧地瞪大双眼。
邵承脸色由青转黑,如有黑血从白瞳中流出,那血又渐渐转为红色。
他早已不认得余三了!
“走,我们出去……”叶临小声道了一句。
叶家几人紧盯着余三和邵承,慢慢向宅门处挪动。
一声闷响,余三惨死,倒地而亡。
叶姝林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叶家几人便没命似地冲出了房门,逃到了院中。
没想邵承也已站在了几人跟前。
而瓢泼大雨突然倾盆而下,几人都被淋了个透,心底泛出了寒意。
邵承伸出一只手,手指像是弯弯曲曲蔓延生长的枯藤,皮肤煞白,青筋爆出。
叶萋斐心头无望地惨念一想:这回真的完了!
正是一刹之间,她突然想起那永化给她的那颗青白色的珠子。
虽然永化说是要在清渊来的时候给他传信所用,但此时性命攸关,她便再顾不得别的,掏出珠子,掷落下地。
珠子化成了一片青白色的雾气。
邵承似乎也愣了一下。
但并没有援军出现啊!
“这……他骗我?”叶萋斐绝望道。
却当此时,邵承正欲上前一步,那片青白色的雾气骤地升腾起来,如同一张罗网,猛地将他罩入其中,电光闪动。
他在网中挣扎,可怖的闷叫声惊破雨幕。
叶家几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松开彼此。
一个身影突从墙外闪了进来。
叶萋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清渊一把抓住了那罗网,对她冷笑嘲弄了一声:“永化让你用这东西来对付我啊?他还真看得起小僧我呢!”
邵承似乎吃疼,在罗网中惨叫起来。
“你……你……”她上前一步,“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说呢?”清渊眯了一下眼,手中掏出那块桃符,“本打算还你的,如今看来不必要了!”
说罢,他便将桃符硬生生地贴上了邵承胸前。
邵承爆出更凄烈的惨叫声。
那桃符贴合处,仿佛有一道青烟升起,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果然是好东西!”清渊大笑,收回了桃符,又拽紧了罗网,对叶萋斐道,“既是厉鬼,便由小僧来好好度化他吧!告辞了!”
一言落下,那罗网骤然变回了一颗珠子,而清渊则已带着邵承飞身出了墙头。
另几人死里逃生地松下了气,但叶萋斐只觉更有所不妥。
永化和那少年看起来都对清渊颇有微词,而那罗网本来应是用来抓他的,但如今他不单是拿走了罗网,还带走了邵承,指不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途!
“不行,我要去千仞寺告诉主持,”她说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正说着,只听宅门外传来了永化的声音。
她急忙上前开门,就见永化和清沐走了进来。
“清渊呢?”永化开门见山,但眼前的状况也让他明了了几分。
“跑了……”叶萋斐只得老实回答,“那罗网网住了一个厉鬼,清渊带走了。”
原以为永化会发怒,不想他却只向着余三横死的尸首合上了十指,低眉念道:“阿弥陀佛。”
随后,他转头对清渊道:“收拾好这人尸首,回寺超度,再通知所有弟子,定要将清渊带回。”
清渊轻声应下。
“主持,那清渊到底怎么回事?”叶萋斐终于忍不住问出了疑惑。
“清渊本是我寺弟子,聪慧过人,佛缘深厚,应得大成,”永化慢慢踱步走进房内,“但佛家之人,最忌贪嗔痴,此为三毒,清渊他急于证明自己,又渴望能早日升仙成佛,险些走火入魔,还好及时发现,未有踉成大祸。”
雨水渐渐小了,沿着屋檐一滴一滴落下,溅出水洼。
“但心魔难除……”永化叹了一声,悠悠远远。
看起来,清渊应当本是他的得意弟子的。
“施主究竟是如何识得清渊的?”他低声问道,分不出喜怒。
叶萋斐只得从初次见到清渊说起,直至方才。
“所以施主上次所问我的鬼魂,即是方才被清渊带走的邵校尉?”永化问她道,“而给你桃符那人,可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她点点头:“他说主持想要收他为弟子。”
永化未回答她,只言:“不论如何,清渊和邵校尉的事,我寺定会出面处理。至于那个少年,他终归将入我佛门,女施主与他误多靠近,免得祸责上身,覆了来世福报。”
“那个大哥哥有什么问题吗?”叶轩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永化浅笑不言,又与叶临和叶夫人辞别。
虽未再下雨,但天色还是暗沉不已。
叶姝林点了蜡烛,屋内火光葳蕤,才显出了几分暖意,但几人却都还是心有戚戚,并没讲话,各怀着心事。
“也不知邵兄现在怎样了……”叶临突然开口。
他与邵承父亲年少相识,同进同退,是为至交好友。
也难怪邵父那边出了事,第一时间便让余三前来通知叶家。
而他又对叶夫人道:“邵兄失了妻儿,又是一人在乡下,我始终有些放心不下。此处前往那乡下只用不到半日功夫,我想去接他前来。”
叶夫人虽颔首,但却是担心不已:“可老爷出不了门啊!”
“我去吧,”叶萋斐站出来,“承哥哥救过我一命,如今他虽然化为厉鬼了,但我欠着他邵家,我想承哥哥若是知晓,一定希望邵伯父平安无事的。”
“我随阿姐一道去,我保护阿姐!”叶轩道。
叶临有些担忧,但为今只得此法,便嘱咐叶姝林去替两人收拾行囊,又谨慎叮嘱道:“明日天亮便去,傍晚前必须回来。”
夜深沉沉,有月色拨开云层,泄下冰凉的光。
叶萋斐躺在床上,侧身看着月光映入房间,光影婆娑。
这些日子发生的诸事令她应接不暇,她没有心思再去揣测清渊和千仞寺之间的纠葛,也不想再去思考那少年的所谓将来事,如今唯一令她忧虑不已的,是邵承若被永化他们找到,他们将会对他怎样。
能度化而再入黄泉轮回即是最好,只怕是因是厉鬼而被打入冥府,甚至是被这些有修为的人挫骨扬灰,最终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他是为了救她才会变成这样,若是下场太过凄凉,她只会永世内疚。
只听屋檐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只见一个黑影从屋檐上翻了下来,倒挂在窗前,叩了叩窗户。
“谁?”她警觉地坐起身来。
“我。”
叶萋斐穿衣,打开窗户,就见那少年一跃跳进了屋内。
“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她大惑不解。
“当然是躲主持了,”他笑,“今日正在让我背经,突然说是要去抓清渊就走了,我好不容易找了机会溜出来,才知道他是来你这里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背手在房内踱步:“既然这样,他暂时应当想不到我是躲到这里来了。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特大隐便是隐在他前脚刚踏出的地方。”
叶萋斐点了烛,看着光亮在他的轮廓上映出一道光泽,和煦暖融。
“主持说让我和你别多靠近,否则会祸责上身,覆了来世福报。”她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永化的话。
其实前世今生的,她也没考虑过多,更没想着后世要得投胎在什么富贵之家,觉得能将此生好好度完就不错了。
身前身后事,留给别人去思量便好。
“哦?”少年目光黯淡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一脸不羁表情,“主持还真是操心过多,难怪最近紧逼着我出家呢。”
“你是有什么问题吗?不想出家,也逼着你出家?”
“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出生时脸上有这东西,他们便认定了我有三世佛缘,要度我成佛呢。”
少年说着,微微俯身贴近了她。
四目相对,她顿时感到面红耳赤。
而只是浅淡的一刹间,便看到他的眉心有一淡淡的朱砂印。再一眨眼后,那印子便没了。
“看到了吗?”他问。
她点点头:“这又是为何?”
“听闻百年前,千仞寺曾有一得道高僧,眉心有一朱砂印,本是要成佛登仙的,但却不小心因一痴恋于他的女子而难得大成,可惜得紧,”他大笑说着,“而他们以为我便是那高僧的转世之身,非得要我遁入空门……”
“女子?”
叶萋斐想了想,也难怪永化不让她与他多接近,怕是那百年前,便是一道情劫未过。
于是这一世内,便要先行阻断他的一切因缘际会,免得再生了别的事端。
少年见她一脸沉思模样,又笑起来,道:“莫非你在思考你会不会是那女子的转世吧?”
“胡……胡说什么呢!”叶萋斐更是一脸通红。
“放心,你不是。”少年沉吟了一下,朝着她额头一弹指。
她捂住生疼的额头,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我好奇嘛,私下里就打听过了,她还活着,约是三百多岁了吧,如今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了,”他摸摸下巴,“唔,她断不会对我还生感情吧?而我对她……”
说着,忍不住捂着肚子,用力低声憋着笑。
“我对她应该会对像我祖宗辈儿那样尊敬吧,哈哈哈哈哈!”
“若要我去喜欢一个三百多岁的老太太,那我还真不如立马剃度出家呢,哈哈哈哈哈!”
“这群和尚的想法真的很奇怪,哈哈哈哈哈!”
叶萋斐无语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一个劲儿地笑。
月色似乎明亮了一些,缓缓浮出暖色。
然后房门外传来叶姝林敲门的声音:“萋斐,你还没睡吗?怎么屋内有人说话?”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