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趴着看向沙丘上绵延的骆驼脚印。

一只落了单的骆驼吭哧吭哧地从他们面前的沙丘上走了下去，成群的骆驼队伍早已经走到了另外一个沙丘的最高点上。

那儿有一轮缓缓沉没的红日，周围的云彩晕染出玫瑰般绚丽的色泽。

保持趴着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等最后一抹红光消失在沙丘之后，季芜棠才抬起头握着相机站了起来。

她身上的防风外套沾满了沙尘，她瞥了一眼，毫不在乎的原地蹦了两下抖落。

“棠棠姐，这次的镜头应该可以用了吧？”旁边一个戴着牛仔帽的女生也举着相机走来，身后跟着一个扛着三脚架的男生。

季芜棠随意地吹了一下手心的沙，笑道：“可以收工啦！”

“今天辛苦啦，晚上请大家去市里吃烧烤！”

“好耶！老板万岁！”池芸脸上浮起笑，双颊不知是高兴还是被热浪蒸出了绯红的色泽。

季芜棠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真像个苹果似的。”

三人收拾好了装备，坐上车往市中心开。

池芸在车上刷手机，一边问季芜棠：“棠棠姐，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飞晋海市吗？”

他们这次到晋宁市是为文旅宣传拍摄短视频，本来说好要拍的场景因为不可抗力拍不了，临时改道拍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主题。

按照原计划他们两天前就能结束晋宁市的工作，然后在市区玩两天再悠哉悠哉飞往晋海市。

现在一耽搁，晚饭之后回酒店洗漱休息一下，夜里就得乘坐红眼航班赶往下一个工作点，真是片刻也不能停歇。

“是的。”季芜棠在手机上看了一眼机票，“这几天辛苦一下，等晋海市的工作结束我就给你们放假，这个月发奖金。”

小曾本来坐在副驾驶上随着车子颠簸而昏昏欲睡，一听到放假和奖金立刻清醒了，“好啊！又能放假了！”

池芸也感慨：“棠棠姐，我们这都不算辛苦了。”

她刚刚毕业那会儿找的工作哪一个不是起早摸黑，别说双休了，单休能落实都不错了，加班还不一定能有加班费。

等她偶然转行进了季芜棠的工作室，非特殊情况一定双休，没双休的换成金钱补贴，加班费还非常丰厚，这待遇简直是神仙级别的。

季芜棠轻笑了下，没说什么。

三人到市中心下了车，把重的东西丢酒店了，草草洗了把脸就匆匆出门觅食。

池芸挽着季芜棠胳膊，鼻子翕动：“我本来还不觉得饿，现在一闻到这四处飘来的烧烤味，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

小曾应和的更加真情实感，肚子直接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池芸哈哈大笑，松开季芜棠的胳膊走到后面打趣小曾了。

他们要去的烧烤摊就在马路对面，等绿灯一亮起来，斑马线这边的人群就开始挪动。

季芜棠往前走了几步，身侧忽而一股很大的劲儿把她向着旁边扯了扯。

“闯红灯还横冲直撞！头盔也不戴！”

“你这是漠视自己的生命还不把别人的生命安全放在眼里！给我下来！”

扯住季芜棠的是一个穿着志愿者马甲的男生，他一把拽住了那个从车流里穿梭出来差点撞到季芜棠的电动车后座，还眼疾手快拔了车钥匙。

池芸跑上来：“棠棠姐，你没事吧？”

季芜棠定了定神，弄清了事情经过，摇摇头：“没事。”

方才在侧方等红绿灯的小车挡住了旁边的视野，那个电动车突然斜着窜出来，若非男生拉了她一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对着男生的方向说了句谢谢，男生只是点点头，仍旧拽着那个骑电动车的人不放。

交警很快就过来把人领到一边去教育了，季芜棠他们走到了马路对面，看着那个男生又到另外一边去帮忙维持秩序。

“真吓人，那电动车突然冒出来连反应时间都没有！”池芸有些后怕。

小曾也道：“真是防不住。”

“没事了，你们去看看想吃点什么，随便拿。”季芜棠除了一开始的恍惚，作为当事人倒是非常淡定。

她坐到树下摆着的塑料椅子上，等着池芸他们拿好东西。

季芜棠的目光越过马路上人来人往和穿梭不止的车流，视线直直落到了远处穿着红色马甲的男生身上。

额角边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她转开了视线。

“啪。”

三瓶汽水放到了折叠木桌上，池芸拉开椅子坐在季芜棠旁边，把汽水推过去：“先喝点汽水吧，小曾在看他们烤。”

季芜棠笑着：“怎么，他想偷师之后转行？”

池芸咯咯咯笑起来：“那他在后厨会天天偷吃。”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1】

“又在编排我什么呢？”小曾端着一个铁盘过来，香气扑鼻。

“哇塞，看起来不错！”

季芜棠拿了一次性筷子递给池芸：“吃吧。”

他们旁边坐了一桌打扑克的老年人，聊天说话的嗓门很大。

“小付今天又来了呀，我刚刚过来看到他在菜市场那边的路口。”

“这孩子心眼好，周末学校没事都会过来。”

池芸是个社交达人，听了一耳朵觉得有点像刚刚那个男生，忍不住套话：“叔叔，你们说的是站路口穿着马甲的那个男生吗？他经常过来当志愿者吗？”

旁边一个看牌的中年男子答道：“是他嘛，这边就他来的勤快。”

“他是社区的志愿者吗？”

“不是啊，就大学生。”大叔指点着一位爷爷出牌，“那孩子人好，到处给人帮忙。”

季芜棠听着池芸和他们聊，忽而冒出一句：“他姓付？”

“付出的付啊！和小伙子性子相配呢！”

“是啊，在这住的人没有不认识付思燕这孩子的。”

牌桌那儿很快被别的话题岔开了，池芸凑到季芜棠耳边问：“棠棠姐，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夜色给季芜棠白皙的脸笼罩上一层深沉，她语气平淡，“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池芸识趣的没有再问，默默拿了两串烤羊肉串放到了季芜棠面前的碟子里。

烤串呼呼的往外冒着热气，烟火人间，季芜棠不知是被烟雾迷了眼还是怎么，眼睫上晕出少许晶莹的水泽。

三人吃完后回酒店简单洗漱了一番，收拾了行李就赶往机场。

深邃的夜空中划过一架架飞机，闭眼到睁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晋海市。

与晋宁市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的干热不同，晋海市的热风里还夹杂着海水的湿润与岛礁散发出来的咸腥味。

“哇塞！”池芸看着车窗外的大海，止不住赞叹，“好漂亮！”

她扭过头对季芜棠说：“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

“等早上忙完了，大家就在这儿好好玩几天。”季芜棠许诺道。

“我要去沙滩上捡贝壳，我小时候就想这么干了！”

池芸是内陆长大的孩子，大学也没出省，就像南方的孩子见到雪会兴奋一样，大海对于内陆长大的小孩也具有神秘的吸引力。

季芜棠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说着：“先到酒店休息一会儿，八点去吃早餐，九点要到晋海中学。”

“好。”池芸和小曾一起应答。

办理入住后各自回房间，季芜棠梳洗后躺在床上，疲惫如屋外海面上翻涌不止的浪花般一层一层扑来，她却难以入睡。

十八岁，二十八岁，再次站在了同一片土地上，物是人非，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季芜棠在一片昏暗的房间里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思绪纷杂。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意识好像处于清醒和昏沉之间，直到闹钟嗡嗡响了起来。

从昨天开始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到现在也依旧闹腾不停。

季芜棠叹了口气，换好衣服到餐厅先喝了杯咖啡提神，等着池芸和小曾一起吃完早餐，三人出发去学校。

晋海中学那红色仿古的大门和牌匾映入眼帘，季芜棠比她所料想的要平静。

“棠棠姐，”池芸小声说，“这就是你高中学校吗？好大好漂亮呀！”

他们事先就知道这次是季芜棠无偿为晋海中学拍摄宣传片，只是季芜棠照旧自掏腰包给池芸和小曾发了工资。

“是的，它很漂亮。”季芜棠带着他们在门口保安室登记，等着负责的老师下来领他们进去。

池芸东张西望，看着校园里穿着校服一脸学生气的稚嫩少年们，不免感叹道：“多么无忧无虑的年龄啊！”

小曾插嘴：“学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好吗？”

池芸瞪他：“那总比到社会上吃苦好吧？至少现在还处在象牙塔里被保护着。”

他们的争论被过来的老师打断，季芜棠抬眼看去，笑了。

有一位再熟悉不过的老朋友。

“陈老师，好久不见。”

毕业后回高中担任英语老师的陈芯朵看着季芜棠，眼眶发热：“好久不见。”

季芜棠转头对池芸说：“你和小曾去拍空镜和转场，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好的。”

等两个人跟着另外一位老师离开，陈芯朵立刻挽着季芜棠的胳膊把人往学校里带，一边嗔怪道：“真是的，天天往外头跑，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现在不就回来了吗？”季芜棠笑着，走到校园里那棵有些历史的大榕树下。

陈芯朵松开她的手：“你看这棵树，我们读书那会儿就在了，现在还枝繁叶茂的。”

季芜棠伸出手触摸了一下粗糙的树干，早上的阳光从枝叶的间隙里穿透下来。

她站在阳光里，看向陈芯朵。

“朵朵，我找到他了。”

草木散发着幽幽的芬芳，四周的教学楼里传来朗朗书声，清脆的声音里荡漾着青春的朝气与活力，一切都似曾相识。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倒转……

阅读提示：

1、故事虚构无任何原型。

2、医学相关内容经不起考究，为虚构。

【1】引用自俗语：“厨子不偷，五谷不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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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