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受惊是因为被动了手脚,只是对宁沉下手,竟选了个这么蠢笨的法子。
行程暂缓,谢攸亲自审人。
这侍卫不是谢府的,应当是圣上那边派过来的,谢攸看他面生。
许是怕自己死了,将那点消息全给吐了出来。
这侍卫名叫张平,家有二老,妻室,一双儿女。
说是受了圣上指使刺杀谢攸,可惜谢攸实在警惕,他找不到机会,于是就将目标放在了宁沉身上。
刚才若不是谢攸抬刀挡了暗器,他和宁沉都九死一生。
他这番话说完,谢攸情绪不明,只垂眸看着张平。
他目光有些冷,看得那张平低下头去,手脚都在颤。
谢攸的手段谁不知道,只一眼,他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于是连忙上前想要抱住谢攸的腿求情,还没爬几步,他被一旁的侍卫一脚踹翻。
谢攸掀袍起身,随意道:“既不肯说真话,那便杀了吧。”
那背影利落潇洒,张平一怔,在地上膝行几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喊,“侯爷,侯爷饶命,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最后一句狡辩没能说出口,张平瞪着眼瘫倒在地,死不瞑目。
车马早已侯着,谢攸飞身上马,道:“回京。”
马车内,宁沉趴在软垫上头,外袍掀起露出光裸的后背,他背上破了皮,脊背的地方最严重。
猩红血丝黏在里衣上,好在现在时间还短,没黏在上头,宝才将里衣剪开,看清那惨相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块实在是血肉模糊,皮肉外翻,还往外冒着血。
将伤口简单清洗了一下,宝才拿着药轻轻往宁沉背上涂。
实在是疼,宁沉被疼得直抽气,额头冒着冷汗,药抹上去都会下意识颤抖。
好不容易抹完后背,又将伤口包好,宁沉奄奄地趴着,简直像是受了酷刑。
可这伤口又不止这一处,抹完后背又是手心,嘴唇也破了,每每下意识一咬,又被疼得一抖。
宁沉埋在软榻上,下巴那靠着软枕,趴着不舒服,躺着又会碰了伤口,怎么坐也不成。
他埋着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这永州,早知道就不来了。”
马车路过石子路,宁沉吃痛喊了一声,背上的伤不动倒是不疼,如今一颠簸,便会扯了皮肉,难受得紧。
路过一处州府,谢攸下了令去歇息一番,这几日奔波吃的也不好,于是便去了酒楼。
这地方的人爱吃辣,刚一入口,那菜便辣得宁沉脸上爆红,他将菜吐了,叫了小二过来,再三叮嘱不能吃辣,结果菜再一上桌,那菜却还是辣得难以入口。
想再找小二,见着了那头的谢攸,谢攸没注意他,却听见了这边的声响,朝这边看了一眼。
宁沉住了嘴,不敢再提不是了,他怕谢攸嫌他。
伤口都还没结痂,宁沉也不敢吃太辣,只挑着菜过了遍水才入口。
没想到这样也出了问题,到了晚间肚子便如火烧般,倒是不疼,只是实在难受。
偏偏背上又有伤口,宁沉翻来覆去,伤口突突地跳着疼,肚子也不舒服。
想来想去,宁沉从床上起身,宝才听了他的动静,忙坐起身问:“公子,你要去哪儿?”
宁沉苦着脸坐起来,他悄声说:“我肚子烧得慌。”
宝才也苦着脸,“那怎么办,这个点医馆也关门了,不如我去叫侯爷?”
宁沉摆摆手,“还是不麻烦他了,我想去膳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这菜再怎么做,也不能刚摘下来就是辣的,实在不行吃个馒头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两人摸着黑起身,将那蜡烛点亮了些轻手轻脚地下榻,膳房在一楼,从这儿下去倒是不远。
只是夜里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烛光也不敢开得太亮,下楼时宁沉差些踩空。
轻手轻脚地去了膳房,一通翻找,连个冷馒头也没见着。
宁沉找不动了,肚子难受得慌,也是在夜里,于是便也不管了,往地上一蹲,捂着肚子不动了。
宝才找好久,在橱柜上找到一捆剩下的面条,只是还没煮过。
肚子又饿又烧,一听了有面条,宁沉站起身,忙挪过去,眼巴巴地望着那面条。
宝才惊喜地道:“公子,我给你煮一碗清水面吧。”
“好。”宁沉凑在宝才身后,小声地说:“我好饿啊。”
煮面生火需要些时间,宁沉蹲在一边帮着添柴,耳朵动了动,他小声问宝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宝才摇头,宁沉刚要开口,外头似乎有人声,宁沉心一紧,忙走到膳房门口,附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他隐约听到什么,说要一网打尽,还有谢攸的名字。
只听见了这个,宁沉心慌意乱,怕这些人偷袭,若是谢攸还睡着……
宁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他让宝才躲好,一个人就往外冲。
直直冲到二楼,谢攸房门禁闭,宁沉猛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喊着说有刺客。
谢攸拉开门时,外头的人已经闯进来了,一把刀直贴着宁沉袭来,谢攸一把拉开门,将宁沉拉进屋。
谢攸沉着脸没说话,外头的打斗声一直没停,宁沉拉着谢攸的衣襟,急道:“宝才还在膳房,我让他躲好了,会不会……”
“没事,外头有人。”宁沉许是没听清楚,眼睛一个劲往外头看。
他有些懊恼,刚才应该带着宝才一起过来,当时想着他跑出来怕被当成活靶子,这才没叫上宝才。
外头的刀剑声不止,宁沉听见了几声惨叫,声音渐渐变弱,应该是停下了。
这时候,谢攸拉开门,宁沉看见外头人的衣裳,那上头都有侯府的印记。
原来,谢攸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些人送上门来,所以早已部署好人守株待兔。
宁沉还在发愣,谢攸将他自怀中推开,语气低沉,“回去。”
这几日宁沉缩在马车里,都没能和谢攸这样近,今夜又受了惊,他自然不想走
谢攸就看向他,皱着眉,如同宁沉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宁沉垂着眼,只觉得心都被冻起来了,被他看得不自禁后退。
宝才也刚好从膳房里头出来,忙拉着他回房。
宁沉回过头,见到谢攸一步步走下楼,在最前头跪着的黑衣人面前停下,他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他忙着审人,哪里有时间搭理宁沉。
后来发生了什么,宁沉已经不知道了,面条没吃上,缩在榻上做了一夜噩梦,第二天又回了马车上。
两次意外后,宁沉总是不舒坦,疑心又要出现一个刺客,好在接下来没再遇上,总算平安回到京城。
马车刚入京谢攸就入了宫,刚好遇上圣上下朝。
“听说,你遇上了刺客?”
圣上正当壮年,身着龙袍不怒自威,大跨步走入宣室,朝谢攸摆手示意不必行礼。
谢攸比他高了一些,圣上和他面对面站着气势也不减,将谢攸从上看到下,点评道:“瘦了。”
谢攸扯扯唇角,道:“马匹被动了手脚,受惊了一阵,但好在发现得及时,没出什么大问题。”
他又顿了一下,说“谢陛下关怀。”
圣上抬手,重重拍拍谢攸的肩,“无事就好,坐吧。”
圣上坐在上首,谢攸坐在他左侧,他开口道:“你将那贼子捉拿回京,应当行赏。”
“我心想着,给你封王,你觉着如何?”
一旁的太监上前侍茶,茶香扑鼻,是上好的三清茶,香气中还带着些许梅香,像是宁沉会喜欢的茶。
谢攸抬眸,面色不见喜色,只说:“臣资历尚浅,不宜过多封赏。”
“也罢。”圣上思索道,“再过几年,朕亲自给你拟个封号。”
谢攸父母去得早,在去军中以前,他是在宫中被养大的,和太子一般大的年纪,说是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
圣上看着他,突然叹息一声,“朕还记得你小时候,分明和烈儿一般大的年纪,却总要懂事些,一晃眼你都娶妻了。”
谢攸挑眉,幽幽道:“不是圣上催我娶妻的么?”
圣上似乎被呛了下,抵着唇咳了咳,道:“你年纪也到了,你看烈儿,儿子都多大了。”
当初催谢攸娶妻实在是难,谁家的姑娘都看不上,不成想最后娶了宁家的儿子。
说起这事,圣上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望着谢攸,“听说他还同你去了永州?当初闹着不肯娶,现在不也如胶似漆?”
谢攸垂着眼,也没反驳,却也没承认。
他向来是个话不多的性子,圣上也不计较,摆摆手道:“若是待不住便回吧,你如今大了,也不爱陪着朕了。”
他这么说,谢攸倒是不好走了,一起用了晚膳才得以回府。
回府梳洗过后,天已经黑了。
谢攸坐在窗前,他身旁立着的侍卫忍不住问道:“侯爷,今日入宫……”
谢攸轻轻一抬手,示意侍卫住口,这侍卫跟了他很久,说是心腹也不为过,问这话,显然是担心的。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谢攸轻笑一声:“你以为,那刺客是不是圣上的人?”
侍卫一愣,犹豫着道,“属下觉得,十有**。”
可听了这话,谢攸却笑了笑,他看起来毫不在意圣上是不是对他起了杀心,只是说:“且看,到底是不是,自会见分晓。”
谢攸有军功在身,虽不至于功高震主,但若是哪番势力拉拢了他,于皇权也是一大威胁。
自古帝王多疑心,永安王当初拉拢他,不正也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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