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霁的质疑,罗如瑛无奈说道:“我爱符飏之心,人人皆知。你为何不信?”
李霁说道: “我没办法相信。”
罗如瑛:“随你。”
“只不过”,罗如瑛说:“郡主这般没头没尾地问我这些情情爱爱的问题,又拿不出证据来......虽然同为女子,我也理解,我们的眼界便是如此,但事关重大,或许您应该放手让卫大人来查案。”
这算人身攻击吗?
卫明展倒没觉得李霁问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去了解罗如瑛和符飏之间的关系好坏很重要。
李霁笑了笑,没有因此生气:“知道了。罗姨娘,没必要再试图惹怒我。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接着查你。”
罗如瑛回看她,作惊慌状:“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别的意思。我怎么舍得对符飏动手?”
李霁没理会,而是对卫明展道:“卫大人,恕我方才多言。你接着问吧。”
不过卫明展也没有什么能问的。他也察觉到,罗如瑛身上还藏着秘密。但他们现今还无证据。
*
离开了平康侯府,卫明展问李霁:“为什么你不信罗如瑛说的都是真话?”
李霁说:“她一开始说,她对符飏一见钟情。这不对——罗如瑛最开始瞧不上符飏这类贵族公子的做派,也不愿意给别人做平妻。符飏倒是表现得很喜欢她,积极追求。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是符飏单方面示好。据说是猎场相救事件发生没多久,罗如瑛便嫁到了平康侯府。”
卫明展说:“这事保真吗?”
李霁说道:“当然。”
李霁那一年十二岁,已经是各类交际宴会上的常客。加上李霁的父亲掌管皇室的细作机构校情司,她从小耳濡目染,也喜欢观察周围的事和人。
罗如瑛是女将军,太不同寻常,所以李霁对她很关注。
罗如瑛在各种宴会曾数次说过,她不会嫁给符飏做平妻,她必然是要回到北疆,回到军营里,哪怕是在沙场上孤身终老,她也乐得其所。
李霁都听了进去,她觉得罗如瑛和符飏的追求天差地别,这两人肯定不会在一起。
不过在罗如瑛和符飏围场”定情“事件发生之前,李霁就因故离开了都城,错过了后续的事情发展。
后来李霁在堂妹襄宁公主的来信中得知,罗如瑛最后嫁给了符飏,李霁惊讶得差点失手打翻了烛台。
卫明展眉头微皱:“所以罗如瑛是因为符飏救了她,所以对他生出好感,然后嫁给了他做平妻?”
他不理解:“难道这就是爱情?”
李霁仍旧觉得不太对劲:“罗如瑛比世上很多人都要看重自我。她甘愿放弃自由,和别人共享丈夫,肯定有内情。”
卫明展说:“我们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证明罗如瑛是凶手。如她所言,她确实缺乏一个强有力的作案动机。”
“嗯......”卫明展思考着,忽然问:“罗家当年是因为什么被贬?”
“被指控贪污军饷和杀害战俘。罗将军为了自证清白,撞柱而亡。皇上感念罗将军功德,也就放过了罗家的其他人,把他们送去南方戍边。”
卫明展仿佛抓到了什么:“罗如瑛说她父亲被冤枉。或许里头有什么猫腻。我去查查当年的卷宗。”
*
卫明展很快就找到当年镇国将军罗亮贪腐案的卷宗。
关键证据是藏在镇国将军府书房的一本账本和多封信件。账本记载着罗亮近年贪污军饷和向边境百姓额外课税的详细数目,信件内容则包含了罗亮谋划贪腐军饷的计划。
经过字迹比对,信件确是罗亮所写。
皇帝还是给了罗亮一个辩解的机会。
罗亮披发素衣,入宫朝见。
他跪拜皇帝,只说了三个字:“臣无罪。”
随即撞柱而亡,以死明志。
罗亮年少时是皇帝的伴读,后来又成为帮他征战沙场的良将。
据说皇帝因为罗亮之死,哀恸不已,甚至于落泪。
皇帝不再深究此事,只是降下旨意,贬谪罗家剩余人及其旧部,将他们派去驻守南疆。
罗亮贪腐案就此揭过。
李霁说:“罗将军不必死,却又必须死。”
卫明展明白她的意思。
凭借罗亮的功绩,贪腐不至于是死罪。但皇帝对罗亮已然起疑,罗亮先发制人,用死以证清白,这样方能最大程度赢得皇帝对罗家的谅解。况且罗亮这样有血性的人,不会为了苟活而认下罪名。
李霁说:“我前几年去北方,仍能看见边民们颂扬罗将军的恩德。军中上下,将士们也都十分敬仰他。以罗将军的品行,他不会贪腐。”
卫明展的侧重点比较奇异:”郡主你怎么会去到北方?”
李霁说:”我跟随师父前去拜访玄化真人,交流道法。”
除此之外,皇帝还给了她一件任务,让她暗中调查驻守北疆的白将军有无异心。李霁不过是个修道的郡主,白将军根本不提防她,也想不到她是暗使。李霁最终没有查到白将军有异心,不过发现了他每日只顾享乐,不居安思危,对于军队和边防的管理疏忽,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的副将和爱妾是乌氏的细作。最后白将军自然而然被免职。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秘闻,不足为卫明展道也。
卫明展说:“原来如此。你去的那时可有碰上乌氏来犯?我记得十年前罗将军死后,乌氏蠢蠢欲动。虽然皇上马上御驾亲征,将乌氏重创,但我听闻他们改不了习性,总是爱侵扰边境。”
李霁说:“碰上过两次。乌氏一族一日不除尽,边境的百姓就不能正常生活。”
卫明展叹了一口气:“说不定如果罗将军还在,情况会不一样。”
他随即又回到罗亮贪腐案上:“罗将军贪腐的证据确凿,当年想必他有口难辩。不过这些也未必是真,我们得再看一遍,看看当年的卷宗有无遗漏之处。”
他拿出贪腐案证据中的信件开始对比字迹,想起符飏案里的鬼魂之信,嘟囔着:“又是信件。”
直到月上柳梢,两人还在寻找蛛丝马迹。
卫明展猛灌一壶茶下肚,又叫来齐丰年再泡一壶。
齐丰年问:“头儿,你今晚不睡了?”
卫明展说:“查不出东西,怎么睡?”
齐丰年使眼神,让他考虑一下李霁,意思是:你不睡可以,但别让人郡主也陪着你一起不睡觉吧。
卫明展差点忘了李霁还在这。他看向她,只见她盯着罗亮的信件,纹丝不动。
他又仔细看,李霁的眼睛还睁着。他还以为她睡着了。
卫明展想了想,难得发善心:“天色已晚,郡主先回去休息吧。有进展了我派人去王府知会你。”
李霁却没应声。
卫明展讨了个没趣,撇撇嘴,打发齐丰年继续泡茶,自己也继续忙活。
“这些信是伪造的。”忽然之间,李霁说道。
卫明展马上看过来:“怎么说?”
李霁不紧不慢:“问题在于下笔力度。”
“由于体型、力量之间存在差异,不同人的下笔力度也会有所差异。”
她拿起一张罗亮给友人的信件:“比如罗将军身高八尺半,魁梧壮实,下笔苍劲,字迹几乎要透过纸背。”
她接着又拿起贪腐案中搜查到的信纸:“这一张细看之下就有所不同。虽然同样下笔有力,但有些字的深度就明显比罗将军之前的字要弱。”
卫明展已经走到她身旁,连忙观察李霁所指出来的几个字:“之”“一”......
确实如她所言,贪腐案的信件上字迹更浅。
“你说得对!所以罗将军确实是被人所冤枉。”卫明展的语气藏着兴奋。
他又感慨:“当年要是请你去查案,罗将军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李霁却摇头:“你以为当年没有请过都城最好的书画师去辨认字迹吗?我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们当然不会忽略。”
“那为什么......”卫明展话说到一半,便想明白了。
有动机、有能力去陷害镇国大将军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些人权势之大,难以想象。
他们已经能够伪造字迹、盖上罗亮的私印,又放到罗亮的书房暗格里,当然还可以收买办案官员和书画师。就算这些都行不通,他们恐怕还是有别的招数要置罗亮于死地。
皇帝也未必不知道此中有诈。他或许也正想借此敲打功高震主的罗家,只是没想到罗亮因此而自尽。又或许罗亮去世,本来就是一件哀伤却有益的事情。
卫明展垂头丧气,为这些于社稷无用的内斗而感到愤懑之时,忽然间却灵光一闪。
他跑到另一张桌子上,找出符飏案的那封鬼魂信件,将其中“之”字和罗亮贪腐案的证据信件对比,深浅竟是一致。
李霁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又翻出符飏写的其他信件进行对比。
不久之后,卫明展得出结论:“伪造罗亮贪腐信件的人、在符飏死后写信的人、和符飏本人,字迹一致。虽然不知道符飏怎么在死后还能写信,但这三个人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当年是符飏诬陷了罗亮。”
卫明展的手指敲着桌面:“这不对啊......罗亮是符飏的岳父,符飏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
李霁回忆:”当年罗家一失势,北疆驻军的兵符就到了五皇子的母家表兄白佑天手里。”
她接着道出其中关联:“符飏除了是罗亮的女婿,还是五皇子的羽翼。符飏当年求娶罗如瑛,想必也是希望借此和罗家结盟,增加五皇子的势力。可问题是,罗将军性格耿直,不喜欢拉帮结派之事。”
“以我猜测,大概是因为符飏劝不动罗将军参与皇储之争,所以决定陷害他,换取五皇子阵营的人拿到兵符。”
卫明展有些头疼。牵扯到皇室,可不是好兆头。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符飏案上:“不管怎么说,我们找到罗如瑛杀害符飏的动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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