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含音察觉到薛娘子对自己态度的转变,紧张的心怦怦地又快速跳了几下,点头回道:“是,我也是一直参照着娘亲留下的书本练绣工。”
但是她对刺绣的种类了解得并不全,只是从小就知道娘亲教她的和京城普遍的都不太一样,配色也更为鲜亮艳丽一些。
“你娘亲留下的?”薛娘子只当不解地问,完全没有暴露已经知道她并不是宋家人。
江含音倒没有迟疑,很坦然的笑道:“我娘亲在我小时候就病逝了,老夫人心善,认我为义女,给予我庇佑。我不是侯府的小姐,我姓江,娘子往后喊我音娘就好。”
薛娘子抬眸,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诧异,是不曾想她丝毫没有忸怩就告知身份。
“我倒是勾起你的伤心事。”薛娘子沉默片刻,将她绣的桐花留下,“这扇面我就留下了,要用的东西还需整理,明儿再正式开始,可以?”
“娘子方便就行!”江含音当然没有意义,反倒是期待和欢喜。
她就这样过了考验,对自己也多了一份信心。
薛娘子说好,将往后授课的一些要求和个人规矩详细说明,末了,薛娘子又道:“我从宫里出来,宫里的规矩比我方才所言更为严厉,你只有从现在开始养成事事细致谨慎的习惯,往后进宫了才能够更快适应。一针一线都不可以多,也不可以少,那里头可不是会讲人情的地方。”
江含音受教地连连点头,可到末尾越听越不对,点头变成了摆手:“娘子在说什么,我没有要进宫呀。”
如此一来,错愕的人成了薛娘子。
只听她沙哑道:“你不是要参加九月宫里的绣娘大选吗?”
为此,江含音也一脸茫然:“九月选绣娘吗?”
从薛娘子那边出来,江含音走出许远,仍在琢磨方才说的那些话。
秀娘子是因为她寄人篱下,又是寻宫里的老人教针法,所以才会被误会她要进宫选绣娘?
可她这种程度,怎么可能会被选中,上回霓裳楼的娘子说自小就学绣工也没敢去参选,对方的只会比她强,不会比她差……所以她去参加选拔,那不是痴人说梦的事?
她只是想学有所成,不辜负娘亲留下的针法,亦能让自己有门手艺养活自个。
至于进宫……她先前真没有想过。
但如果进宫了,那她是不是也能在尚仪局有一席之位,或许也能当上女官。如果当上女官,那她是不是对宋家也会有帮助呢?
宋家待她的好,她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报答。
她只是一介平民,就如同蝼蚁,宋家权势在握,像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她渺小得连大狮子身上的一根毛发都比不上,如何能帮上大狮子的忙?
除非……她进了宫,当上女官,也有一定的权力之后,真正接触到与宋家人层面的人和事,她才可能帮上忙。
江含音脚下的绣花鞋猛然打住,视线所见的小道顺着花池蜿蜒,最终消失在拐角,而她的目光也从地面看向更开阔更遥远的天空。
若能进宫当绣娘,她便彻底的有了自立的本事,就不用多麻烦宋家了。
江含音先前还混乱的思绪顿时都变得清明起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现在才三月,到九月还有半年,这半年她勤学苦练,总会有进步的!
想通后,江含音连脚步都变得轻快,哼着小曲快步回韶景轩去。
素云见她一会面色凝重,一会又雨过天晴般变得开朗起来,好半天也摸不着头脑。
江含音一路赶回韶景轩,本是想继续钻研娘亲留下的书册,哪知还没进门就见到林沐晚站在院子里,瞧见她远远就迎上前:“四妹妹回来得正好,快换身衣裳,我们出门玩去!”
“出门?上哪儿?”江含音听到能出去,有些惊喜。
跟着父亲进城的时候,她就见识了京城的热闹,随便扫一眼,都是她没见过的新奇。
她心里对喧闹的市井有向往,下刻却是摇头:“我还要练针法,明天薛娘子就要教学,我就不去了。”
林沐晚睨她一眼,看得出来她的心动,但偏偏压抑着。
还没及笄的姑娘,非得给自己加重担,哪里还像个小姑娘了!
“不去也不成,大姐姐说已经在酒楼预定了雅间,银子都交了,你不去,那不是白便宜店家了吗?何况,你还没有见过大姐姐呢。”林沐晚扯住她衣袖,把她往里带,“不缺这一两个时辰的练习,你就当被困在针线前的放松了!”
如此一劝说,江含音不得不去更衣,跟着林沐晚出门去。
她知道林沐晚嘴里的大姐姐是吴氏长女,约她出去,肯定是想要见见自己,她若拒绝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来到影壁前,她以为只是两个姑娘出行的事,会再多出一个宋铭越。
宋铭越一身官服,皂靴上还带着灰,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刚当差回来。
她把自己关在韶景轩两日,这是在砍树后第一次见到他。
她夹在他和林沐晚中间,多少有些尴尬,脸上原本自在的笑容回落了不少,连眼神都躲着他。
宋铭越自打那日明白她在避嫌后,便不再主动在她跟前露脸,两日不见,小姑娘还是避他如‘蛇蝎’,他心里免不得好笑,又只能无奈地配合,故意漠视她的存在。
不然,他怕把人小姑娘吓得扭头就跑。
“走吧,你们乘车。”宋铭越朝林沐晚道。
林沐晚挑挑眉,余光扫到挨着自己恨不得缩脖子的小姑娘,无声地耸耸肩。
这回可真不是她在使坏,是人家就不愿意见着他。
于是,在江含音的尴尬和紧张中,三人同行,一路来到长街。
马车内,隔着帘子,江含音能看见宋铭越骑着马的高大身影,在他身影之后的街道上叫卖声不断。江含音视线从帘子缝隙穿过,再避过年轻公子笔挺的肩背,才能隐约窥见外边的一丝景致。
其中有冒着热气、堆得比店门都高的蒸笼,肩膀搭着布巾招客的小二,手里碰着五颜六色糕点让路人驻足品尝的小伙计,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小吃摊,走街串巷卖各式各样小东西的货郎,看得她一个叫眼花缭乱。
而这些里头,最吸引她注意力的都是路上的吃食,因为它们散发的香味是最容易勾起人兴趣的。
她一路悄悄看着,心想什么时候她再出来一趟,好好逛这长街,每一样小吃都得试试!
宋铭越跟随着马车慢慢往前,时不时就能感受到来自车内某人炙|热的目光。
一开始他还以为小姑娘在暗中看他,心想对他又怕又好奇,像猫儿一样只敢偷偷躲起来观察他的动静。可到后来他发现,只要走过卖吃食的地方,那道灼热的目光会停留得更久。
宋铭越:……
行吧,是他在自作多情,马车里那只分明是小馋猫。
他轻挥马鞭,默默从车身侧到了车前方,还给她完整的一片热闹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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