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暖黄色的街灯打在林迟惟翘起的一簇头发上,随着他的脚步一颤一颤的。
赵时觉手心发痒,刚抬起手就发出了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林迟惟听到声音后抬头看他,很客气地说:“今天谢谢你了,还麻烦你送我回来。”
赵时觉的视线从那簇头发移到林迟惟的脸上:“要是乐乐送你回来,你也会这么客气吗?” 乐乐两个字说得阴阳怪气。
林迟惟顿了顿,不解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让他送我回来?” 还想接着说:“你也不应该过来的”,看到赵时觉手上还拎着自己那两大袋子东西,就闭上了嘴。
“哦~没事,就是感觉你还挺喜欢他的。” 赵时觉跟上林迟惟,似乎心情好了一点。
林迟惟又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是从哪得出的结论,不过林迟惟想了想:“嗯,不讨厌。挺可爱的孩子。”
赵时觉:“...... 哦。”
走到小区的中心位置,绿化更丰富、面积也最大的那栋楼前,林迟惟一只手抱狗,一只手按了 12 层。
林迟惟的房子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这个小区也是市中心很有名的高级小区。
两人站在门口的时候,林迟惟回过身,像以往那样熟练地阻止别人入侵自己的防线。
“今天谢谢你,回去注意……”
“迟惟哥哥不会不让我进门喝口水,就赶我走吧?” 赵时觉适时地开口,堵住了林迟惟的后半句话。
林迟惟哽噎在那,他看着赵时觉又低下头,露出一丝无辜可怜的神情。
“迟惟哥哥........”
林迟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觉得人性的脆弱就在于此,很难抵挡住美色的诱惑。
林迟惟在玄关的鞋柜弯腰拿出了一双室内拖鞋,那是一双和他自己脚上同款的拖鞋。他的是白色,手上的那双是蓝色。林迟惟从没想过有人会来他住的地方,自然也没有客人用的东西。
这个是……
赵时觉靠着墙壁看着林迟惟因弯下腰被勾勒出的臀部曲线和那段细腰,眼神慢慢暗了下去,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燥热。
“你穿这双吧,新的。” 林迟惟把那双蓝色拖鞋放在地上,就直接进了客厅,没空注意身后人的神情。
“嗯。” 赵时觉再开口,嗓音还带着沙哑。
进入到客厅,赵时觉就发现,这里简直干净的不像有人住过,说是样板间都不为过。整体偏冷色调的装修让这里本就显得冷清,空旷的客厅只摆着电视、沙发和茶几,没有任何装饰。快捷酒店的墙上都会挂个装饰画,这里恐怕称不上为家,只是一个供林迟惟下班休息的临时住所。
“迟惟哥哥是刚搬来这里吗?”
林迟惟把熟睡的狗狗放到沙发上,又走到开放式厨房仔细地洗了手,才回答他的问题:“大学就在这里住了。”
赵时觉眼睛微微瞪大,这么说他在这里住了至少九年了。那怎么……
“喝果汁还是喝水?” 林迟惟问他。
赵时觉掩饰住自己的神色,很快又挂上笑容:“我要和迟惟哥哥喝一样的。”
林迟惟替他倒好牛奶,递给他那个和自己同款的玻璃杯,同样一白一蓝。
他见赵时觉视线扫过两个杯子,林迟惟淡淡地开口:“没人用过。”
赵时觉这才接过来:“谢谢迟惟哥哥。” 他笑了笑:“好漂亮的杯子,我最喜欢蓝色了。”
林迟惟 “嗯” 了一声。
赵时觉侧头看着林迟惟,语气自然:“既然没人用过,那以后就是我的了,你不能再给别人用了。”
在这样安静的夜里,自然的语气在听的人耳朵里也很容易变了味道,林迟惟喝了一口凉牛奶。
他把杯子放到台面上,双手自然地抱在胸前:“骗你的这是别人的,小心他半夜来找你。”
赵时觉差点被呛到:“啊?谁啊?” 他突然有点委屈:“你不说这是新的吗?”
林迟惟看着他笑了一下:“是新的。”
赵时觉心里闷闷的,不依不饶的:“你拿给别人的东西给我。”
“以后是你的了。”
脱口而出的话让林迟惟自己都愣住了。
安静了几息之后。
赵时觉努力压着嘴角,自然地开口:“迟惟哥哥是租的房子吗?这个地段很贵的。”
林迟惟:“买的。”
这个答案更让赵时觉不安,仿佛眼前的人是个没有未来、随时会消失的幻觉。
他压下心中继续探究的**,哀叹一声:“早知道我也学医了。”
林迟惟:“学医买不起这里。”
赵时觉侧过身看他:“那你怎么能买?”
林迟惟从容地喝了口牛奶:“娘胎里带的。”
“靠!” 赵时觉没忍住笑了出来:“哈哈好吧。”
两人就这样靠在岛台上,自然地聊着天。赵时觉幸福到觉得现在是不是就是某种幻觉,会不会等下闹钟就把自己叫醒了。
林迟惟看了一眼躺在角落熟睡的小家伙:“我决定留下小狗,你不用再帮我问了。”
“决定自己养了?” 赵时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林迟惟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 “嗯” 了一声。
“这样啊。” 赵时觉像是意料之中,“我也觉得你养着会更好。”
林迟惟看着他:“为什么?”
赵时觉肯定道:“我喂过它几次,这个小家伙每次都是叼着食物就跑远了,看它粘你的样子就知道它一定很喜欢你。”
林迟惟好像不太明白:“它会喜欢我吗?”
赵时觉觉得奇怪:“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林迟惟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
赵时觉盯着他,语气低沉:“喜欢你才会想黏着你的。”
说出这句话后赵时觉也安静了下来,两人就这样靠着岛台,林迟惟似乎不会再开口了。
赵时觉便站直身子:“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林迟惟送他到门口,突然意识到这也是自己第一次做出送客这个动作,他觉得这很新鲜。
不由得多说了一句:“回去注意安全,拜拜。” 脸上带着体面的微笑。
赵时觉也是站在楼下向上眺望时才想起,小狗留下了,又没了联系的理由。
他愤愤地在石子路上踢了一脚,嘟囔着:“无情无义的大人。”
垂着头一个人走在幽暗的小路上,似乎有点可怜。
“叮” 的一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赵时觉掏出手机,在那条 “好啊,我等你” 的信息下面终于等来了新的回复:
“到宿舍报个平安。”
如果这时楼上有人正好向下看,会看到一团黑影连蹦带跳地出了小区。
林迟惟把买来的东西收好,狗窝也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摆放。
小狗在狗窝里闻了闻,又喝了奶,很安心地睡下了。
收拾完终于能冲个澡,林迟惟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迟惟关掉喷头,擦了擦手:“喂,爸。”
“林迟惟。”
电话里传来的男声让林迟惟觉得陌生,虽然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可能是从小并没有什么接触和交流的缘故。
可接下来的话,林迟惟并不觉得陌生。
“你妈又犯病了,你买明天的机票回来。”
林迟惟平静地开口:“知道了。”
接着一阵嘈杂的声音后,响起了林迟惟更熟悉一些的女声:“是惟一吗?让我和他说话。”
“惟惟,你去哪了?怎么妈妈回家没看到你。”
喷头上的水滴滴落在瓷砖上,林迟惟拿起毛巾擦了擦身体。
“惟一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生妈妈的气了?”
“惟一让妈妈看看你的脸,妈妈好想你。”
林迟惟穿好了衣服走出浴室,他打开摄像头,叫了声 “妈”。
视频那头的女人面容十分憔悴,眼神也并不清明。
“惟一你怎么都瘦了,明天回来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炸鸡腿好不好?”
林迟惟:“嗯。”
电话挂断是半个小时以后了,林迟惟一直站在客厅中央。
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去,分别给主任打电话换班请假,又订了明天最早回北京的机票。
不知道站了多久,狗窝里的小家伙都跑了出来,扑通一下趴在林迟惟的脚背上。
林迟惟这才回过神一样,弯腰把它抱起来。
“对不起啊,要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了。”
小家伙肯定是听不懂,只知道一个劲地在林迟惟的脖颈处舔来舔去,撒娇似的。林迟惟用手阻止它,它就干脆叼着手指玩了起来。
林迟惟终于笑了一下,可是小狗也看不懂人类的笑是开心还是难过。
林迟惟出发前从一个小程序上下单找了个宠物喂养的人,下单那一刻小家伙还趴在他的脚边,林迟惟心里十分愧疚,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等我回家。” 他这么说着。
北京的郊外别墅,楼梯的墙壁上空着一排钉子,有人撤掉了曾经挂在那里的照片。
林迟惟径直从楼梯上走下来,到餐桌前坐下。
一个油炸鸡腿出现在他的餐盘里,用它作为正餐是突兀的,和这个家的氛围一样。
“惟惟来吃你最爱吃的大鸡腿,妈妈亲手给你做的。”
林迟惟:“谢谢妈。”
他安静地吃完一整个鸡腿,就擦了擦嘴。坐在旁边的女人一直盯着他,看他吃完了又要动手给他再拿一个,被林爸拦下了:“油炸的吃多了不消化,晚上再让他吃吧。”
林妈妈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的儿子:“也好。”
“惟惟都瘦了,在学校吃不好是不是?” 说完,嗔怪地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我就说不让孩子住宿,惟一哪能受得了那个苦。”
男人赔着笑,熟练地应对这不合时宜的话:“是,怪我。”
林爸不自然地抬眼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咳,那个,在外面住不习惯,要不就搬回来住吧。”
林妈妈睁大眼睛,惊喜地说:“对呀对呀,搬回来好。”
可能是父亲年纪大了,不愿意再一个人应付生病的妻子,最近总是提起这个话题。林迟惟的回答也像往常一样:“以后再说吧。”
林爸爸也没再说什么。林妈妈嘟着嘴:“每次都是下次,就会糊弄妈妈,在外面都住野了,都不想回家了。”
林爸爸耐心地哄着眼前这个露出一副小孩子神态、行为动作与自己年龄明显不符的女人,耐心地听她说话,又低声哄着什么。
林迟惟看了一会儿,开口问:“我上次拿回来的钙片有按时吃吗?”
林妈妈听到,像邀功一样:“都按照你说的在吃,已经没剩多少了。”
林迟惟:“我又给您开了一些,记得要按时吃。”
林爸爸看了林迟惟一眼,林迟惟接着说:“我先去休息了,你们慢慢吃。”
放在卧室的手机铃声响起,林迟惟撑起身子,想起身又忍不住吐了几口酸水,这才算把胃里油腻的感觉全部排空。
他漱了口,又用凉水拍了拍脸,才出去接起电话。
“喂,原主任。” 开口时,林迟惟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电话那头顿了顿,然后响起一道低沉又带有笑意的声音:“林大夫总是这么见外啊,小的时候你都喊我原澹哥的。”
林迟惟沉默了几秒钟没有开口。
那边好像轻笑了一声:“好了,不逗你了。叫我名字就行了,也没比你大几岁,真要叫哥都把我叫老了。”
林迟惟无声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嗤笑的表情。
原澹:“我今天才上班,又听你们主任抱怨了。”
林迟惟:“嗯,我又请了三天假,他抱怨也是应该的。”
原澹:“阿姨这次的情况怎么样?”
林迟惟:“比之前情况都要好很多,焦虑症状也明显减轻了,谢谢你的药。”
原澹:“吃药也只是缓解,最根本的还是…… 等阿姨清醒了你再努力尝试一下,我问过这边的精神科和心理科,阿姨的情况只要自己主动就医,有改变的动力,康复是完全没问题的。”
林迟惟:“没用,她自己不想走出去。”
她主动停留在那一年,自己不肯走出去,别人不管怎么尝试都没有用。
郭培说过选择停留在八岁那年的,不止有你母亲一个人。
原澹:“抱歉,是我一时着急,管得太多了。”
林迟惟呼出一口气,声音带着颤抖:“我们家的事情上你不需要说抱歉,毕竟我的命都是你们家救的。”
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原澹:“林迟惟你还好吗,我坐今晚的飞机回去找你…… 看看阿姨。”
林迟惟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我明晚的飞机就回去了。”
“回去请你吃食堂,谢谢你的药。”
原澹也笑了声:“好,看来我的面子也就值医院的食堂了,那我等着林医生。”
走的这天,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林迟惟下楼。空着的钉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墙上挂起了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整整一墙。
林爸爸去公司上班了,林妈妈在庭院里浇花,她喊了一声:“林迟惟,司机已经到了。”
林迟惟没看那些照片一眼,走下楼梯:“来了。”
林妈妈在和司机交代着什么,等林迟惟出来,她看了一眼,有点抱怨:“再不快点,飞机都晚点了。”
“身份证带了吗?落地了报个平安啊。”
林迟惟坐上车:“带了,放心吧。”
就这样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
林妈妈浇完花进屋,发现有一幅照片摆得有点歪,她走过去扶了一下。
照片中的林爸爸和林妈妈都更年轻,中间两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
林妈妈看着照片中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伸手在其中一个人的脸上摸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厨房。
“李阿姨,晚上买什么菜了?今晚…… 欸!林迟惟这孩子,给他切的水果一点都没吃。”
然后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爱吃什么,算了。阿姨把水果倒掉吧,放一下午都不新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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