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 互穿后

“前面那个路口停就好了。”

陈净仪从后座目光瞟一眼价格不菲的豪车标志,盾形徽章中前蹄登空的骏马仍在奔驰,黄红配色颇有入乡随俗的番茄炒蛋感,只不过转念再一想脑中个十百千万的计量,手顿了顿。

她咽了口口水。

“不直接到校门口吗?”西装大汉兼职司机问道。

陈净仪坚定的摇了摇头。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身旁这位兄台确实很有种社会新闻最爱的无良豪车车主的气质。

理智告诉她,唐潮本人就不会有这种刻板印象,说不定他还能与这位哥谈笑风生二十分钟,从高考形势到市场菜价,舌灿莲花。

开门,下车,背书包。

流畅车型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大汉目送她远去的笔直身影,仿佛是小时候做过的玛丽苏梦成真现场。

“正宗烤冷面,筋道可口!”

“王家小串,一口停不下来!”

转过拐角,喧闹人间世的喇叭声挽留着夏末最后一批工字背心人字拖的食客,一阵阵扑鼻香气夹杂着番茄酱、孜然味和烤肠味冲击着五感。

嗨。

陈净仪心里打起算盘,这条小巷抄近路就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好事。

快步走过饕餮天堂,距离六中东门还有一个红绿灯,白日尘土飞扬的修路施工现场,短暂的休息了一个晚上。

被挤占空间而留下的一条狭窄小道,围困在茂盛植株的绿化中,蓝色的铁皮墙泛着盈盈的色泽,可为广大低成本恐怖片剧组提供临时拍摄场地。

果不其然,不负众望。

当下就正在现场直播一幕《夜色下的围追堵截》。

“就是你动了萱萱?!”对面头头叫喊道。

余下的人也都跟着声讨起来,虽然差面大旗,但确实很有一种土味清君侧的感觉。

陈净仪皱起眉毛,开始检索关键词“动”和“萱萱”。

肤白貌美,品学兼优,她此刻还想为自己加上个标签——遵纪守法。

“别他妈的装怂,老子就问你是不是之前在学校欺负我的妞了?!”

为首的是位标准配置社会哥,屎黄头毛,粗银链子,一身打扮贯彻矮、大、紧,不高的个子配上过分宽松的T恤,紧身皮裤外加一双高帮球鞋,可以说是重塑时尚。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不认识——”

陈净仪发誓,她的迷惑字字属实。

可惜放在对面鸡毛社会哥眼里,这就是**裸的挑衅。

他抽根华子,手势刚出就有观眼色的喽啰上前来点烟。

想起张萱颖哭泣时的滴滴眼泪,更是怒火中烧,一个箭步冲向前,揪住少年的衣领,语气凶狠:“误会?你他妈这会儿装个几把怂蛋啊!打狗还要看主人,老子的妞他妈的是你能随便想欺负就欺负的?!”

老实讲,陈净仪非常想纠正一下“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个短语的语境适配性。

但她更想从此情此景中尽快脱身。

“你能不能说个清楚明白,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我到底干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陈净仪抬起头,尝试理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妈的还跟老子讲道理!讲他妈的大道理!”社会哥怒极生笑,“怪不得他妈的是六中的学生啊!”

身边有位小喽啰一号,看样子很想为社会哥建功立业,效犬马之劳,“卓哥,消消气消消气。咱今天来就是有的时间跟他耗,看看这逼到底是不是在装怂!”

小喽啰二号也不甘示弱,立刻建言献策:“是啊卓哥,咱们刚来仲平人生地不熟,这次好好发挥,肯定能把卓哥的名号都给打出去,看看以后谁还敢动咱们卓哥的!”

一针鸡血,两针鸡血,身后的三四五六七号喽啰也都应声附和。

社会哥吸口气,“老子的妞就是你们高三二班的张萱颖!”

陈净仪皱皱鼻子,摇摇头,表示没印象。

三号喽啰抓紧机会,见缝插针:“敢动我们嫂子还这么没眼色!谁说我们嫂子卖假票!”

卖假票。

是连廊见义勇为救下贺小满的社会姐三人帮。

红嘴唇,黑眼线,大耳环,大波浪。

五号喽啰转身张口,溜须拍马:“还是卓哥会疼人,嫂子哭着说了几句,咱们卓哥都给放在心上,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怂蛋小白脸,嫂子知道这个惊喜肯定开心!”

嚯,这还是背着张萱颖来的。

恋爱脑,使不得,陈净仪想。

她掀起眼皮,问道:“所以,你们的诉求是什么啊?”

社会哥:?

一二三四五六七号喽啰:?

陈净仪抿抿嘴,解释道:“就是,你们今天来堵我的目的是什么啊?”

双手抱臂,很有种补习班助教耐心讲题的风范。

社会哥摸不着头脑,连带着他紧紧揪住的衣领也松了一松。

只不过相当不小心,一个不留神,他听到少年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声。

陈净仪皱起眉头,看着右臂上的划痕。

磨过之处破了皮,红色从皮肉下泛出来,渗着血丝。

她抬眼,看到社会哥叮当乱坠的一层层手链下,纹着一个青色X的小拇指,指甲长的吓人。

无意冒犯,但陈净仪真的很想打一支狂犬疫苗。

闷热天气,她无意伤口发炎,顺手拉下背包找出创口贴。

“你他妈——他妈的别从包里拿东西!”五号喽啰声音发颤的警告道。

陈净仪无奈叹口气,晃晃绿白相间的云南白药创可贴,“卫生第一?”

唐潮这张皮囊很特殊,明明放在正主身上时时刻刻都散发诱人魅力,一朝置换反应,套在陈净仪身上却莫名碰撞出化学反应。

含情桃花眼过了寒冬,笑唇薄抿一线天。

后天发育臭脸综合症。

社会哥有点迟疑。

他才转学来仲平两星期,原先一群狐朋狗友三三两两跟来,谁组的局上几杯白的下肚,和同桌的张萱颖一拍即合。

女孩子抽抽的肩膀,红红的鼻头,他那股不知从哪里来的男子气直冲大脑。

噢,或许和当时正在播放的梁静茹演唱的《勇气》有关。

但此刻,他再瞟一眼眼前的男孩,社会哥确实有点后悔。

只有一点点,真的。

少年穿黑T,干干净净工工整整套校服外套,寸头剑眉,脸蛋年轻傲气,走近揪住衣领时,看得清楚男生衣袖下劲力的肌肉。

他讲话带种语气,和社会哥从前初中班上那些一个个考入重点高中的好学生很相似,但多点什么东西,说不清,或许像像刚出笼的小兽。

社会哥开始后悔当时抱着张萱颖时,没多问几句这人的底细,风风火火冲来,现在似乎怎么看都不大像是个好惹的主。

当然,陈净仪自己是无从得知她解题解累了的扑克脸,和被划伤时的悲戚感能被解读出这些成分。

唯独可惜,这样理智的分析,只存活了一分三十秒。

社会哥正思索时,身边四号喽啰突然凑来他身边,宛若人间唢呐再世般的大嗓门喊道:“卓哥!听说,嫂子之前差点被这人占了便宜所以才——”

最后一句论断没说完,只见社会哥双拳紧握,咬紧牙关,眉头拧出个大写的川字,突然大吼:“我操你大爷的小白脸——”

陈净仪见状大叫不妙,“不是!我这张脸!大哥你那张脸!张萱颖那张脸!他就是血口喷人也不按基本法来啊!”

她实在不明白,难道这位社会哥也是中华男性魅力时间俱乐部的青年学者!

“你有问题吗!大白天——大晚上也不能一张嘴血口喷人啊!造谣一张嘴,我可能就是打断腿了啊!”

陈净仪怒视四号喽啰,他微微有些慌乱,目光四处转动,想起什么似的大声呼喊道:“卓哥!就是他!就是他!”

“我**——”社会哥拳头指节生生作响。

国骂的话音刚落,气势汹汹一群人自觉簇拥着他向前涌来。

黑的红的黄的紫的蓝的,像是魔仙堡年会现场。

“大哥!”陈净仪欲哭无泪,“你动动脑筋想一想好不好!”

社会哥上了头,恶狠狠忽视掉她拼命摆手的不可置信,揪住领口的手臂粗壮之处终于派上用场,一拳掌风直直从天而降。

瞳孔放大——

指尖冷风——

她生出了一股不认命的心——

陈净仪初三那年暑假,出于某种日前已不大能考证的心态,在少年宫学过一期散打。

老师生得十分魁梧,换套服装似乎就可以当场加入水浒梁山一百零八位好汉。

她自认是体育细胞自动凋亡的那一类,没想到在老师“扇耳光”式出拳训练法下,还是颇有长进。

当然,老师再三强调,班级的名称应该是中国武术。

只不过之前因为武术这个名头,莫名其妙吸引到问题少年的家长们,信心满满的交了大几期的学费,最后开始埋怨为什么学武术戒不了网瘾、烟瘾和厌学。

“一切都在于肌肉记忆。”她记得老师这样强调,“应激反应下的出拳与摔跤才是真正的目的。”

结业考试是双人对打,可惜陈净仪那时一日要在散打、数学和物理预科班中来回穿梭,真正的肌肉记忆都留给了演算集合类数学题目时,眼疾手快地先分类讨论起空集。

于是和同伴某位同样备受困扰的女孩约定,编排好一系列动作,到时默念数字代表出拳、防守与出腿。

“你们在表演。”这是当时老师的评语。

好家伙,陈净仪跑神,长达两年都误认为老师这是在称赞她们达到了表演赛的水平。

“你他妈的小白脸!”

耳边又是社会哥及一群喽啰的疾呼,陈净仪咬紧牙关,求生本能让她踢出左腿,试图挣脱。

——呃……

二号喽啰怎么倒地不起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尚未收回的左腿。

肌肉记忆,有点东西。

“操!这货居然踢到老王命根了!太他妈的阴逼!”

又有一声大喊。

陈净仪思考了一下。

她好像确实刚刚踢到了某样物件。

不好意思。

“妈的!”听声音,像是五号喽啰。

一挽,二上,三压,四倒。

她心里默念口诀,应激反应在当下场合被即刻触发。

中国式摔跤——陈净仪成功扳倒两位有劲选手。

“我操,这小子他妈的还有两把刷子!”

“靠,我胳膊快断了!”

“卓哥,不给点颜色瞧瞧真他妈的没面子!”

拳脚涌来是在一瞬间。

方才陈净仪能有反应时间,多多少少也是因为一对一的架势。如今社会哥彻底恼了火,一群人气势汹汹,夹杂着听不清的咒骂,她没什么胜算。

陈净仪咬紧后槽牙,不肯认命。

胳膊被抓起时淤青力量的痛感,还是尖锐的刺进脑袋。

她应该哭泣,应该叫喊,可到底是哪一种力量狠狠封住了她的嘴。

陈净仪眼前有点模糊。

为什么,她被困囿之时却仍然在想起他。

他可真是个矛盾体,陈净仪从脚画起时想。

明明多放浪形骸一个人,却站若松胜,正直的不像话。

明明多无忧无虑一个人,却让她揽来一件又一件活计,从贺小满到雷雨,眉毛不皱一下。

明明最该背上一切又青春又叛逆的形容词,却在车来的一刹那,伸手抓住了陌生人。

笔移到了腰间。

他多快乐一个人。陈净仪曾经在食堂呼呼转动的风扇下为唐潮下了结论,所以他不该有烦恼。

一定是她暑假没管住自己,多看了一本都市青春伤痛文学,所以她才会在艳阳高照下觉得那个一直吃糖的人,或许是因为生活尝起来太苦了。

喉结动了动,她的手好像在抖,笔尖勾上下巴。

她曾在冬季见到过琴房里的他。

高领毛衣,低垂睫毛,双手弹奏。

很好看。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

于是那天,她撒了一个谎。

一个不大不小的、不好不坏的谎。

他呀他。

身上被攥紧的疼痛在一瞬间有所舒缓,陈净仪大脑混乱,来不及处理。

光速是要快过声速的。

她在街口的转角处看到他,住在她身体里的他。

冷冽月光折射过他的脸。

“动我的人,胆子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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