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舟爷收到第一份礼物

「Z,你也是有翅膀的,你也可以飞!

你要走进光里。

像阳光刺穿黎明。」

——《小蝴蝶的日落》

愤怒、燥意在谢劲舟的胸腔里奔腾,他想做点什么,想反抗,想把自己的尊严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但他是弱者,落于下风,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继续让人践踏。

第一次,不是因为自己,而牺牲尊严。

谢劲舟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水泥地,咬牙要磕头时,却听到前方有人用烟嗓说:“谢劲舟,别这样。”

谢劲舟抬头,看到一向高傲的驰路,又痛苦又无助地看他,心顿时像被人揪起,生生的疼。

他知道面对眼前的这帮浑蛋,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别无选择。

谢劲舟又低下头,弯腰,“砰”的一声,额头与水泥地撞上。

驰路看得心如刀割,泪水忍不住从眼眶里滑落,嗓音涩涩的:“谢劲舟,你停下。”

“孙子,抬头看看这儿!”口罩男指挥谢劲舟。

他这是想看他出糗,看他被欺凌后的狼狈模样,变态!人渣!

谢劲舟忍着怒意抬头,第一眼看到了哭着的驰路,心被揪疼得越发厉害。

多希望这场欺凌赶紧结束,多希望他的蝴蝶不要掉眼泪。

但这仅仅是开始,磕响头仍在继续。

“磕得再响点!”口罩男明显很乐于看见谢劲舟磕响头,看他磕得越响笑声越大,露出一嘴的大黄牙和牙花。

驰路看着谢劲舟一下又一下地磕响头,如坠泥潭深处,被万千把刀凌迟。

她嘴里一遍遍地说着:“谢劲舟,你给我停下。”

但不管她说多少遍,他都没停下,磕了一个又一个。

口罩男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力度,走到他身前,拽起他的雾霾蓝头发,把他的额头往地上砸,一下一下,比刚才更响。

连续被按头磕了二十个响头,磕得额头上满是鲜血,水泥地上也沾了血,零零落落,是被人践踏一地的尊严。

谢劲舟磕得头昏眼花,磕得尊严碎落。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啪嗒啪嗒地砸在这座烂尾楼上。

楼外,暴雨如注,雨雾蒙蒙;楼内,磕声响亮,笑声猖狂,气氛呈现两种极端的诡异。

驰路眼睁睁看着他为自己磕响头,什么都做不了,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的情绪将她裹挟。

他每磕一次响头,就像有人在她心间狠狠剜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嘶哑,像失去力气的小兽,亟需拯救。

当他抬头时,驰路看到他已满脸鲜血,额头上两股新鲜的血往下流,流入眉眼、鼻尖、唇上,薄唇红得惊心动魄,透着凄惨的冷感。

她已满脸是泪,模糊了双眼,想擦掉眼泪,好好看一看谢劲舟,却无能为力。

谢劲舟,你这傻瓜,全天下最大最大的傻瓜!

欺凌并没有就此结束,口罩男一个挥手示意,三个男人操着木棍朝谢劲舟身上砸去。

谢劲舟被绑住手脚,双膝跪地,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再次成为被欺凌方,迎来无情的棍棒。

被打得蜷缩在地,如被暴雨击垮的树,树枝弯了、断了。

他的世界从来都是黑暗的,什么时候天才会亮?

*

直到将谢劲舟打得趴在地上,以一种完全臣服、卑贱的姿势示人时,那帮人才得意离开。

他们都没被松绑,仍被绑着手脚,驰路还被绑在椅子上。

她看着像一摊烂泥趴在地上的谢劲舟,心痛如绞,拖着椅子,膝盖跪地,一下一下地朝他挪去,如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

椅子擦过水泥地,发出刺耳声响,划过一道道长长的痕,直直的一条,通往谢劲舟。

他被拖拽到了楼边,暴雨已将他完全打湿,整个人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又卑微至极。

“谢劲舟。”驰路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嗓子哑得不行,像被什么利器磨破。

谢劲舟没动,静静地趴着。

雨水狠狠地砸在他身上,打湿了他的紧身车服。

中午在赛场上热血沸腾的王者,此刻却像被敲碎了脊梁骨,失去了所有力气,跌落尘泥。

“谢劲舟。”驰路往他的身边再挪过去一步,再次唤他的名字。

挪时,膝盖传来疼意,她却浑然未觉,眼中都是谢劲舟,这个为她磕响头,被人暴打的谢劲舟。

她想起来上次小巷被人围堵差点欺辱,是谢劲舟帮她解围。

这次,会不会是那□□之举?

以她为诱饵,让他乖乖妥协、乖乖磕头。

如果是这样,她便欠他一份还不掉的人情。

思及此,驰路的心越发疼得厉害,很想抬手将谢劲舟扶起来,看看他怎么样了,很想将他立刻送往医院。

但她现在只能无力地喊他,在距离他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她停下,想抬膝盖轻轻推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动了下,艰难地抬头。

驰路心头一滞,直直地看他,终于看到他的脸,一张满是血污和雨水混合的脸。

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深邃、明亮,似深海,似夜空,似不灭的灯火。

驰路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谢劲舟,心被高高提起,悬在高处,生疼生疼。

她原本已经哭成了小花猫,此时,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在没有血色的脸上纵横,宛若破碎的瓷娃娃。

她看到谢劲舟努力地继续抬头,艰难地勾起受伤的唇角,朝她露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用沉磁的嗓音说:“阿驰,别哭,老子没事。”

*

国庆假期结束,芳町三中的学子们又开始了学业生活,高三年级的大多数同学都发现了一件事:高三七班刚上学没多久的谢劲舟又缺席了。

一时间,芳町三中贴吧里都在猜测这次谢大佬会多久归校,有的说几天,有的说十几天,还有说几个月的,甚至还下了赌注。

暗恋谢大佬的女生们,依然天天跑到高三七班最后面的窗户边查探情况,看看自己心仪的大佬来了没有,但次次都以失望告终。

节后的月考结束,成绩公布,驰路的排名掉了下来,从之前的年级第二,掉到年级十二,班级第二,掉到班级第五。

但好在没人去挑谢劲舟前面的位置,她依然坐在了原来的位置,江迟依然是她的同桌,前面依然坐着许婉、岑语欢。

一切好像没变,但又有什么变了。

后面的那张座位空着,就这样,一直空了一周。

谁都不知道,谢大佬这次不来学校,是受了伤,在家里养伤,跟老马请了一周的假,但课程一点没落。

这周,驰路特意跟老马申请不上晚自习,帮谢劲舟补课。

补课大业并非一帆风顺,起初,谢劲舟那间房晚上紧闭,除了谢林乔,谁都不让进,驰路敲了几次,他置若罔闻,她给他发信息,他也不回。

他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消化被人碾碎尊严、被人打得狼狈带来的伤害。

事发后,驰路要带他去医院,他死活不去。

不就是被人揍了一顿吗,没必要去医院。

这样的暴揍和侮辱,之前他经历过很多次,每次都没去医院,每次都不抹药,每次都生生熬过去。

他想记住那些阵痛、那些伤疤,那些伤害过他的人。

他会找机会还击,不会放过那些人。

他做到了,这次也不会放过那帮人!

那天从烂尾楼出来,得益于去那儿睡觉的流浪汉,帮他们松绑了。

松绑的那一刻,驰路第一时间跪在地上,浑身颤栗着,抱住趴在地上的谢劲舟,久久地抱着,像怕失去什么。

谢劲舟想动,浑身却像散了架,每一处都是疼的。

最后,他使出全身力气,抬身,也以跪的姿势抱住驰路,揉着她的脑袋,抬手轻轻拂过她右眼尾的胭脂痣,再一点点移到她的眼睛下方,轻轻地帮她擦眼泪,哑声说:“阿驰,没事了,舟哥带你回家。”

受伤的谢劲舟被驰路搀扶着走出烂尾楼,一路缓慢而艰难地走到空旷无人的路边。

穿着紧身车服的谢劲舟,微微弓背,靠着驰路,单手搭在驰路的肩头。

大雨纷飞,他们是两个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灵魂,在潇潇冷雨中,给予对方所有的余温。

神明,终于护住了他唯一的信徒。

信徒,终于将下沉的神明捞上岸。

他们在暴雨时分,做彼此的春光。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走到天快黑时,终于拦住了一辆路过的车。

驰路执意让司机送他们先去最近的一家医院。

经过全身检查后,谢劲舟受的伤,触目惊心,但都是皮外伤。

医生开了药,驰路当晚想帮他抹药,他把她往外推,关在门外。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

驰路见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试了又一种方法,写纸条,从门缝里递过去。

不管他看不看,她想努力做一做。

她忘不了口罩男那狭窄的眼睛,后来想起,跟巷子里堵她的男生应该是同一个人。

如果真是那晚在巷子里堵她的那帮人,那谢劲舟的伤便是因她而起,她总要做点什么。

她写了三张纸条,谢劲舟都看见了,三张纸条静悄悄地落在门后,起初,他只瞥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躺在床上,闭着的眼睛,时不时睁开,下意识去看门后的纸条,看完又紧紧闭眼。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分钟,谢劲舟到底没忍住,下床走到门边,弯腰捡起了那三张纸条,看了遍,便理清了顺序。

“舟哥,你不是说我是谢家人吗,现在你受伤了,我这个谢家人是不是要照顾你?”

“谢劲舟,你不开门,是不是不认我这个谢家人了?”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伤,会觉得丑。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那些伤,一点都不丑,它们是谢大英雄勇敢救下阿驰的勋章。”

驰大小姐也是有脾气的人,但这样有脾气的人,对他,温柔法、激将法,全使上了。

谢劲舟几乎能想到驰路在写这些纸条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笑,扯起唇角,有些疼。

当晚,谢劲舟开了门,还故意将门撞到墙上发出声响。

果然,没一会儿,驰路来找他了,给他皮开肉绽的身体上药。

那晚,过了很久驰路才睡着,脑中全是谢劲舟身上的伤,被打时很疼吧,抹药时也很疼吧。

即使被打了那么多下,受了那么多皮外伤,谢劲舟愣是没哼一声。

她轻轻地给他的伤口上药:“很疼吧。”

谢劲舟反而牵唇轻笑:“怎么,心疼老子?”

驰路说:“谁心疼老子,我心疼舟舟子。”

*

自那天后,驰路当起了驰老师,谢大佬成了乖乖听课的谢同学。

学习氛围一下子变浓,带动了爱玩的谢林乔搬来小桌子、小凳子,窝在房间里看书、写作业。

除此之外,驰路还每天帮谢劲舟上药,额头上、身上,每处都细细涂抹。

淤青一道道,触目惊心,在之前的伤痕上蜿蜒。

每次谢劲舟都嫌弃她涂得太慢,有一次跟她说:“你涂这么慢,是想看老子的身体?”

鬼才稀罕看他的身体!

涂慢点,涂细致些,希望不留下疤痕。

除了抹跌打损伤药,还会抹祛疤药。

事后,谁都没提这次的事,但驰路却从罗子昂那儿听说,谢劲舟找到了上次绑走他们的人,还找人狠狠揍了对方一顿。

以暴制暴,驰路之前见惯了,也没觉得不对。

尤其是少年人的恶意和暴力,从不掩饰。

后来,梁清安告诉她:“以暴制暴是最无能的表现,如果有本事,应该用智慧阻断暴力,智慧不行,就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这话有一定道理,但每个小地方都存在着该有的生存法则,来自最原始的决斗,弱肉强食。

你弱了,别人欺你一头;你强了,别人退让三分。

有时,这世界没什么道理可讲,拳脚之下,胜者为王。

谢劲舟有他的处理方式,她无权干涉。

他是芳町镇大佬,是一头不服输的野兽。

谁冲进他的领地,他必然会还击。

这个还击者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然做着他的好好学生,还让驰路找老马要了份月考试卷,以此来检验这段时间的成效。

驰路当了批卷老师,成绩一出,各科成绩都有所提高。

……

当晚,两人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喝罐装啤酒庆祝。

两人都摇晃着啤酒罐,晃到听到里面的气泡,一起单手打开拉环,两股白色泡沫砰地从罐口炸开,像炸开两束白色焰火。

烟火后面,是两个笑得恣意张扬的少年人。

他们碰罐,敬学习,敬彼此,敬奔腾的青春。

驰路笑着说:“谢同学,再接再厉!”

谢劲舟说:“驰老师,一起加油!”

谢劲舟望着天空,深沉的夜幕中,挂着一枚月亮,缀着几颗星星。

他的天空,好像没那么黑了。

他好像不用烂在芳町镇。

他找到了可以继续往前走的路。

黎明来临之前,深渊里的野兽,终于上岸。

那晚,谢劲舟收到了驰路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一把银质复古打火机,上面有半个羽毛翅膀,写着wish you can fly。

她说:“舟哥,打火机送你,庆祝你赛车得冠军,这次分数提高。”

但她没说,这打火机不是专门为了庆祝他得冠军和庆祝他分数提高而买的,而是九月底的一天,下了晚自习,许婉跟她说,要给程佑白买礼物,问她送什么,她开玩笑说,送他一把新吉他。

跟许婉分开后,驰路骑着自行车回家,迎着秋日的晚风,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流,忽然想到了谢劲舟,想到了在这近三个月,他对她的照顾。

那晚,她开了手机导航,沿路去找打火机专卖店,几乎绕了整座小镇,终于在最东边找到了那家店,挑了想送他的那把打火机。

这把打火机一直被她放在枕边,提醒着自己什么时候送给他。

这次是个好机会,她送出去了。

世界张牙舞爪,黑暗无处不在。

但她想让他知道,虽然世界张牙舞爪,但也会生出温柔的翅膀;虽然黑暗无处不在,但光明也会找到栖息的方向。

驰路继续说:“舟哥,你不用一直陷入深渊,你可以与悲惨命运共舞,也可以沿着命运的隧道,去找到自己的那双翅膀,飞往更高处。”

“没有谁生来就应该陷在什么地方。走不出来,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戴的枷锁。”

“你可以走进光里,就像天亮了,太阳终究会升起。”

心疼小蝴蝶和舟爷,写哭了是怎么回事?

他们真的都很为对方着想,都很在意着对方。

最后小蝴蝶跟舟爷说的话,别说打动舟爷了,连我都被打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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