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云稍稍露出些笑容:“可能吧,我不知道。”
“我也是孤儿。”程烈突然说道。“也算是。”
周湘云从来没听他主动提起过自己的事,这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暗暗拉了拉他的手。
程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大概我三岁的时候我爸就死了,横尸街头,没人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妈不相信,天天拿着钱跑出去问,谁给她编个消息,她就把钱给谁,最后我妈疯了,钱也花光了。”
“程烈......”周湘云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得强忍着才能不在他面前哭出来。
“我妈疯了之后,有一次跟我说看到我爸回来了,冲到大街上,被车撞死了。那时候我四岁,没拦住她,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没气了。”
“你别说了,程烈。”周湘云没忍住,还是哭了。
眼泪成串的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你别哭了。”程烈给她抹了抹眼睛“都过去了。”
“后来我在各家辗转,这个邻居给我塞口饭,那个亲戚让我住几天,直到有一天他们觉得这样不行,要给我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奶奶站了出来,说要收养我。”
“怪不得你对奶奶的感情这么深。”周湘云终于懂了。也懂了为什么他会对梁虹梁青姐妹俩这么好。
“奶奶原来是我家的老邻居,据说是看着我爸长大的,不过她自己也不富裕,梁青出生之后,因为身体有残疾,她儿子儿媳就离婚了,俩人都跑了,留下她们祖孙三个。”程烈想想仍觉得可笑。
周湘云突然有点理解了梁虹,人都是复杂的,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没有非黑即白,非对即错。
“所以梁虹才这么渴望脱离原生家庭吧?”
“也许吧。”程烈淡淡道。
“奶奶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养一大家子人,既要给梁青治病,还要供我和梁虹上学。我们上学的时候,她就出去捡废品,捡废品的时候还得把梁青带在身边,因为怕她随时状态不好发病。”
“所以你才高二就辍学不念了?”周湘云问。在她的有限认知里,她根本不知道还有人生活的如此拮据又艰难。“你当时都过了招飞的体检。”
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也不光是因为这个。”程烈扯扯嘴角“没什么可惜的,都是命。”
“那是因为什么?”周湘云简直太想知道他的事了,每一件都不想错过。
“因为当时阎洪生设了个套。”程烈淡淡道“利用了梁虹的虚荣心,也利用了我和梁虹的关系。”
“他——”周湘云说不出话来。
“他找到梁虹,说给她十万块钱,睡一宿,然后送她去北京学表演。”
周湘云震惊:“所以梁虹就答应了?”
“答应了。”程烈脸色依旧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她去了,等我赶到的时候,梁虹已经被阎洪生手底下的人□□了,阎洪生说,让我跟着他干,不然就弄死梁虹。”
那个年代的镇海,小姐“跳楼”事件屡见不鲜,根本没人会深究。
程烈说的轻描淡写,但周湘云已经说不出话了。
“但其实阎洪生根本没想给她钱,就是为了骗我过去。”程烈盯着周湘云,看着她眼睛都快哭肿了。
“你怎么还哭。”程烈皱眉,他见不得她哭。
“我替你们哭。”周湘云抹了一把眼泪。
替他和梁虹。
“有什么好哭的。”程烈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话不是这么说的。”周湘云吸了吸鼻涕,“你们是没有选择,也许梁虹确实虚荣,也许你是需要钱,可是这不应该是他们□□梁虹的理由,更不应该是阎洪生伤害你的原因。”
程烈怔住。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可这不是那些恶人拿来肆意伤害你们的理由。”
“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在作恶。”周湘云扳过程烈的脸 ,心里难受得厉害。
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不是你的错。
程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周湘云。
“可是,娇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错了。”
程烈眼中地光慢慢黯淡下来,良久,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周湘云突然撑着胳膊,上身压在程烈身上,支着脑袋看着他:“程烈,那他们的错呢?”
“你会悔过,是因为你本来就有良心。那些人不会的,他们还会伤害更多的人。”
程烈望着周湘云,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情绪。
他们从来没有推心置腹地聊过这么多。
可是周湘云却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来没这么近过。
当程烈问到他是哪种人的时候,周湘云想也没想的答道:“是个好人。”
程烈就开始笑,颇有歇斯底里的范儿。
“周湘云,这么多年,只有你说我是个好人。”
周湘云却说:“你是个好人,你几次三番地救了我。”
“救了你就是好人?”
周湘云摇头:“你知道救人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吗?它意味着你把别人的安危看的很重要,高过很多事儿,甚至高过你自己的生命。”
“我烂命一条,本来就没什么。”
“不是这样的。”周湘云笑笑,“在我面前你没资格说这话,程烈,我比你更懂面对死亡是什么感觉,没有人真的想死。”
“周湘云,你怕死吗?”
“怕。”周湘云叹了口气“我被查出生病的那天,吓得趴在床上哭了一下午。”
程烈抚摸着她的头顶。
“后来我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命苦,命比黄连还苦。”周湘云说,“怎么偏偏就是我得了这个病,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体验过,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净顾着学习了,玩也没玩尽兴过,恋爱也没谈过,还没等我补上这一课呢,突然就被宣判死刑了,我倒不倒霉啊。”
周湘云说着说着就笑了
“不过,程烈,我现在觉着,那句话说的真对,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他让我遇着你了。”周湘云很认真地说道。“就这一点,我还挺感谢它的。”
程烈觉得说再多的话都没用了,他扳过周湘云的脸,亲了亲她。
周湘云笑着把他推开:“痒,你胡子太扎了。”
程烈说:“周湘云,你尽力好好活着。”
“嗯。”周湘云应了一声“怎么啦,你是要给我什么许诺还是海誓山盟呀?我这辈子还没听谁跟我说过这种话呢,像电视剧里似的,我可期待了。”
程烈又用胡子刮了她一下,周湘云这次闪开及时,一头扎进程烈怀里。
“我不做承诺。周湘云。我没有什么可以承诺你的事。”程烈的声音有些发紧。
“那就算啦。”周湘云很好脾气地说。“反正就算你说什么,还不到实现那天我就已经——香消玉殒啦”
香消玉殒用的还是戏腔。
周湘云虽然爱哭,但心态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我唯一能答应你的,周湘云,还是和那天一样,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程烈说道。
周湘云眨了眨眼,“程烈,其实你也挺傻的。”
聪明人会随便找个理由,编上再说。老实人才会一本正经地说大实话。
所以实话难听,忠言逆耳。
周湘云直起身子,被子滑落下去,露出身上穿的内衣。
一脸疑惑“这什么情况?”
“昨晚上新买的。”
周湘云顺着程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僵住了。
她原来那件被一团团扔在地上,撕的都卷边了。
太过放纵还是不行。
周湘云起床,套上衣服,昨天的毛衣也被扯的有点肥大,版型都泄松了。
再看看程烈,还躺在床上。枕着胳膊看着她。
毯子搭在关键部位,露出片薄薄的腹肌。
好像看起来比之前健康了点。
之前跟皮包骨头似的。
“快点起床了。”
周湘云上前去拉他的胳膊,往外拽。
程烈对着她笑了,周湘云又大脑宕机两秒。
周湘云特别喜欢看程烈笑,程烈笑起来眼睛很亮,还带点狡黠,眼尾炸开好多细小的纹路,配上薄薄一片咧起来的嘴唇,显得整个人更加风流倜傥。
他笑起来是最好看的,笑得很开,不过发自内心笑得时候很少。
大多数都是冷笑,嘲笑、讥笑。
把人先冷冻三尺,之后再说的那种。
“周湘云,你总看我干嘛?”程烈还在笑。
周湘云清了清嗓子,“你好看啊。”
爱看美丽的事物是人之天性。
“食色性也,我干嘛要免俗。”
“哦。”程烈掀开被子,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很快穿好衣服,去上了个厕所,随手用水抓了几下头发。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周湘云又看愣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程烈,真不考虑去演电影吗?”
程烈盯着她,也老半天憋出一句话
“周湘云,你是陈敬的托吗?”
“哪有,怎么可能。”周湘云狗腿般的赔笑道,然后肚子很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想吃什么?”程烈问道。
“火锅。”周湘云说。
“你能吃辣吗?”程烈想起自己之前每顿给她做的饭,她都只吃一点点,辣的更是一下不碰。
后来他发现之后做什么菜都不放辣椒了。
“不太能。”周湘云摇头“我可以涮清水的,鸳鸯锅,你吃辣的那一边。”
程烈勉强答应了,带她去吃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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