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衡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回叠翠山的,只感觉身心俱疲,脚步灌铅一样沉重,拖着疲惫的身体刚进门立刻将燕回拦在屋外。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又觉得对燕回装着很没意思,索性肩膀一落靠着门扉:“让我自己待会。”
燕回不放心道:“你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院子里。”
门刚一关上,落衡设下一道结界,一口血再也忍不住。
他那一半不得修复的神脉恰到好处地提醒他现在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
若是风春和还在,会更加厌恶他的吧,连最后一点引以为傲的灵力也没了。
……
不多时,门被敲响,传来风华底气不足的声音:“哥……你现在有空吗?”
燕回冷冷道:“一句话说完。”
“大花哥……让你去金鳞台一趟!”风华一口气说完,每个字像是切菜一样哒哒哒。
“不去。”落衡瘫在床上懒得动,有气无力道。
“听到没?快走。”
燕回半推半拉风华,扯着风华衣领往外拎。
高半个头的少年手足无措地不住回头,有些慌乱,一把抱住篱笆,拉着半边都松了土
燕回见好好的院子被糟蹋,他心底闪过一丝冷光,立刻松了对少年的钳制,冷眼看他反力跌倒在地。
“自己走。”
风华趁机喊道:“哥哥哥!大花哥快被打死了!”
燕回一愣:“什么意思?”
“梁逸兴胜了所有问剑上仙,说自己不要扶苏剑法,只想与……风禾……一决高下,大花哥就自荐……”
燕回不解:“花盈对上梁逸兴没有胜算,但梁逸兴也不是弑杀之人,此战关乎到两家族关系,比试点到为止就好,又怎会有性命之忧?”
风华摇摇头:“梁逸兴说,哥一时不来,他的刀就不会停,要把大花哥刮得一条条地晒腊肉!”
“大花哥真的快死了!哥——”
燕回一犹豫,心一狠,封住他的口:“我们爱莫……”
“再吵撕烂你的嘴!”落衡一脚踹开门,瞥见乱七八糟的篱笆墙气不打一处来,冷眼扫一眼他,“草都比你有骨气,站起来。”
燕回一把拉住他,紧张道:“落落,你不能冒险!”
“所以呢?看着花盈死?”
“我……”燕回低下头,答不上来。
“好了,自己都不忍心还来拦我。”落衡笑道,“梁逸兴又不是豺狼虎豹,一只爪子利点的小猫咪而已。而且你别忘了,我现在身体倍棒,神脉里灵力充沛,全当锻炼了。”
他推着燕回往外走:“快走吧,不然真得给花盈收尸了。你相信我,我有办法。”
风禾感动得咬着下唇止泪,被落衡一瞪,瞬间不敢哭唧唧,快步跟上。
越靠近金鳞台,刀气混杂着鼎沸的人声越强烈,落衡都能想象到花盈得被揍成什么惨样。
毓秀湖中央一方圆台,水面在刀气的席卷下动荡不安,养得膘肥体壮的游鱼被扇了几白个大嘴巴子,个个翻着肚皮躺死。
岸上围着一圈的神仙,落衡扫了一圈,都是些小人物,位阶压不过梁逸兴,也不知道那些好事的上神们是没兴趣掺和还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扫过主台时,视线刹那和**对上,落衡心里一颤,立马挪开目光。
**却一直盯着他,嘴角含笑,目光却没什么温度。
梁逸兴刀气横扫,浪花立刻翻涌一人高向落衡涌来。
他没动,身边燕回利剑出鞘横扫对抗,浪头挣扎片刻被击碎,溅了看众一身。
燕回把颤抖的手往后一藏,人族对上梁逸兴随意一招已经是吃力。
梁逸兴刀指落衡:“风禾,你我之战终是来了。”
湖边爆发一阵接一阵的惊呼。
“风禾!那个冠绝古今的天才!三千岁的上神?!”
“他不是死了吗?!假的吧!”
“听说他弑父谋反,已经被逐出水月洞天,怎么还敢回来!”
……
“啧,聒噪。”落衡一个响指,鼎沸的人声瞬间安静,个个嘴像是黏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梁逸兴更加兴奋:“我说过,我会堂堂正正打败你!出剑吧!”
“别误会,我就是来好奇你怎样把这家伙削成腊肉。”
落衡摆摆手,好整以暇挑了个位置。一路过去,所有人让出一人宽的路,一堆人被挤到湖里。
他扔进嘴里一颗青提,翘起二郎腿,真像是来看热闹的公子哥。
梁逸兴有些懵,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花盈还是提起了刀,虽然非他所愿,但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眼看着花盈身上伤口越来越多,主台上一众族人脸越来越黑,几个胆大的朝落衡投来憎恨的目光。
燕回心里焦急,又不能让落落冒险,不忍地别回头。
落衡轻声道:“放心,梁逸兴有分寸,顶多让花盈流点血,经脉没伤着一点。”
有人看不下去了,雪清涟跃上圆台,一剑挡开梁逸兴的刀:“雪清涟请战,还请神君赐教。”
“这么沉不住气,蠢。”落衡指尖点着头,半眯着眼点评。
身旁一道影子窜出去,只听闻:“风华请战,请神君赐教!”
月宝身子矮小笨重,差点一脚滑进湖里,踉踉跄跄站稳,气息还有些不稳:“月宝也想加入。”
落衡无语,又不是村口赶大集,加入个鸡毛!
一个人丢人不够,还得四个一起丢人,一招被打趴下很风光吗?!
梁逸兴见那人无动于衷,手中刀握的更紧,不动点真格怕是再也没机会了。
“一起上吧!”
湖边所有人瞪大眼睛看,不一会露出不忍地表情——风花雪月四个被揍得太惨了!
再这么下去真得成腊肉了。
落衡闭眼假寐,能感受到一道道诘问埋怨的目光扎在他身上。
他听着刀刃破风的呼啸声,不由得心底赞叹梁逸兴这几千年真没拉下,一打四连三成力都没用上。
挨上十成力一刀得疼成什么样啊……
周围传来一阵集体吸气的声音。
落衡好奇抬眼一瞧,花盈在危急时刻竟然强行破镜,使出了第六式——自在飞花轻似梦。
“芳景”高速旋转,剑刃残影重重叠叠,终于是挡下了梁逸兴当头一刀,免得脑袋开花。
落衡扶额:“啧,这招辣手催花着实辣眼睛。”
身上的目光又凶狠了几分。
刀光剑影,要不是梁逸兴手下留情,别说一条一条的,这四个没有当场灰飞烟灭已是不错。
妄图与神叫板……
“哼,愚蠢。”
梁逸兴突然发力,手腕一转,刀剑瞬间调转,本来朝着雪清涟去的刀扭向风华,下一瞬就要肠穿肚烂!
危急关头,落衡身形一闪,不知何时跃上圆台,突然把风华一踹,堪堪擦着刀尖飞过,直接栽在岸边的芳草地上。
肋骨……好像断了……
他一鼓作气踹飞花盈,一手拎着雪清涟一丢,想故技重施拎着月宝,使了半天劲胖小子纹丝不动。
他一挑眉,拍拍手上的灰:“自己滚。”
梁逸兴眼底笑意越深,在袖子上细细抹掉刀上血迹,擦得快反光,兴奋道:“你终究还是心软了。”
落衡假笑道:“只是突然觉得他们瘦的跟麻杆似的,不适合做腊肉。”
一走路全身都在颤的月宝感动得眼泪汪汪——风禾哥竟然说他瘦!真是太感动了!
“风禾哥加油!把他打趴……唔……”
一眨眼,他的嗓子就被堵住,燕回哥哥正瞪着他。
梁逸兴一笑,做好准备动作:“出剑吧!”
落衡抱着手:“我!认!输!”
什么?!
人群顿时又是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梁逸兴有些懵:“……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落衡对他摆摆手,利落转身,“您是此间第一,武功盖世,在下佩服。”
突然天际一道金光落下,见水而生,围着圆台严严实实包了个圈,将腾空的落衡硬生生弹回。
一个老先生瞪大迷离的眼睛,看清结界上咒文时一慌,喉咙发出一声呜咽,神奇般发现封口术不攻自破。
“这是白玉京的‘相惜’阵,两人入阵,一人出。”
人群爆发一阵唏嘘,都发现自己能说话了,顿时叽叽喳喳,乱成一锅粥。
落衡一道封口术打出去,在结界上一弹,极速射回,又撞上对面结界,不断地反复弹射。
梁逸兴瞅准金光,一刀劈下:“内部无法对外界造成影响。”
“哼,惺惺相惜就是自相残杀啊,创作这个阵的人品行应该不怎么样。”落衡弹着果冻般的质地发笑,“大抵是个众叛亲离,天煞孤星的命格。”
他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也怪不得别人,自己作死。自作孽,不可活。”
那老上仙脸色被他这番话吓得惨白,周围人起哄问他这作死的人是谁,他牙齿打颤,全身哆嗦个不停:“不可……不可……妄议……天……天尊……”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方才打趣的人噤若寒蝉,生怕立刻一道雷要了他的小命。
落衡一笑,丝毫不慌:“我说对了。”
对面燕回对他直摇头,一脸担忧,示意他收敛。
好吧好吧,燕回的话得听。
落衡耷拉下脑袋,乖乖点点头。
突然燕回一惊:“落落!后面!”
身后传开破风声,落衡迅速一避,刀剑擦着耳朵过去,削掉了一缕青丝。
害,还真是美色误人啊……
梁逸兴刀间向前:“我等着一天等了九千年,现在我们无路可退。风禾,请与我一战!”
落衡嘴角一抽,先兵后礼真有你的!
“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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