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压着桑梓从暗处走出，桑梓面色不好，像是受了伤，不安分的扭动却是逃脱不得。

珍珠把她压到竹秋身边：“丁香姐，花神带到。”

竹秋靠近她的脖颈一嗅：“杏花香，味道不错。”

桑梓剧烈挣扎，被珍珠大力一摁顿时卸了力气：“我不是什么花神，放开我！”

花神？

除了知晓内情的嗡嗡和燕回，苍龙部几个一脸疑惑地盯着落衡，他尴尬一笑。

燕回替他解围道：“警惕，这些事之后再说。”

落衡松口气，贴着燕回道：“谢了。”

“这是怎么回事，桑梓是花神？”

落衡摇摇头，神威浩荡，他之前和桑梓接触过，不可能是。

竹秋的剑横在桑梓脖颈处，稍一用力就会血溅当场，突然落衡窜出去扼住她持剑的手腕，竹秋手腕翻飞，一个灵活的剑花剑横在他脖子上。

落衡的目光温柔带着悲伤：“姐姐，你要杀我吗？”

竹秋眼睛不可视物，却能感受到弟弟灼热的目光，微微偏头也避不开，手却是没动：“姐姐不想伤你，但你不要干涉我的事。”

落衡急了：“三姐也这样告诉我，我眼睁睁地看到她死在我怀里，你也要这样吗？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伤我一次又一次，你们倒好，一走了之，了无牵挂。”

嗡嗡闻言一愣，呆若木鸡，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死亡并不痛苦，痛苦的是活着的人。

趁着竹秋被牵制，燕回给李忠和大力打个手势，趁着夜色悄悄移到温柔身边。温柔衣服上坠了铃铛，一动便叮当作响，竹秋猛地回头，布下术法，几人便都无法动弹。

竹秋：“趁人之危，你这些朋友可不讲武德啊。”

“彼此彼此，苦肉计姐姐用的也不错，连我都被骗过去了。”落衡回怼道。

竹秋收了剑，扯出一个笑：“珍珠身上有我一半仙力，一般的缚妖索奈她不何——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不然怕是没机会了。”

嗡嗡下意识也要跟上，被竹秋一推，踉跄几步推进设下的术法里：“珍珠，帮我看好他们。”

竹秋带着他走进谢琪的小院，站于杏花微雨下：“是这个味道，用来制香定是不错。”

落衡急切问道：“姐姐，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和飞虎军有什么关系？还有桑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就别瞒我，让我帮你。”

竹秋叹口气：“能查到飞虎军相比你知道的差不多了，温谢两人回京后狼狈为奸生怕此事败露影响前景，请人布下征鸿阵，召集英灵，镇压。”

“这无非是人妖之间的纷争……”落衡正要说这些和我们上仙没关系，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颤，“少的那一个魂魄是……大哥？”

竹秋摸索着抚上他的脸颊，擦去泪水：“姐姐真希望你呆呆傻傻的，不要这么聪明才好。”

“不对，大哥身在军营定会乱凡人气运，为什么他一直没事，三姐和七姐因为杀了人受到天道降罚？”

“罪仙入人间有禁忌，一旦触碰，天道立即降罚。二十年前是不得在凡人面前使用仙术，如今是不得乱凡人气运，不尽相同，却都一样死板。”

竹秋讥讽一笑，极尽悲凉。

逃过了敌军的追杀，挺过了自己人的背叛，死在可笑的天道手里。

落衡向上抹去泪珠：“那桑梓呢，她和飞虎军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又怎么是花神？”

竹秋感慨道：“南海三千年，白玉京已是天翻地覆，万象城覆灭后，所有追随者尽数受到打压，十二花神被逼下因果转机轮盘，下凡渡红尘。我们的任务是杀死花神转世，并且颠覆王朝。”

上神寿与天齐，只要神格光辉永在，神魂不灭，万寿无疆。杀死上神只有一个办法，先封其神力，神兵弑神，神格灭，魂飞魄散。

落衡联系起所有的因果：“上清天许诺杀死花神者可获得神格，而非颠覆王朝者。十二花神坠下凡尘时，上面就设下了局，我们都是棋子。”

竹秋仰头望着深色夜幕：“是该做个了结了。”

“姐姐……”落衡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外面突然暴发一阵动乱，人声嘈杂——是神瑛台的支援到了。

两人不得放下话题奔出去，却瞧见几个黑影缠绕的骷髅护着桑梓，几个制服着珍珠，她看上去老了不少，头发花白，站都站不住。几个空洞的眼眶对上竹秋的目光飞奔而来。

竹秋快速躲闪，仙法对魂魄毫无作用，径直穿过他们虚空的身体打在后面的树上。一不留神被抓到手腕，凝脂般的肌肤迅速老化，脸上也多了皱纹。

神瑛台的弟子麻利地把两人也纳入包围圈，长剑出鞘。

嗡嗡抛出自己的剑：“接着！”

落衡闻言一动，灵活躲开鬼魂的进攻，接住剑柄，迅速逼退蚕食竹秋生命力的鬼，一把搀住软倒的人。

鬼魂还要再扑来，落衡着急道：“我们与桑梓姑娘无冤无仇，不会伤她。”

鬼魂停下脚步，退回到桑梓身边。

竹秋诧异地望着他。

“姐姐，桑梓有五百飞虎军魂相护，我们动不了她。”落衡叹口气，“命是我们自己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看向桑梓，放低身段恳切道：“桑梓姑娘，今日冒犯了，还请您宽宏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桑梓捂着受伤的胳膊摇摇头：“虽不知你们为何偷袭于我，但还是要感谢你们救了叔叔伯伯们，两厢抵消，互不相欠。”

落衡目光锐利：“你是五百英灵滋生出的先天灵物吧，寄身于杏花树，类似于妖却没有妖气，倒是难得。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这名字也是他们取的吧，好寓意，在下佩服。”

“不错。”桑梓点点头，“叔叔伯伯们沉寂地下，我受到感召幻化成形，正巧那时谢昌和重金请花匠，我就名正言顺地留在谢府，平日里和他们说说话，解解闷。”

落衡一礼：“姑娘大义。既然征鸿阵已破，我们就先离开了。”

他掺着竹秋往外走，她孱弱的手不甘心地扣住他的手腕。

“姐姐，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一起好好生活不好吗？游戏山水，尽享田园之乐，总比完成破天命强吧。”

竹秋声音也跟着苍老：“好……我来解开困住他们的阵法。”

她摆脱落衡的搀扶，蹒跚着走向困在阵法中的众人，听声辩位，突然指尖闪现三枚银针，精准射入温荣、谢昌和还有温柔身体里，他们一愣，睁着眼就没了气息。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落衡立刻奔过来掐着她的胳膊，情绪崩溃：“你杀他们做什么，你会死的！”

天雷滚动，刑罚将至。

竹秋苍白一笑，大力把落衡推进阵中禁锢，向空地中心走去：“我一命换罪人永世不得超生，值了。”

“想姐姐了，就种一树丁香吧。”

血泪打湿眼纱：“华岁，雩风，清和，端阳，林钟，素秋，我来陪你们了……”

滚雷降下，亮如白昼。

“姐姐！”落衡就要奔出去，被燕回一把拉住禁锢在怀里，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嗡嗡眼泪流成两条河，无力跪倒在地，不断拍打禁制屏障。

雷光褪去，没了眼纱的遮挡，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竹秋冲着他们咧出最后一抹笑，魂飞魄散。

上仙陨落。

阵法消散。

落衡无力瘫软在燕回怀里，眼神空洞，泪水横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口堵的慌。

他不用去找他的哥哥姐姐们了，他现在是最大的那一个了。

大力第一次见哭的山崩地裂的女孩，手足无措，想拍拍安慰却不知手该往哪放，嘟囔道：“我给你取花蜜，你不哭了好吗？”

嗡嗡哭的更凶。

落衡颤巍巍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压着只顾上哭的嗡嗡对着天穹久久一拜。

远远近近迸射出绿光，诡异幽暗，院子里闲坐的几个鬼魂身上也迸发相似的光芒。

燕回大惊：“不好，魂魄寄身的木碑被毁了，他们会失去心智的！”

瞧着方才魂魄离去的方向，估计全城四处都有鬼魂在游荡，一旦大开杀戒，无数生命力将顷刻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