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盈呼哧呼哧喘气,听见鹿鸣一屁股瘫坐在地:“不行了不行了,休息一下。”
他吹声口哨:“嘬嘬嘬,云彩,来这嘞……”
落衡胳膊搭在燕回肩上,微微喘息,毫不掩饰翻个白眼:“云彩但凡有点脑子都不想搭理你。”
小蜜蜂在他剪头抖落,落地化人。
嗡嗡拨开花丛探进去个脑袋:“鹿呢?在哪呢?没看到啊。”
花盈小心拉着她的胳膊,害怕她一股脑扎下去。他现在都不敢回头看,后面是千仞高阶,一眼望不到底,源源不断有人滚落。
起初拥挤的很,都不好下脚,现在已经是寥寥几人。
花盈叹口气:“看来云彩是不会来了,等到了上边我带你们去鹿原,蓝天白云碧水青草凉风暖阳,自在逍遥。”
小孩立马来了精神,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笑得谄媚。
花盈很是受用,对落衡得意地挑挑眉。
“切,别一上去就被抓进祠堂。”落衡笑道,“按你私逃的罪行,罚上几鞭子再跪几百年应该不是问题。”
嗡嗡头一歪,疑惑道:“八哥,你怎么这么了解啊?”
落衡一愣,收了笑,还没编出个合理的理由,就听到嗡嗡兴奋道:“啊!一定是你被罚过!”
落衡意思一笑,拉着燕回往上走。
燕回亦步亦趋地跟着,忍了又忍还是微微一拉,柔声道:“别怕,我在这呢。”
落衡站住脚:“谁害怕了?少自作多情了。”
对上燕回担忧的眼睛,他心底的防线彻底溃不成军,肩一松:“好吧,我承认,是有点……紧张。”
燕回拉着人在台阶上坐下,迎面是金乌坠落,暮色四合,彤云密布。
“想说说的话我听着,不想说我就不问。”
落衡长出口气,胸中的憋闷像是刹那激发,越演越烈,鼻头泛起酸涩。
“很久以前,大概九千年前吧,风禾心高气傲,族里的上神都不是他的对手。突然有一天,他不知道抽什么风,对剑族长和长老,杀了十三个上神。”
他至今都记得那一日的傍晚,残阳吐血,染红大半个天空,空气里的血腥气浓烈,回荡在鼻尖。他的面前横陈十三具尸体,剑伤来自他手中的“同尘”,招招狠毒,不留余地。
他抬头抹掉泪珠,苦笑道:“现在离开我还来得及。”
燕回把他按在怀里:“想哭就哭吧,我在。”
他是查案的,凡事讲求动机和因果相扣,这事没头没尾,风禾没有理由对长辈出手,更没有理由赶尽杀绝。
这事不对。
胸前的衣服被打湿,怀里人一颤一颤的,无声的哭泣。
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哼一首童谣。
花盈带着小孩路过时,他轻轻嗓子,摆出先生的架子:“咳咳,这便叫做‘近乡情更怯’,害怕哭了……啊!”
旁边的树杈突然伸长戳他后腰,脚一滑就往下栽去,好在脚边小草伸长变粗勾着他腰带,悬在半空。
他哀求道:“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落衡整理好情绪抬起头,甩过去一个眼刀。
花盈:“……”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花有清香月有阴,月华铺满台阶,丝绸似的轻柔。
落衡催促道:“快走吧,不然得在台阶上过夜了。”
花盈应声好,小跑几步跟上,一抬头发现前面几个熟人:“小花!雪丫头!月宝!我在这!”
他跳上台阶,上面的人也跑着下来,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继续向下跑去,手里的风车哗啦啦地转,孩童的笑声清脆。
怎么回事,他死了吗?
落衡按着他肩膀:“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素月当空,回忆成真。喏……你在那呢。”
只见下面爬起来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孩,血糊的满脸都是,号啕大哭,周围围着小伙伴。
花盈捂住脸,怎么重现这一段啊,他不要面子的嘛。
从指缝里瞥一眼,见其他人都一脸好奇,好像看不到这些画面,他微微松了口气。
大概只是对曼陀罗花族人有效。
他趁机问道:“你小时候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打打闹闹的多开心啊。”
落衡高深一笑:“境界不一样,追求不一样,我不玩那种幼稚的游戏。”
“那你可失去了世间最美好的回忆,没有童年的人,啧啧啧……”花盈抱起手露出同情地表情,“太可怜啊……”
在落衡眼刀扫来前,他笑着揽过他的肩:“不过好在,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用不着。”落衡嘴上嫌弃,却难得没躲花盈的触碰。
月亮悬在头顶,落下一地花阴。
落衡远远看见一人走下来,白衣红边,走的近了才发现那是血。
那人径直穿过他的身体,身形有些摇晃地走下。
燕回见他久久不能回神,担忧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落衡提起一口气:“下山之路。”
绵绵不尽的下山路。
再往上爬,所有人累的直不起腰,天空翻起鱼肚白时花盈挤挤眼睛,模糊看到了终点高大的蓝花楹。
他吆喝道:“快到了!我们快到了!胜利就在眼前!”
他非要所以人一起踏上最后一阶,说是什么“仪式感”。
落衡翻个白眼,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又拗不过被强拉着一步登顶。
花盈高兴地和小孩击掌,燕回也笑着和他对掌,最后到落衡时,他自己倒开始心虚,空举一会悻悻缩起。
落衡叹口气,在他掌上象征性拍一下:“就宠你这一次。”
周围爆发一阵轰动,只见所以候在此地打瞌睡的小仙,见他们来了,爆发一阵欢呼,开始收桌子、搬椅子……
“收工了,收工了……”
“去我家吃早饭去啊……”
“这帮人可真够慢的,真是折磨我们……”
花盈拦着他们:“诶诶诶,兄弟,话不要说这么直白啊。远来皆是客,不欢迎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几人机械性地摆手喝彩,摘下他们的木牌在记录册上打勾,换上一条茉莉花带,上面有个精致的小牌写着他们的名字。
“几位可以自由在水月洞天前院活动,不可进入的地方会有标志提醒,切莫好奇,保命要紧。入夜后不可出行,请诸位配合。”
有几个好像认出了花盈,窃窃私语,不一会其中一个一溜烟跑了。
众小仙挤开几人,合力对台阶施法,只见石阶像是潮水一般退去,周围的花树也化作泡影随风而散。
嗡嗡好奇看了一眼,吓得腿一软差点栽倒。
水月洞天不在山顶,而是在天上,是一座悬浮的孤岛!
花盈把大力往里一推:“走了,走了,我做导游,带你们参观参观。”
“可以先去祠堂参观。”
花盈摆摆手:“一堆木牌子有什么……”
他瞬间一激灵,刚才的声音……在脑子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跪倒在地,哭诉道:“爷爷啊,我错了!”
声嘶力竭,好不悲惨。
落衡抬眼看了眼来人,在燕回背后一躲,在乾坤袋里翻出个面具带着。
来人是个女子,面容清秀,但神情冷峻,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冰雪。
她收了幻音铃,声音冰冷道:“眼泪留到花爷爷那哭吧,对我拜算什么?”
花盈猛抬头,见了来人,一把跳起:“好你个雪丫头,骗我!等我……等我晚上拔你眉毛!”
雪清涟身后钻出个肥嘟嘟的小男孩,刚过她半腰:“大花哥还是小心点你的头发吧,小时候差点叫雪姐姐拔……唔唔唔!”
花盈一把堵着他的嘴,戳戳他的肥肉,低声警告道:“有人在,给哥留点面子。”
月宝小眼睛瞪大,才看到旁边还站着几个容貌一绝的人,尤其是中间高个那个,完胜大花哥!
虽说还有个带着面具,但看身形一定不差!
他疯狂点点头,花盈一松手就窜过去,抱住最好看的大哥哥:“大哥哥好,我是月宝,月亮的月,宝贝的宝。”
燕回点点小孩嘟嘟的笑脸,笑着打招呼:“哥哥叫燕回,燕子的燕,回来的回。”
“哦~哥哥的名字真好听,像哥哥姐姐们的名字一样好听,月宝喜欢。”
落衡看不下去了,毫不留情将小孩的手掰开,往雪清涟怀里一推。小孩一个没站稳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眼里含了一包泪。
“别哭啊!”雪清涟冰刻的脸上出现慌张,手忙脚乱往他嘴里塞一团布,慌乱地四处乱看,“小花呢?”
月宝不舒服地哽咽,却因为布团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倒是鼻涕眼泪已经快要把布团打湿。
落衡扶额,敲敲嗡嗡:“你遇到对手了。”
花盈更是手忙脚乱,抱又抱不起来,布团又不敢拿下来,指着落衡道:“你说你惹他干嘛,他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嘛!”
落衡摆摆手,心道:谁让他自己没站稳,才不惯他大少爷脾气。
雪清涟听见这一句,疑惑往落衡身上一瞥,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又被小孩的哭声打断。
只见他自己拿掉了布团,放开嗓子号啕大哭,感觉耳膜都要被震破。
花盈捂住耳朵,脸挣扎成一团:“合着几千年练成狮吼功了啊。”
突然,哭声一止,传来小孩清脆的笑声。
“小花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