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右手举着巨斧扛在肩上,左手插腰,那动作像极了“狮吼功”的前摇。
龙有吟,狮有吼,虎有啸。
眼前人不过是区区猪妖。
论吱哇乱叫的分贝量,高贵的虎妖还能输给他?!
李寅寅盯着来人,心里快速盘算着:要是他要跟着她对吼,她就把来人震晕,等愤怒的邻居们来投诉噪音扰民的时候,把这货拎出来交差,就说他半夜放炮,把自己崩晕了。
李寅寅好整以暇,等他出招。
他动了!
他的左手从腰间挂着的一只灰色布袋子里掏出一张纸,“嘭”的一声,狠狠拍在李寅寅面前的桌上:“现金还是扫码,快点,我还有别的事。”
李寅寅:“……”
这张纸的抬头是一行红字:白下市蒋山景区管理处
下面是一堆数字。
两个大项目:
水质治理费
植被保养费
每个项目下面还有人员工时、小时工资、加班工资、夜班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水族治丧费用、树精草精治丧费用……
总计五百万。
“不是,这什么账单啊,就往我这放?强行摊派是吧!我又不在你们景区里!”见对方不打算动手,李寅寅也决定选择文斗。
如果不讲规矩讲武力的话,她允许对方先动手。
主要是因为,如果对方不动手,她也不想先动手。
先动手有违天道,会损人和,也就是会被扣功德。
妖物身上都有初始功德值,要是功德给扣成了负数,那就会被天雷追着轰,不死不休。
至于初始值到底有多少,没有人知道。
甚至连是不是有初始值都不好说。
所有的事都是一位老书仙对一位老树精说的,最后还神秘莫测地补充了一句:“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你懂的。”
众所周知:
老人家说的话绝对是不会错的。
老人家不可能骗人只为寻开心。
老人家绝不可能道听途说就传谣。
老人家绝不可能想要吹牛装逼。
总之,李寅寅也接受了这个设定,相信自己身上有初始功德值,在攒出一些新功德之间,尽量不要动用老本。
万一,自己没有老本可以吃,稍稍一扣就直接停机了呢?
不能冒险,先盘盘道。
李寅寅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来人朗声答道:“蒋山山神朱长乐!落仙湖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李寅寅冷哼一声:“山神?你说是就是啦!怎么证明?!”
山神是山的管理者,而不能把山当成私有财产随意处置,最多坐着挂着桂旗的辛夷车,拉上赤豹和文狸在山里转悠。
这种事,身为丛林之王的虎也可以做到,她也能召唤动物,她也有车,她的车都比辛夷车强!
五菱宏光MINI!虽然车是介老头的,但现在是她在开。
她有钥匙,一按开锁滴滴响,怎么不算是她的车呢。
没有凭证,就算是真山神,也按诈骗犯处理。
朱长乐从腰间小布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皮本,上书一行金色大字——蒋山景区管理处工作证。
工作证打开,左边写着:
工号:0049
姓名:朱长乐
性别:男
年龄:30
职位:蒋山风景区管理中心巡管
左边是一寸免冠蓝底照片,照片上有钢印。
下面是工作证的使用注意事项。
可恶,这个山神居然进事业编了!
李寅寅羡慕得眼睛发绿。
刚醒来的时候,李寅寅就打听过在体制内的工作有多快乐。
有食堂、有单身职工宿舍、每个月肯定会有工资到账、不会因为生病请假被开除。
根据她模糊的记忆,进体制,就是要考写文章,首先字体和格式要对。
比如提到自己的时候,“臣”要比别的字小一点,提到皇帝的时候,要另起一行,顶格写。
所以,她研究了公文格式。
然后,她发现,只知道公文格式,根本进不了编制,还有一大堆要求。
而她,要文凭有力气,要关系有力气,要应届生身份有力气,要基层工作经验有力气……
优点:有力气!
特长:有力气!
总结:适合去工地搬砖。
李寅寅遂死了进体制的心,并自我安慰:我又不是人,进不了编制很正常,太多的社会关系和过往经历要编,还有那么多熟人关系,很难的啦!
结果,现在,就在眼前,一个活生生的山神站在这里,手里拿着的是归属市政部门的蒋山风景区管理处的工作证!
李寅寅卷起袖子,昂首挺胸:“我又没往水里扔东西,也没在树上涂油漆,凭什么这钱要我出?看我是个娇弱可怜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就欺负我!”
朱长乐完全没有被她的柔弱打动,声音越来越大:“延维是你杀的,你管杀不管埋就走了!湖水粘得鱼都游不动,湖龙王要告到天庭哩!还有大香樟被你泼了一头一脸的延维血,叶子掉了一大半!
大香樟,多刚烈一妖啊!哭了整整一夜,说秃了、毁容了、不想活了!最后是我求了整个山的几百个妖仙!干了整整一夜才收拾干净!”
“啊……嗯……哦……”李寅寅忽然有点心虚,不过,要赔五百万呐 ,她没理也要搅出三分来。
见李寅寅半天不说话,朱长乐开口:“要是你不相信,我叫湖龙王过来做证。”
李寅寅清了清嗓子:“不用了,虽然,延维是我杀的,可是,你就放任那么大一条蛇在山里待着,养水鬼,勾替身,你不是管理吗,就这么干看着?”
朱长乐理直气壮:“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不能介入某一个人的因果,只能广而告之,牌子和横幅你都看见了?有人理吗!”
本来进门的时候,他气势汹汹,很像打家劫舍的悍匪。
现在他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高:“反正,你要赔钱!”
李寅寅已经把所有的费用项目都看完了,里面居然还有“洗手费”“洗脚费”,显然是把自己的私账也给报进去了。
她指着这几条:“这些钱你的收取依据是什么?有红头文件吗?有条款规定吗?好好的不学,学人乱收费。我敢给,你敢给我开票吗?”
在她身后,升起了一只半透明的白色巨虎,它居高临下,一双如刀一般锐利的眼睛狠狠瞪着朱长乐。
朱长乐瑟瑟发抖,双手紧握住斧子:“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呀!!”
李寅寅冷冷一笑:“知道上一个手持利刃,擅闯白虎节堂的人,是什么结局吗?”
她身后的白虎虚影虎口大张,露出交错利齿,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朱长乐吃掉。
朱长乐被吓得放声大哭:“人不听我的,妖也不听我的!不请他们吃喝玩乐,他们根本不理我,请他们干活的钱,都不能报销,都是……是我自己一块钱一块钱攒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哭着哭着,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鼻子变长,下唇两根小小弯弯的獠牙向上翘起,身上的绿衣服也变成叶子,掉落在地,露出真身:一只背上有白色条纹的小野猪。
小野猪哭得异常伤心,深度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跟他说什么都没反应。
李寅寅不吃硬,吃软,都哭成这样了,她还能说什么,也只得坐下:“要不,你先哭个五分钟,然后咱们再谈谈这事怎么解决?”
她在手机上定了一个五分钟后的闹钟,又掏出一包四百抽的纸巾放在桌上,然后专心看小猪抽泣,小小一团,一抖一抖,超可爱的。
李寅寅一边看一边为自己惆怅:连小猪崽都考编上岸了,我不就多睡了几年么,怎么就不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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