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被遗忘的记忆也会在深渊冒出一朵水花。

零碎的画面于梦中一闪而过。

自从跟闻卿待在一起，就越来越沉溺于过往。

洛祈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暂时还没有勇气去撕开那层粉饰太平的纱幔。

好像，真的好像，这么多年这是最像的那一个。

分明已经记不起挚友的眉眼，却总能在遇到哪怕仅有一分相似的人类时挪不开步子。

就算只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注视那微弱的相似也好。

闻思瀚是这样，闻卿是这样，每一个都是这样。

舍不得离开，又恐惧注定会到来的分离。就想着同时去接触更多人类，分散一点注意。

明知道是饮鸩止渴，还是做不出决断。

他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人类那样多愁善感了。

黑暗中，洛祈抬眼，前面有一只跟他一模一样的小狐狸正抱着手鞠球玩。

慢慢抬起爪，触碰上那个手鞠球。

也许是听了闻卿的话之后产生的心理作用，他真的重新感受到了当时得到这份礼物的喜悦。

很开心。

蜷缩起身子，洛祈沉沉睡去，任由自己的意识飘荡在这片黑暗。

——

有谁......在哭？

闻卿环顾周围，入目是那片他看了十几年的血海。

已经好几天没有做噩梦了，为什么今天又......

不过还是不一样的。

鬼魂飘荡在四周，想要扑上来，却被一道用金红色火焰构成的屏障阻挡。

不管是什么，只要触碰到火焰，都会立刻烟消云散。

没有了千刀万剐的凌迟，这是闻卿第一次这么仔细看清楚这里的一切。

像是屠杀过后的战场，喷溅出的血液汇聚成海，怨恨的执念变作鬼魂，身躯变成行尸走肉。

每一具尸体都对他抱有极大的恶意。

凄厉的哀嚎下，闻卿隐约听出了几个字眼。

“报应......”

“好大的火......”

“太阳...掉下来了......”

颠三倒四的，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过神，闻卿将目光从这些东西身上移开。

他要找的不是这个，他刚才还听见哭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哭声有些在意。

以往那哭声被其他的声音掩盖，显得凄厉且模糊，现在仔细分辨，闻卿却觉得心头很难受。

“不在这里吗？”想了想，闻卿向前走去，就跟以前那样，找个方向一直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片梦中的世界就跟没有边际一般，只能听见哭声，却怎么都找不到源头。

最后，天亮了，哭声随着梦境一起消散。

找了一晚上的闻卿缓缓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

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嗯等等，喘不过气来？

视线下移，果不其然，一只抱着尾巴团成团的小狐狸精准压在他心口，睡得别提有多香。

目光长久停留在那条蓬松大尾巴上面，闻卿喉头微动。

好想摸一下，听说狐狸的尾巴手感特别好。

洛祈知道了会咬他吗？

感觉就算咬一口也值了？

不行，这未免太冒犯了。

还不等闻卿天人交战结束，小狐狸已经慢悠悠醒过来了。

洛祈揉揉眼睛，“怎么了？”

“没、没什么。”

“咦~不会在打坏主意吧？”洛祈揶揄。

闻卿面侧微红，“哪有。”

跳到床上，洛祈前爪伸直，前半身下压，痛痛快快伸起懒腰。

察觉到过于明显的视线，他扭头，正正与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的闻卿撞个正着。

“哎呦，怎么啦老看我，难不成是被我迷倒了？”

“也是，毕竟我是这么一只可爱漂亮的小狐狸。”

尾巴轻轻甩起来，尖端火红色的绒毛在空中划出道道涟漪，简直像是小勾子。

洛祈得意洋洋，尾巴故作不经意搭到闻卿手背，用尾巴尖轻轻划弄。

结果下一秒，尾巴尖就被捏了一下。

“咿！”

猛地抽回尾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洛祈全身的绒毛以尾巴尖为起点，一路炸到耳朵尖。

小狐狸娇弱倒在床上，抱着尾巴抹泪，“小卿卿耍流氓，我不干净了嘤......”

闻卿却格外坦诚，满眼期待：“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不可以！”

......

吃完早饭，洛祈跟着闻卿去了大学。

“我还以为你会像小说里面那样叫来一个司机什么的呢。”洛祈坐在后排，好奇扒着车窗，“你会开车啊。”

“你这么有钱，怎么一个佣人都不雇？”

“小心点，脑袋不要探出车窗。”闻卿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然后才答道：“我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

洛祈：“难道我就不是其他人吗？”

闻卿眨眼 ，趁着红灯的间隙，回头搓了把狐狸脑袋，“嗯，你是自己狐。”

这说法听上去怪怪的，不过还挺好玩。

洛祈爪子搭在窗沿，感受着风吹过身体，脑袋上的耳朵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相邻车里面的人还特意按下车窗，兴致勃勃跟他互动。

洛祈一直觉得人类有一方面很奇怪，那些人每次看见他，声音都变得特别嗲。

就好像现在，五大三粗的壮汉捏着嗓子喊他小狐狸，咦惹。

象征性挥了挥爪子，那壮汉惊喜欢呼，“我天小狐狸跟我打招呼，它喜欢我！”

壮汉旁边又探出个女生脑袋，“粉爪子啊啊啊啊仙品！哎呦这眼睛，这耳朵毛，这尾巴尖，上帝啊，这配色是怎么长的啊！！”

两辆车后座互动得热火朝天，前面闻卿喊了好几声都没分到洛祈一个眼神，只能看见毛茸茸的背影。

抿唇，油门下踩，一下子超车。

那壮汉这才注意到，“我去豪车啊，怪不得能养这么漂亮的狐狸，这狐狸身价肯定也贵上天。”

到了大学，洛祈跳下车，好奇张望周围。

闻卿去停车，回来就发现洛祈不见了，心头猛地一跳。

正要去找狐狸，似有所感一转头，在不远处的教学楼门口看见了围成一大圈的大学生。

“小狐狸，姨姨这里有小饼干你吃不吃呀？”

“让我摸一下求求了让我摸一下！”

“哥哥这里有牛肉干，哥哥喂你吃~”

“它看我了，它想跟我回家！”

“它在呼吸啊啊啊好可爱！！！”

闻卿：“......”

刚才这里明明没有这么多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洛祈透过人群看见闻卿，摇了摇尾巴，昂头示意。

闻卿顿时沐浴在火热目光的洗礼下。

上前走到洛祈身旁，“不好意思大家，这是我家的狐狸，刚才跑开了。”

洛祈配合地跳进闻卿怀里。

向着众人微微点头，闻卿抱着洛祈离开了。

留下望眼欲穿的一众大学生。

虽然对着小狐狸可以很热情，但真要他们当着主人的面去逗小狐狸，还是没那么厚的脸皮。

“那是闻卿吧。”有老生认了出来。

当年的全国状元，结果选了个冷门的考古学，可是被无数吃瓜群众津津乐道。

“靠，又有钱，又长这么帅，成绩嘎嘎好，现在还有一只这么漂亮的小狐狸，人跟人的差距也太大了。”一个学生掏出柠檬猛啃一口，猛人落泪。

朋友震惊：“我去，你哪来的柠檬？”

另一边，洛祈哼着小曲儿，“怎么样，感受到我有多受欢迎了吧，是不是特别荣幸我允许你抱我？”

闻卿垂眸，忍俊不禁，“嗯，能够有幸抱洛大人，小的真的不胜感激。”

“不过洛大人先不要说话了，小心被别人听见。”

洛祈嘤了一声。

他还是安分不下来，对着每一个路过的大学生甚至老师笑，一路制造了好几起人人相撞的事故。

终于到了办公室门口，闻卿竟是觉得松了口气。

那些人蠢蠢欲动的眼神，他都觉得他们要上来抢狐狸了。

“叩叩——”

“进来。”

洛祈好奇探头。

这是一间独立办公室，墙上贴着各种让狐狸眼晕的资料，其中一张桌上的书堆得比山还高。

突然，书山中间缓缓升起了一颗太阳。

哦不对，是升起了一颗脑袋。

洛祈尾巴戳戳闻卿，前爪环抱住对方脖颈，凑到对方耳边小声道：“那个聪明绝顶的是你教授？”

闻卿轻咳一声，差点笑出声，他也压低声音：“那是我师兄，应该是来弄资料的。”

“闻卿来了啊。”

闻卿转身，洛祈正正与一个神情慈祥的老人对上视线。

老人头发花白，但精神抖擞，腰背挺直，身上一股子文人气质。

苏教授一愣，扶了扶镜框，“嗯，你这是，狐狸？”

“抱歉教授，洛祈他很乖不会捣乱的，就是比较粘人离不开我。”

洛祈：？？？

苏教授笑呵呵摆手，“没事，小永跟我说了，自从养了宠物，你状态好了不少。”

他又仔细打量了几眼洛祈，连连赞叹，“真漂亮啊，是什么品种的变异吧。”

两人交谈间，那位师兄离开了，苏教授就拉着闻卿在办公桌旁边坐下。

“快快快，让沈贺带给你的资料看了吧，我们来好好研究研究。”

洛祈总觉得苏教授现在兴奋的样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仰头，闻卿的兴奋如出一辙。

......原来是在这里见过。

一连串的专业名词从两人口中倾泻出来，洛祈开始发晕，终于知道为什么沈贺一提起“洛朝双迷”就一副恐惧的样子。

这也太能讲了。

捂住耳朵都没用。

一直到中午，洛祈已然生无可恋瘫倒在闻卿大腿上。

天呐，他居然有这么好的耐心陪一个人类枯坐一上午，果然还是年纪大了，变沉稳了。

要是换做以前，这里肯定已经被他拆家了。

爪子又隔着衣服踩了踩闻卿腹部，真有弹性，爪感真不错。

要不是还能踩人玩，他早跑了。

“过段时间我们可能要去疑似洛朝遗址的地方实地考察，你记得提前准备好行李。”苏教授提到。

遗址？洛祈不自觉动了动耳朵，脑袋拱上桌面。

看见毛茸茸的小狐狸，苏教授不禁心生喜爱：“你这狐狸确实乖巧啊，一直都不闹。”

洛祈有气无力：“中午了，去吃饭吧。”

苏教授更感慨了，点点头：“还会提醒主人吃饭，真是一只懂事聪明的狐狸。”

闻卿欲言又止。

苏教授顿住，嗯？好像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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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