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亲不孝

飞飞的事告诉了律易棋,他特别无语,问她们怎么什么事都要找他。但他真的挺闲的,所以把她们的事当支线任务接了。

“又没别的事。”他是这么说的,“而且你们的事也确实挺好玩的。”

三个人心思各异,各回各家。康烁影心煎如烧,刘征兰作为社交挂件安慰她,颜阎虽然也在飞飞失踪案里承担着一定责任,但她主要还是在想月考。

上次月考,她物理考了三十八分。

她没敢跟家里说,靠撒娇耍赖蒙混过去了。

“哎呀!没考好就是没考好,别问具体的了,我下次一定考好!”颜阎一边说一边少吃了两根鸡翅,表示自我惩罚。

奶奶拿乌鸡汤拌饭,抬起无框老花镜后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你每次都这么说,啥时候考好过。”

颜阎卖萌:“那、那、那、那我的历史第一怎么说呢?我还考过历史第一呢!”

“好狗不提当年勇呢还。”

颜阎:“汪汪汪,我是坏狗,我是比格,我要把你们当大骨头啃!”

她一边耍赖,一边用眼睛偷偷看着妈妈。

妈妈今天吃得很开心,既没有不舒服,也没有心情不好。

“妈妈~”颜阎捏着嗓子甜蜜蜜地叫,“你怎么不理我呀?”

妈妈抬头看了她一眼,碗里只有半勺饭,浅浅地扑满碗底:“没有呀。”她的声音轻轻的。

颜阎把带皮的乌鸡肉和鸡翅都夹进妈妈碗里:“吃!多吃身体好!”

妈妈挡住她的筷子:“你自己吃,妈妈吃不下。”

颜阎撅嘴。

妈妈笑了,她把鸡肉推回颜阎碗里:“乖,吃吧。妈妈会自己夹。”

乌鸡脂肪肥厚,炖了几个小时的白肉口感细嫩,一口下去有股微甜的奶味,油而不腻。炖汤更是口味醇厚,鲜香满口。颜阎一个人能连鸡带汤吃半盆。

妈妈给自己盛了碗热腾腾的鸡汤,慢慢啜着。

颜阎装作不经意地抛出了一个问题:“妈妈,我要是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奶奶瞪了她一眼:“别说这种话!快呸呸呸!”

“我就问问嘛!”

妈妈虚弱地笑了笑,颜阎能看出,调动脸上的肌肉对她来说是一个体力活:“那我就把你赶出去!”

“真的吗?”颜阎眨巴着眼睛,“那要是我去学文科呢?”

“学文你以后去干什么?你会考公吗?”

颜阎立刻回答:“我打死也不会。”

“那不就是了?”

妈妈不再说话了。奶奶也让颜阎别闹她妈。颜阎又试着讲了两个笑话,从机械舞小老鼠讲到蜜袋鼯之日,妈妈都没有反应,看样子是没有力气再笑。奶奶不懂她的笑点,只让她快点吃饭。

她悻悻宣布:“你们都不跟我玩,我不理你们了!我吃饭!”说完就低头呼噜呼噜狂吃乌鸡。

奶奶家和她自己家特别近,一个住一号楼一个住二号楼,走十步就到了。颜阎牵着妈妈的手,从老人们聚会的樟树底下走过去,冬天稀疏的阳光透过树影,像研碎的姜末。

“妈妈。”颜阎小小声,“我要是真的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那你也是我女儿呀。”

“那我以后没法养你。”

“我不要你养。只要你不让我养就行了。”

“真的?那我以后要做自由职业,到处流浪。”

“那多累呀。”

“我喜欢。”

“你就不能找个地方住下来吗?这样我也好去看你。”

“不用你看我,我会自己回家的。”

“唉。”

颜阎跑上楼梯,打开家门,帮妈妈拉开门:“女王请进门——”

妈妈在门口换了鞋,传上她毛绒绒的灰色拖鞋,把自己扔在沙发上。颜阎去厨房转了一圈,找到桌子上的保温杯,赶紧给妈妈递过来:“女王喝水——”

妈妈摆摆手:“那是给你做的百香果汁,热的。”

“那你也能喝,喝口饮料顺一顺气。”

“太甜了,妈妈不喝。”

颜阎拧上盖子,又跑去餐桌上拿起红色小茶杯,从水壶里倒了点烧开的水,送到妈妈手边:“小心烫哦。”

妈妈把水放在一边:“好了好了,你去写作业吧。”

颜阎跪在沙发上,让自己比妈妈高一点,这样就不会压到她的肩膀。在妈妈警惕的眼神里,她凑上去用自己的脸对着妈妈一顿乱蹭。

“走开走开,麻麻赖赖的。今天早上涂雪花膏了没有?”

“你亲自给我涂的!而且我的脸一点也不麻麻赖赖,你女儿最可爱了!”

“好了别烦我。”

颜阎没走。

妈妈警觉:“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就是……”

她知道现在说这句话会让妈妈担心,但她还是想得到答案。

“妈妈,我要是去做自由职业,真的不行吗?”

妈妈放松下来,用手捧起颜阎的脸蛋:“妈妈希望你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做点安稳的工作,有时间和朋友出门玩,没事写写东西。到处跑来跑去多累呀!”

妈妈用拇指按了按她的脸,仿佛她还是刚出生的白团子,像个小豌豆一样躺在她怀里,她一笑,她的女儿也会跟着笑。然而颜阎已经十七岁了,脸型瘦而尖,只能按出一个小小的坑。虽然她一笑依然会笑,但这和她小时候是不一样的。

她也当过年轻女孩,她知道年轻女孩的眼神从来不能用纯洁来形容。大家都有一种肩负着未来的疲惫和冷酷。

她的女儿是其中翘楚,有着子弹一样的眼瞳。

虽然这个回答很温情,但依然是反对的意思。颜阎撅着嘴亲了妈妈一口:“好吧。虽然你不同意,但我还是很爱你。”

“妈妈也爱你。”

“爱我的妈妈,快点喝完水去睡午觉吧!”

“好的好的,下午上学别迟到!”

颜阎从沙发上滚下来,一个灵活的撑地,仿佛蜘蛛侠从百米大楼上跳下来。

这个动作终于逗笑了妈妈,她踹了颜阎屁股一脚,颜阎惨叫一声,捂着胸口栽到地上,妈妈笑得更开心了:“别老逗我笑,我容易岔气!”

颜阎做了个鬼脸,一头钻进自己的小房间。停顿了几秒,她又重新钻出来,把妈妈牌百香果饮料带回房间。

刘征兰也因为月考受到了家里人的鞭策。她次次是第一也不影响家里人打击她。

“你要是不把考试当回事,就来教教你弟!”她妈说。

弟弟像一坨巨大的肥肉摊在沙发上,脸上全是逃避吃饭留下的饭粒和菜汤,身子光溜溜肥嘟嘟,他常蹭的地方有明显的黄色油渍,刘征兰嫌恶地挪开目光。

刘征兰果断放下筷子:“我最近政治学不懂,我回去学习了。”

“站着!把饭吃完!”她妈怒喝,“你弟弟在幼儿园连数数都不会,你做姐姐的也不帮衬一下!”

她弟那是自作孽,跟她有什么关系!

刘征兰面无表情地嚼着丝瓜,恨不得连碗带饭全吸进肚子里,赶紧逃离这张餐桌。

“前几天我生日,你还记得这回事吗!你就送了朵花说了句生日快乐!”

这难道还不够吗?难不成给你买个钻戒?刘征兰夹了口蒜苔炒肉,呃,好老,咬不动。

“你弟弟知道讨我开心!你连句好话都不会说!”

我说了你也不爱听啊。刘征兰低头吃饭。

“你爸下班晚,也不能来帮我。”

他下班早也不会帮你。刘征兰放下筷子。

吃完了!又活过一天!

她捧起碗,用手夹着筷子,嗯嗯嗯应着声,转头就往厨房跑。洗碗的时候她妈也没放过她,等她背着书包要回卧室了,她妈又喝:“站住!吃完饭了都不陪我们说会儿话,你心里有这个家吗!”

刘征兰转过头。她小时候会委屈,长大一点会呛声,如今已经学会了面无表情。这张令同学闻风丧胆的冷脸就是如此练成的:“我回去写作业。”

“什么作业必须中午写,晚上写不行吗?”

“下午交。”

“那你昨天怎么不写。”

“上午布置的。”

她妈又发火了,不锈钢勺子被她摔在地上,菜汤溅满地板:“我说一句话你就有一句等着!”

弟弟在沙发上咯咯笑。他已经五岁了,依然不会自己吃饭,所以每天都在家里吃完再送去幼儿园。

刘征兰干脆不说话了。她现在很想去上学。

她的沉默带给了妈妈无上的快感,妈妈终于点头:“你去吧。不许锁门,一会儿你弟弟要进去玩。”

刘征兰一把抓起书包回到卧室。她卧室的门锁已经坏了。她弟弟喜欢在她忙的时候进门,只要阻拦他,他就会用highC高音震碎她妈的心和她的耳膜。总之,卧室的锁在某天悄无声息地坏掉了。

她的家不是她的家,她的房间也不是她的房间。

康烁影家中战况还好,她家长中午都不回家,往常她一个人把饭热一热,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偷看电视剧了。

但今天她没那个心情,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就开始想飞飞。

飞飞,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一定把你的小杯子放在我桌洞里。我还天天给你吃新鲜面包虫,三天加一个蚕蛹,最新鲜的生菜叶苹果片都给你!

三个人度过了痛苦的中午,下午上学前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律易棋的莫妮卡杂货店,趴在柜台上问:“有消息了吗?”

律易棋说:“你们把我当许愿机使?”

当然是没有消息,他和银芯梅修了一中午通讯器都没用,飞飞的通讯器应该是掉了。

康烁影甚至没空欣赏两张美丽的脸,她急得拉着刘征兰在货架之间来回转圈,嘴里念念叨叨。球球刚查完学校监控,没发现飞飞,毕竟它在折射影像中,监控压根看不到。下午它准备开着热成像找一找。

颜阎没有参与她们的散步。她把书包垫在屁股下,缩在角落里背单词。她下午的课和晚自习之间还有一节一小时的补习班,这个补习班每次都要默写单词,默错了要罚钱给开课的江老师。她烦不胜烦,但妈妈说什么都要让她去,为了那仨瓜俩枣,她拼上性命狂背,马上就到检验之时了。

“你还倒贴钱?”律易棋特别震撼,“我觉得你需要革命。”

“革命过了,每次都闹一闹。江扒皮说你不默错不就行了。”颜阎冷笑,“谁让我们是小城镇,就她一个拿得出手的英语老师捏?家长上赶着给她送钱她还不要呢,我们能进她的班,□□幸啦~”

银芯梅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和花瓣,手心支着下巴:“很正常,师资力量少会导致没有选择,老师就会成为一种权力阶级,作威作福。”伊斜睨着律易棋,“和平联合的人上人是不懂的”

“这就是你胡说了,我是掮木的不会不懂,我只是不能忍。而且,我来自进化会,公民身份在婆旦·颇萝旦,不是每一个掮木的智人都来自和平联合的。”

刘征兰和颜阎竖起耳朵。她们觉得进化会这个名字像邪教。

银芯梅坐起来了,伊上下打量着律易棋:“你是基因优选人?”

“是啊。”律易棋比出大拇指,“厉害吧,活的基因优选人。祖上二十三代优质基因,无激素无添加,包食宿和教育到二十五岁。”

银芯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寄生的这个伏人男性曾是玛丽基金会的研究员,因为泄露情报被判处植刑,就是把他的身体带意识全卖给我们了。他的记忆里有进化会的那部分,你们进化会不是破产了吗?”

刘征兰拉住康烁影:“那个植物人是男的?”

银芯梅听到了她们的话,浅笑着指向自己的头发:“我的中间名是古,意思是雌雄同株。只不过我的衣服是男性。”

刘征兰了解康烁影:“长成这样的男的你能放过?”

康烁影淡定地摆摆手:“试过啦。但藤发人的本体是植物,对人的伦理不那么在意,所以我连夜断了念想。”

很好,至少没有到死了都要爱的程度。刘征兰欣慰地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律易棋还在试图修通讯器:“的确破产了。”

“怎么搞的?”

“各种原因啦。战线太长、胎内基因改造技术兴起,再加上这一任会长有挥霍资金、骚扰会员、得意忘形等行为,导致会内发生资金链断裂,简称破产。”

“怎么听起来主要是会长的问题。”

“确实主要是他的问题。后来我们被‘圣杯’的创始人塞雷学姐收留,在圣杯里生活到十八岁才各奔东西。是最后一代基因优选人。”律易棋左手掌心向上,右手握拳放在左手中,行礼,“血统高贵。”

颜阎从英语单词里抬起头,问银芯梅:“真这么高贵?”

“假的。”银芯梅的声音柔和,带着伏人特有的优雅,“最后一代的基因由于配选匆忙而出了一点小问题,虽然基因优良,外貌、智慧、身体素质都是人类的极限,但他们没有办法生育了。”

三个高中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哦,就是变三倍体了?”

律易棋毫不介意,笑得比谁都开心:“哈哈哈哈哈……当着我的面编排我!今天谁也别想白吃白喝了!”

说到白吃白喝,康烁影又开始着急了。她主动付钱买了两盒果冻,祈祷飞飞能赶紧回来,她愿意再买两盒。

下午的课又要开始了。三个人追着匆匆忙忙的人群进校。熬过三四节课,又到了下课时间。重复的每一天毫无不同。

下午颜阎有课,刘征兰自己回家。等她慢悠悠收拾完桌面,拿出一张生物卷子折起来,晃晃荡荡走到夸张教学楼门口时,遥远的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唤。

“刘征兰————————”

颜阎挂在半墙的栏杆上,见到她回头便疯狂招手:“等我一下!”

她一步四个台阶往下跳,落地就蹬住墙减速,小腿像弹簧压缩般发力,五秒就窜到了刘征兰面前。

“我迟到了!!!“她尖叫,“江扒皮肯定要扣我钱!”

两人对视一眼,刘征兰问:“用呼叫中心?”

“还是你懂我!”

两人躲进一楼走廊,这里有无数办公室和读书室,只是从来不向学生开门,因此人迹罕至。刘征兰撑开书包照着颜阎的头套下去。

颜阎一头栽进呼叫中心,一进门就转头开门,心里默念着:老江的地下室老江的地下室老江的地下室。结果被脚底下的东西绊了一下,差点脸朝下摔破相。

她定睛一看:是飞飞拿走的木杯的双胞胎。

木杯里面,传来了清晰的呼吸声。

颜阎拿起来晃了晃,凑到耳朵边上仔细听。的确是呼吸声,轻轻的,小小的,很均匀,听起来呼吸声的主人已经睡着了。

木杯里面空空如也。

颜阎看了又看,决定先去上课。

她能怎么样?不上课妈妈会发火,木杯会呼吸说出去都没人信,有本事让这杯子把她吃了,她倒落得清静。什么?吃不掉?那就和她一起去上江扒皮的课吧!

标题来自日语,意思是不孝顺自己的亲人,不尊敬、不关心、不照顾老人、父母等亲属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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