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青色的油纸伞非常之好用,打着它,江妄都不用自己飘了,攻击时的魂力消耗比之前的十分之一还少。
一伞在手,轻松我有。江妄很喜欢。
这个襄竹天天炼那些东西,把自己整的不人不鬼的,连法器都不像是人用的。不过正好,便宜她了。
江妄哼着小曲,打着小伞,正出了暄妍城,准备回听香城。就听后面江大宝叫她,
“陛下。”
女鬼还是那身碧蓝色的纱裙,举手投足大方优雅。
“嗯。怎么了?”江妄只好站住,转过身看着她,无聊地转着她新到手的小伞。
江大宝开始汇报,
“之前按陛下的吩咐,召集听香城所有的鬼询问过了,”她音质沉稳,缓缓道来,江妄被她说得有点困。
“没有任何一只鬼目击乔家灭门以及那个人贩子团伙被灭,也没有任何一只鬼撞见过翾风娇子黄栖权被杀……”
“……属下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没结果在通信里说一声就得了呗,还扔下已经集结好的鬼军跑过来……
行叭。
不过责罚就算了,本来也没在这方面抱多大期望。
江妄打了个哈欠,一脸莫得感情地转身,“我知道了。你速回暄妍和路清嘉汇合,按原计划行事,有任何情况及时和我联系。我就先回了。”
“……陛下,”江大宝叫住了江妄。
“又怎么了?杀人都不会?”江妄十分不情愿地回头。却看见江大宝盯着自己的小青伞……
江妄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你喜欢?”
江大宝不语,只盯着。
江妄尬笑得很和善,一脸大方的样子,“喜欢给你。”实则悄悄抬起另一只胳膊,抱紧了她的小青伞。
“真的吗?谢谢陛下!”高挑美丽的蓝裙女鬼面露惊喜,纤纤一双玉手伸过去准备接。
女鬼是美的,但此时她在江妄眼里,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能不能跟张扶风学着点儿!这些鬼咋都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小青伞被江妄万分不舍地收起,放到了江大宝手里。
女鬼接过伞,一手捧着,另一只手食指捋着一根伞骨拂过伞面,轻轻摩挲着伞柄,然后张开手掌,缓慢却用力地握住了它。像是从前握过无数遍一样。
她撑起了伞,举至头顶。
碧蓝罗裙,青色纸伞,美人如斯。明明没有下雨,袅袅烟雨的清新之感却是扑面而来。
如此匹配,这把伞合该是她的。
江妄看到,从江大宝握住这把伞开始,她身上的魂力便丝丝缕缕地渗出与这伞相和。
算了。果然是这样。
……不过自己飘真的好累啊!
江妄想到一会儿自己还得飘回去,又是一阵绝望。
让我死吧,啊不对,让我魂飞魄散吧!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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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妄拖着一身丧气飘回了听香城,没有了小青伞的鬼就是这么不快乐!
她深吸一口气,凝实魂体走进了绛楼。
都快天亮了,绛楼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了。大花台四周的纱幔都扎了起来,舞女也散了,间间花房里的光亮也都熄了。
江妄懒得走那一套又一套的阵去九楼,直接坐在了花台角落里的台阶上,靠在柱子上,把脑袋埋在扎起的纱幔后面。
有值夜的弟子看见江妄,认出这是乔香主带来的贵客,赶忙上前去问江妄需要什么。
江妄摆摆手,随便几句打发走了。
她只是有点累了,一步也不想走了。
鬼并不需要睡觉。但江妄还是按照她为人时的习惯闭上了眼睛,调出一个均匀的呼吸频率,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感觉到有人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江妄也不想睁开眼睛。
陌离开口,声音不大,“回去睡。”
江妄不想理,继续在纱幔里闭着眼。
陌离叹了一声,“回去吧,我没动那个床铺。”江妄仍然不动。
“师姐。”
江妄弹了起来,脑袋把人家纱幔顶出一个大包。
……
江妄双手并用把脑袋从纱幔中拯救出来,扭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陌离。
我去,真转性了?现在都学会开玩笑了?
陌离却皱了皱眉头,问道,
“你去哪了?”
江妄看他这一脸严肃的样子,笑了,“你怎么每回都是这个问题啊?”
陌离并不接这句话,一副一定要她回答的样子。
江妄又是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挑衅般道,“我去缥楼了。”
陌离眉头更紧,“你去缥楼干什么?”
江妄唇边笑意更大,“你说干什么?”她凑近陌离耳边,“当然是嫖男人了。”
……
陌离神色不动,语气却是冰冷,“那嫖的怕不是男人,是男鬼吧。”
江妄终于正色几分,“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身上的鬼气有多重吗?”陌离说。
……
其实没有陌离说的那么夸张。
江妄今天晚上那么长时间泡在襄竹宫那个鬼地方,名副其实的鬼地方,然后还见了江大宝,身上怎么可能一点鬼气都不沾。
但也不明显,除了陌离这狗鼻子,没几个人能看出来。就是陌离,也是江妄从那纱幔里出来之后,才感觉到的。
江妄根本不慌,还是吊儿郎当的,“就算是男鬼怎么了?凝实之后啥也不差。怎么,你物种歧视啊?”
陌离:“……”被她气的说不出话。
他不跟她一般见识。陌离给自己做了一番心里安慰,还是说道,
“现在鬼界和宿芳宫对上,外面不太平,你……你还是小心些,夜间不要再独自出去了。”
江妄听到陌离说这些,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转回头,不再看陌离,嘴角的假笑也有点撑不住。
这是什么?陌离的关心吗?关心,关心……哈哈哈哈哈哈……
她低着头说道,“公子是怕我死了吗?”
“别乱说。”陌离紧接着说道。
“我不是乱说……好吧,公子放心,”江妄机械般缓缓地抬起头转向陌离,笑意盈盈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就算我死了,也会回来陪着公子的。”
……陌离眼神狠狠聚焦,仿佛能把江妄凝实的魂体穿透。
“呵,开玩笑,开玩笑呢,公子。你也太不禁逗了。”江妄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摆摆手,
“我去的那个缥楼,正是黄栖权黄香主身亡的地方。今晚发生这么大个事儿,我睡不着,就想着出去找找线索嘛,”
江妄脸上的神色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至于你说有鬼气……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在哪不小心沾上的吧。”说辞也是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
“不过,这缥楼的男弟子确实是不同寻常,怪不得连堂堂翾风娇子都要往那儿跑呢。”江妄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般的道。
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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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江妄和陌离去了那个黄栖权身亡的缥楼。
要是按江妄胡诌的,那个缥楼什么线索都没有,他俩还去干什么?
可能是陌离也想去见识见识那些不同寻常的男弟子吧……
咳咳,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按照他们在汝陵查案的逻辑来,是要逐一去受害者尸体被发现的现场看的。而这听香城,最特别的两个受害者,不就正是翾风娇子黄栖权和酤酒逸客王勤了吗。
乔家这棵大树在听香城牵连甚广,一朝灭门,各项工作停摆,现在方方面面所有的问题全部要由乔洒松一个人来应对。乔洒松忙的是焦头烂额,整个绛楼也乱作一团。
可能是因为乔洒松平时对外的形象太过和善了,现在出了事,上到绛楼各部门的主事,下到有关系的供货商,也不按照规定去一层层上报,直接嚷嚷着要找乔洒松要说法。
为了防止那些激进分子找上门来搞破坏,乔洒松封了整个十三楼,甚至改变了熙鹤堂的解阵香,轻易不面见人。
王勤是死在自家十三楼的。江妄他们也不想这个时候去给乔洒松添麻烦,让他解封十三楼给他们看现场,所以就先去另一个香主黄栖权身亡的现场了。
不过真去了那缥楼就发现,江妄胡诌得没错,确实是没有什么线索了。
“黄栖权”这个名字的意义,可不单是听香楼的掌权人之一,而是化神高手,更是“顶级美女”。
黄栖权的影响力不像另外两个香主那样只局限于听香城,她,是整个南界狂热追捧的对象。
哪怕她以合欢道为本法,随心所欲,从不约束行为,也有大把的人为她着迷,上赶着为她的放浪找理由。
不是没有骂她的人,但无论这些人骂的多凶,只要见过她一面,就全都黑转粉了,无一例外。
翾风娇子的厉害可见一斑。
若论美女,宿芳宫的棘兰长老沈如练,听香楼的翾风娇子黄栖权,那是名副其实的风华绝代。
她们是这个时代的代名词。
正所谓:
“清清沈卿,所立之处蝉虫不鸣。
娇儿千华,回眸轻语半妖动心。”
前一句是赞沈如练清雅无双,后一句说的就是黄栖权魅力无穷。
可惜的是,这两位实力与美丽并存的女子,热烈半生,下场却是惨烈无比。
沈如练死因成谜,为外界所知的只有:这位棘兰长老死后化为魔鬼,杀上了宿芳宫。
可这么大的事,宿芳宫从没对外解释过,反而极力遮掩。
一代清冷长老陨落,化鬼,疯魔。很难想象她生前经历过什么。
死的含糊,最后甚至连一个说法都没有。
这样的下场,不可谓不惨烈。
而黄栖权的死,更是肉眼可见的惨烈。
江妄他们看了现场的留影石。
一片嘈杂声中,一个男人哑着嗓子的哭叫声格外明显,还能听到其他人安抚男人的、询问男人情况的各种说话声。
一个皮肉扭曲、看不出容貌的头颅就那么被孤零零地扔在罗汉床边,木制地板上它早已断掉的头发蜿蜒着。滴答滴答,红白色的黏腻的不明液体,从罗汉床沿淅淅沥沥地滴到地板上,有一些还打在那颗头颅上。
再往床上看,一个藕粉色轻纱包裹得恰到好处的女性躯体正侧躺着,她肌肤莹白赛雪,手足如玉雕般好看,由于是侧躺的缘故,胸前波涛挤压着,隐隐能看见那条沟线。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如果忽略她没有一颗头这件事的话。
她脖颈的横截面淌着艳红的血,一些些不规则的红在她雪白的肩颈上纵横,柔色的锦缎的床面也被那粘稠的艳丽洇湿了一片。
这样的死状是绝对不可能对外公布的。
当时沈如练身亡化鬼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南界都震动了,宿芳宫为了压下负面影响,平复民众情绪,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同理,如果翾风娇子这样的死状传出,听香楼也将会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所以,当时那具尸体刚一被确认是黄栖权的,听香楼就立刻封锁该缥楼,收敛尸首,迅速秘密下葬,清扫现场。那一刻,对于听香楼来说,防止消息外流已经排在查出真凶的前面了。
黄栖权死的时候,和她修练的那个缥楼男弟子就晕在她身边,直到有其他人进来发现黄栖权的尸首,他才醒过来。据说,他就是和黄香主修炼到一半突然晕过去的,什么也不知道。
而所有见过黄栖权尸首的弟子,包括那个男弟子,全部应王勤的要求,指心立誓绝不说出关于那日所见的任何事情。
现在王勤也死了,唯一能说出来具体细节的人也没有了。
江妄他们现在能知道的信息,也只是通过乔洒松的转述以及那段留影石了。
所以江妄他们除了在那个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案发花房,对比着看了一段极其血腥暴力的留影石,也就是见识了一番缥楼弟子的风情,什么新线索也没得到。
江妄一脸你不信任我的委屈,“你看我说的吧,都说了没有线索了,你还非要再来一趟。”
陌离眼神涣散,像不是在和江妄对话一般,“那为什么缥楼的楼主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你呢?”他语气平静。
江妄:“……之前我那是暗访,暗访懂吗!”
陌离:我就静静地听着你扯。
……
江妄二人无功而返,被缥楼的楼主送着正往外走。
迈出阵门,就听见一个男人和守门弟子的撕扯声,“放开我!放开!我要见楼主!你们这是阻拦人民申诉!你们……啊!别碰我!人命关天的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快,把他嘴捂上!”守门弟子莫得感情,问都不问,显然不是第一次和这个男的交锋了。
“楼主!我要见楼主!”男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
“楼主不要见你。快快,按住他,拖走拖走,别让他在这大门口发疯!”
……
正好走过去的缥楼楼主:……
江妄他们:……
楼主冷汗都要淌下来了,这两位可是上面过来专门查案的啊,怎么就正碰见这个刁民来闹……
他边说着,“师姐,小事小事,我去处理一下,”边快步走到门口。
“你又来干什么?”楼主说着,拼命给那个男人使眼色,大概就是:你先走,之后什么事我们都好说,不然,我一定让你不好过。
他眼神里内容太多,眼睛瞪得都快抽筋了。
男人:“啊,啊……”
楼主以为男人领会他的意思了,故意放大声音说给江妄听,
“啊,没什么事啊,没事就走了啊……”他示意守门弟子放开男人。
哪想这个二愣子其实根本没看明白他的眼抽筋,一挣脱束缚就绕过楼主,一个滑跪扑到江妄他们面前,
“大人啊!我爹死的好惨啊!求听香楼给我做主啊!不然我爹死不瞑目啊!……”
江妄:……
这男的不知道江妄他们的身份,只看见缥楼楼主跟着侍候,以为他们是绛楼绯楼来的大人物,便忙不迭地开始诉说了。
“大人啊,你是不知道,我爹死的好惨啊,好惨啊,呜呜呜……好惨啊……”他只是反复地说着好惨好惨,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江妄摆出一个相当和善的笑容,“别急别急,你慢慢说,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些,我们也好为你做主不是?”
楼主一听这师姐真要管这事儿,有点急了,“师姐,你……”
江妄微笑:“闭嘴。”
楼主:瑟瑟发抖。
男人这才说清楚。
男人名叫段云烁,一百来岁,筑基后期的修为,已经是普通百姓仰望的那类人了,也难怪敢不断地来缥楼闹事。
而且,缥楼虽有听香楼的弟子主事,具有一定的行政功能,但里面到底还是普通妓子占大多数,只是最基层最基层的听香楼。面对民众的时候,自然是不敢太强硬的。
段云烁嘴里那个死的好惨的爹名叫段勇,生前是个镖师,直至死的时候修为也不过是筑基中期,还不如他儿子段云烁。
段勇为人木讷,最不爱出风头。镖行克扣他该得的佣金,他争辩几次无果,竟就认了。
但这个人风评非常好,是街坊邻里嘴里的“老实人”。
他妻子年轻时家世很好,属于下嫁给他的,因此段勇是个惧内的。即使后来妻子娘家败落了,他的家庭地位依然没有丝毫提高。
大家都说他是真心爱护妻儿的。因为哪怕他收入的灵石不多,自己一年到头都是那几身衣服,也从没拦着妻子购物享乐。当年段云烁筑基的时候,他哪怕是去借灵石,也要给儿子买最好的筑基丹。
而且,段勇很仁义。
和他一起走镖的兄弟意外死了,他就让段云烁娶了人家的女儿。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扔在人堆儿里丝毫不起眼的人,却死得极其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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