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排球

场上黑尾边打球边对月岛和列夫进行拦网教学,场下的神乐秋双手托着脑袋边听边放空思绪,视线随着排球在球网两边来去,一不小心——看见那显眼的、金黄色的头发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多期待?”宫侑上场前给他丢下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还没等他开口问些什么就又跑走了。

徒留神乐秋一个人玩解谜游戏。

出题人倒好,在排球场上玩得正开心,无论是猫头鹰还是小乌鸦,无论是名头响亮的全国五大主攻手还是籍籍无名的“小巨人”,在排球场上,宫侑永远会选择好好“利用”他们,会选择为他们开路——

无论在场下在纠结什么,在争吵什么,上场后便全盘抛到脑后,专心致志投入比赛,这就是宫侑。

神乐秋又叹了口气,没办法,这就是排球笨蛋吧。

“神乐君?”耳边传来赤苇京治疑惑的声音。

“嗯?”神乐秋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毕竟还要待个三四天,还是尽量和大家打好关系的好,“怎么了?”

“啊,没有。”赤苇的语气有点犹豫,神乐秋耐心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完整的话语,“只是刚刚看到你笑了,想问问你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嗯?”神乐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

神乐秋很小的时候不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孩子。

妈妈是昆虫学家,爸爸是摄影师,大概是职业原因,二者的性格都有些自由散漫,换个词就是特立独行。

神乐秋第一次认真进行观察,对象是一只独角仙。他还清晰地记得,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栗褐色的独角仙。他看着独角仙慢悠悠地爬,感到好奇地戳了戳,于是独角仙停下发出吱吱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继续爬动。

妈妈说,这是独角仙愤怒的表现。

神乐秋觉得这很有趣,不同的虫子有不同的外表,不同的生活方式,在表达同一种情绪的反应也各不相同——但妈妈总能告诉他正确答案。

他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神乐秋某一天突然宣布道。没有管伤心的爸爸,妈妈只是很温柔的、笑着摸他的头,“秋秋,等长大后再决定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吧。”

“怎么才算长大?”神乐秋歪着头问。

——“▇▇▇▇。”

小时候不爱回应人,只会被大人认为是个安静的孩子。但随着年龄慢慢增长,身边不再全是善良的大人,总要被送去学校认识更稚嫩的同龄人的时候,神乐秋发现,原来“人”的多样性比虫子丰富得多。

“奇怪”这种评价最初的来源是幼稚园的同学,

事情的起因神乐秋没什么太大印象,可能是被人搭话没什么回应,可能是无视了对方什么无聊的举动,可能单纯就是气场不合,总之,那个神乐秋已经不记得名字和脸的小孩子在同学们的游戏时间,指着一个人在旁边荡秋千的神乐秋说出了那句话。

“你们看那个人好奇怪啊。”

周围附和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

“他好像不会说话。”

“我今天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

“他都不和我们一起玩。”

神乐秋坐在秋千上,手握着粗糙的麻绳,面前站着莫名聚集起来的同学,他们表情不一,神态各异,甚至内心的想法可能都大有不同,可是他们都在做同样一件事情——

「好奇怪啊。」神乐秋心里这么想,「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

神乐秋不懂,但他觉得好奇,妈妈告诉他不明白就要提问,于是他向面前的同学们开口:“你们为什么要和我说话?”

“不能和你说话吗?”说话的是第一个认为神乐秋奇怪的孩子。

“所以没有原因?”神乐秋皱了皱眉头,有些失望地看着眼前被他噎住的同班同学。

那孩子一副气急的模样,可就是结结巴巴答不上来神乐秋的问题,见到神乐秋还在秋千上悠哉悠哉地坐着,甚至因为没收到满意的答案撇了撇嘴。

那个孩子哭了起来——

周围的孩子莫名地被他感染,也一起放声大哭。

老师赶来的时候,就看见神乐秋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一脸震惊地望着剩下的人在他面前哭的奇怪场景。经过委婉地询问,得到了同学们各种奇怪的原因和神乐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突然开始哭了,人数太多,安慰不过来,我就没动”的答案。

老师只能在放学的时候偷偷和神乐秋父母提了一下这件事,认为神乐秋可能有一点点离群,希望家长多注意孩子的心理健康。

于是那天晚上,神乐秋和父母进行了一场不那么紧张的谈话,他把谈话的内容大概理解为「如果不想再遭遇今天这种麻烦的事情最好还是要像妈妈喜欢的电视剧男二一样对待他人」和「我们完全支持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放心大胆的做自己吧秋」这两个方面。

至此之后,神乐秋成为了幼儿园最受老师和同学喜爱的孩子,不过他对那句话稍微带上了认同感。

——他大概确实是个奇怪的孩子。

不过没什么关系,作为一个奇怪的孩子,神乐秋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得过且过,偶尔苦恼一下妈妈独家定义的“长大”的涵义。

——如果没有遇上排球的话。

「排球对你来说是什么?」有那么一些人问过神乐秋这个问题。

排球很好——

没有多余的辅助用具,没有猛烈的肢体对抗,与对手只简单地隔着一张球网,在这片9x18米的长方体场地上,他能将一切映入眼底。

于是神乐秋回答他们:“大概是一种现实实境游戏?看不到通关尽头的那种。”

以前学校的队友会一脸问号的看着他,转学后尾白阿兰倒是说了些不同的看法,但更多是类似于“莫名很有秋的风格”之类的吐槽。

当宫侑仰着头,臭着脸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神乐秋莫名地不想回答,就算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排球训练、比赛,每一次接球、拦网、扣球、传球的目的都很纯粹,因为在这个只有9x18米的场地上,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与那个球息息相关。

神乐秋喜欢、希望、渴望看见网这边的,网对面的,所有人真挚而猛烈的情绪,那是只有在运动里、在竞争里,才能见到的,最为璀璨美丽的东西。

就算是他的真心话,宫侑也绝对会生气。神乐秋想,因为宫侑就是这么一个自我的家伙。

——这是神乐秋对宫侑的初印象。

一个脑子时好时坏,极度自我的排球痴。神乐秋露出了很标准的笑容,“可能和排球对宫治来说差不多?”

宫侑的神情变得很古怪,神乐秋总是搞不明白他情绪变化为什么能这么猛烈,这次可能是因为话题被他岔开觉得生气?刚做出这样的猜测,神乐秋就听到宫侑有点好奇的提问,“排球对阿治意味着什么?”

啊,猜错了。神乐秋遗憾地想,脸上笑容的弧度依旧不变:“想知道怎么不去问问宫治君呢,说不定能得到个有意思的答案。”比如面包、拉面之类的。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问的!”宫侑撇了撇嘴,又突然打起精神要求他道,“今天也和我练发球吧!我今天一定能打得你趴在地上!”不等神乐秋回复,宫侑就已经扭头跑向路过的宫治,边和宫治扭打还不忘提醒神乐秋时间。

这个人,神乐秋收起了谈话时的笑容,有些不确定地想宫侑难道是故意给他下套加训的吗?带着些审视地望向地上已经扭打成一团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试图从其中找出痕迹,果然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难道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个笨蛋?

*

果然是笨蛋吧。神乐秋喘着气看着面前正跪趴在地上的宫侑,最初小小报复的乐趣已经消失,随之替代的是难以抑制的困惑——「他为什么会这样」

神乐秋绕过阻隔在面前的网,低头看向宫侑,那时候他还没有把头发染金,柔软的棕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条湿漉漉的狗,就在神乐秋觉得宫侑这个模样莫名的有些可怜时,宫侑抬起了头。

这是个奇怪的人。神乐秋对上了那双像是要燃烧起来的眼睛,不甘心的眼睛、想要赢的眼睛,其中燃烧的猛烈火焰会把所有的退却和沮丧毁尽,灰烬和尘埃会飘散零落在这个人向前奔跑的路上

——像是永不落下的太阳。

“你为什么要这样?”神乐秋没能忍住。

他想,宫侑跳发球的技巧很好,威力很大,精进下去一定能成为得分的利器,为什么还要费劲心思来练习跳飘球?为了队伍的成长?为了所谓的热爱?为了众人的瞩目?这些或许是理由,可观察猜测的东西需要验证才能得出答案,神乐秋不知道自己在追寻什么。

“哈?”宫侑是把这个问题翻译成了神乐秋对他的挑衅,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会跳飘发球很了不起吗?”

宫侑从地上站了起来,汗水从他的发丝和脸上滴落,他的脸和手臂都因为加量的练习在泛红,体育馆关着门,没有风也没有雨,宫侑指着神乐秋的放话如同平地响起惊雷,这是只有排球笨蛋会填写在试卷上的答案。

“你看着吧!明天我一定能发出你接不下的球!”

神乐秋没料到他的这种反应,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只能看着宫侑放完狠话之后扭头就跑,连放在体育馆的包都没带走,体育馆只剩下神乐秋一个人,还有一道没来得及关上的门。

神乐秋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顺带把宫侑的包放在了体育馆的门口,万一那个傻子半路想起来还能带走。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普通的参加社团活动,普通的被人叫去陪练,普通的被人放狠话——可在这个对于所有人都再普通不过的夜晚,神乐秋不确定地和父母说:“我可能,会一直打排球。”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打下去的话,或许就会知道了。”

“那就继续打排球吧。”

神乐秋听到了意料之中地回答,他又想起了一脸不甘的宫侑,出于某种不知名的、算得上柔软的感情,他问爸爸妈妈:“我这样,算得上碰到长大的触发条件了吗?”

妈妈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当然了,我们秋秋一直都在很好的长大。”

——“先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神乐秋回忆着这句曾经困扰他的话,又转头看了看隔壁几排的宫侑,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宫侑就不再主动拉他加训,在各种场合也在刻意避开他,就连练习结束后,都有人问他是不是哪里惹到宫侑了。难道是那天下午,其实宫侑只是随口一说?可被教练安排在一起练习时,宫侑的表现和以前又没什么不同,他在神乐秋面前仿佛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一起练习的正常的宫侑,一个是其他时间被夺舍的冷酷版宫侑。

神乐秋有些困惑,不过他正在践行那天的喊话,他决定先不去在意他理解不了的宫侑行为,而是好好地“看着”他——于是神乐秋有些不确定地做出了第一份关于队友的个人报告。宫侑以后,大概会和排球结婚吧。恩,如果法律允许的话。

队伍里其他人对宫侑感到不满是有迹可循的,宫侑本人称得上恶劣的性格大概也需要承担一点责任,神乐秋边吃饭边想,不过宫侑大概不会在乎的,他抬头看了眼坐在前面的双子,恩,神乐秋想,虽然宫侑可能不会在乎,虽然宫治大概率也不会不管,不过果然还是会有些在意。

听到宫双子的对话是偶然,得到宫侑的回答是偶然,宫侑想的和神乐秋的猜测一样是偶然。

——居然猜对了,神乐秋直到走进体育馆对这件事还没有实感,直到教练让他们分散练习,他往宫侑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宫君,要一起练习吗?”神乐秋对着抱着排球的宫侑说道,这距离他们上次正经的说话已经过去很久了,宫侑迟迟没有回答,大概是感到困惑。

“我开始喜欢你了,宫君。”神乐秋觉得需要拉近一下关系,而且他说的是实话——宫侑在他心里是一个奇怪的、但是纯粹的人,他想看看这样纯粹的人,纯粹的喜欢和爱,所导向的排球和未来。

宫侑不服气地拿着球追了上来,所以神乐秋走在了他身边。

*

“那应该是好事吧。”赤苇可能有不让人话落在地上的使命感,不过神乐秋现在心情转好,语气也变得更加柔和,“恩,是很好的事。”

神乐秋重新看回赛场,两队的优劣都很明显,大概就是属性点全点攻击和属性点全点防御的区别——在这种队伍配置下,阿侑大概能玩的很开心,神乐秋撑着脑袋想。

“啊……”身边的赤苇发出一小声的惊叹。

神乐秋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在日向速度诱饵的迷惑下,在木兔的全力起跳的蓄势下,在拦网们如临大敌的铁壁下,宫侑轻巧地落下了一个二次进攻。

坐在场下没办法看清宫侑的神情,可神乐秋知道,那会有一个可以称得上转瞬即逝的细小笑容,不同于挑衅对手的笑容,不同于激励队友的笑容,在每个发球成功的时刻,在每个攻手突破拦网的时刻,在每次为攻手开辟道路的时刻,那是神乐秋认为的,宫侑沉浸在“爱”里的笑容。

虽然还没有问过,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答案的。神乐秋看着场上的所有人,只要重力还没有消失,只要排球还在运动,只要他还能站在那片长方形的场地上,他就会找到答案的。

*

宫侑拿起神乐秋收拾的背包,两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晚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神乐秋默默拉上了外套拉链。

“对了,秋。”宫侑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他又没说话了。

神乐秋偏头看了一眼宫侑,有些莫名其妙:“干嘛?”

宫侑露出了一个搞事的神情,神乐秋直觉这人接下来没什么好话,还没说什么来打断施法,就听见宫侑开口,“你刚刚在台下说什么呢?笑得好恶心。”

“呃。”神乐秋感觉被打了一下,转头不想理这个故意气他的人渣,恩,骂狠了,没到那个程度,大概在抢宫治零花钱这个程度的人渣吧。

结果宫侑真是有够烦的,在他身边左跑右跑地持续骚扰,神乐秋看着一脸“你就说说嘛”的宫侑,木着一张脸转移话题,“大概在目前排名第三程度的期待吧。”

“哈——?”宫侑很夸张地在路上叫出声,“第三是什么鬼?第一第二又是什么啊?”

“第二是等会回去打的游戏,第一嘛,”神乐秋卖了个关子,看到宫侑憋屈的表情心情转好,“不告诉你。”

“你怎么这样!!”

“反正你刚刚说话也只说一半,扯平了。”

宫侑憋了股气,甩下神乐秋就大步向前走,神乐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远不近,隐隐约约带着风声和树叶抖动的声音——这和宫侑某次忘记拿包跑回野狐中学的体育馆的那条夜路很像,他本来就怕黑,独自走在空旷的夜路上已经足够折磨,想到等会还要摸黑进体育馆就都想偷偷抹眼泪了,可没想到,那天的书包大概是被老师拿到外面放着了,正好被月光照耀,宫侑那时候听见的风声也如今夜柔和。

宫侑感觉背包的带子被人扯上了,神乐秋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宫侑突然觉得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神乐秋第一期待的是什么了,他现在只想和神乐秋一起走过这条和中学有点像的小路,“真——慢——!”

神乐秋无语地看着他,宫侑心情又变得很好,决定大恩大德地放过这个家伙,“你看到我今天那个妙传了吗——哼哼,简直把对面耍的找不到路——”

“啊啾——”

“看到了看到了。感冒了会被北前辈骂哦——”

“不会感冒的!刚打完排球呢!”

“排球是不能治病的……”

本章解锁秋秋视角回忆——

其实这两个人初中时的感情变化是交错的:宫侑感兴趣,秋秋烦——秋秋感兴趣,但是宫侑闹别扭——终于说开(?)

阿侑以为秋秋不喜欢他的时候秋秋正在猫猫祟祟盯着他——

ps:存稿告空 接下来更新时间不定了(我会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排球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