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导演沉默几秒，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他最开始设定的剧本是什么来着？

大概是这一幕雨中厉鬼的场景太过于灵异骇人，他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特别是白衣转红仰头凄厉长啸时，他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了凳子了。

“涛……涛啊。”他喊编剧的声音都在颤抖，“十八禁可播不出去的啊。”

边说还紧盯着屏幕，生怕下一秒就上演血腥惨案。

怎么回事？他想要的是人鬼情未了没错，但不是厉鬼寻仇啊！

编剧徐涛也沉默着放下了手里的本子。

导演提出来顺应观众的意思来一个庙会番外时他就觉得很不靠谱，正剧里欢宜公主都死了，难道让她还魂来跟杜长明约会吗？

导演何鹏说，你想的没错。

欢宜公主身死了是没错，但没人说不可以还魂啊？现代有人鬼情未了，古代也有唐玄宗托道士寻杨玉环。不就是个庙会嘛，看我怎么满足你们的愿望。

导演一捣鼓，走加急通道通过了道虚系统的灵异开关文件。又做通了两位男女主演的工作，让他们同意出演。他一拍脑袋觉得自己这主意想的可真妙，自觉这一波一定能得到观众们的正面反馈和巨大的点击量攀升。

有热度不凑王八蛋。

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这会是个温情的浪漫故事，没想到演员进入系统的下一秒即画风一转，都快变成厉鬼寻仇的鬼片拍摄现场了。

爱情片秒变恐怖片，导演和编剧面面相觑，一时摸不清楚这个番外该怎么样进展。

作为本体是幻境的道虚系统，当然能开灵异模式，鬼物妖怪都能模拟出来，只要合乎情理。每样的鬼物妖物还能模拟地跟实物差别无二——外貌习性心境全都能一键设置，充分体谅了编剧在这方面的知识缺陷。

还有不少妖怪人类共同作战保卫世界的片子，保持着一年一部，即使再多人吐槽剧情老套也丝毫没有减产的趋势。

有传言称这些片子都是文艺部下发的拍摄任务，看到消息的网友开玩笑地宣称‘文艺部是被妖怪大军占领了吗？’‘文艺部门有山海经的狂热发烧友？’

还有不少宣称‘你们没发现演妖怪的都是第十事务所的人吗，说不定这公司就是个妖怪窝’。——这种听起来很荒唐，但其实是现实的让人心惊胆战（主要指事务所的工作人员）的发言。

这些言论大部分都不被理会，小部分透露的太多的内部消息则被直接删除。

导演何鹏焦躁地抖着腿看向屏幕，胡白微已经直线向皇宫逼近了：“她这是去找杜长明？”

从墓地苏醒的一瞬间就像对方靠近，如果不看胡白微身上红的滴血的厉鬼服和身上冲天的怨气，的确是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没错了。

即使死亡都不能把你的身影从我心底抹除，我们之间的感情永远不会随死亡消散。——指一凝聚鬼力，立马向对方寻仇。

这场景实在太出乎意料，导演头脑都是懵的：“怎么办？！沈影帝也是沉浸式的，这完完全不在我们准备的范围之内啊！”

眼看一场血腥的戏份在所难免，徐涛冷静下来，伸手点击道虚系统的生成界面：“不要慌，首先……先让杜长明活下来吧。”

*

胡白微飞速地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在理性蒸发后，身体里的兽性被鬼物的特性驱使，只剩下对于被欺骗的愤恨。

拍摄之前所立下的目标也已经忘了，满心满眼全都是要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没错，没有人能够骗了她不付出代价。

我要他把心给我！

这句在进入沉浸式之前默念着的目标，在此刻转化成了更兽性更血腥的表面意思。

在哪里？他在哪里？

血红的厉鬼悬浮于半空之上，今晚正是满月，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路上，都多了一份不详的意味。

本来清澈如泉水的双眸此刻一片血红，瞳孔颜色更深，转动着搜寻那人的踪迹。皇宫中戒备森严，但也只是对常人而言，作为一只厉鬼，她不想被人发现就没人能搜寻到她的踪迹。

不过待会见那人时还是要现身的。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突然从阴影处出现怎么样？想必在收到冲击惊吓之后，在杀死那人时还能看到他后悔求饶的模样。

突然她目光凝在一处。

找到他了。

*

皇宫最中心的宫殿内，杜长明仍旧在批改奏章。天下初定不意味着他就可以安心下来高枕无忧了，仍旧有许多事情要做，官员任免，新旧势力的提拔和打压，安抚民众……等等。

殿中烛火一闪，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打开的窗户能看见皎洁的月光，和高悬的月光处，背对着月亮的血红人影。

下一秒，还在远处的人影瞬间闪现到了眼前。

杜长明警惕地抽出身侧的短剑，血衣女子熟悉的面容却让他面色一滞。

“好久不见。”确实是熟悉人的样貌，却用着不熟悉地黏腻语气。

杜长明在心中想着这是什么情况，是真的见到了旧人的魂魄？眼前依稀回忆起离别之时，旧人笑着侧头说让他早点回来的旧日之影。

眼前红光一闪，之前还在眼前的人（鬼？）似乎很不满意对她的忽视，一只手钳住他右手握着的短剑，另一只手抵在他心口处。

杜长明在她伸手时，从袖口嗅到了铁锈气和冰凉的冷意。

不是人。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眼前的女鬼再度幽幽地开了口：“在你骗我时，有想到有今日吗？”

杜长明冷静地回她：“你想如何。”

在面对厉鬼寻仇的场面还能难能可贵的冷静下来，不愧是能假死脱身忍辱负重的新帝杜长明。

似乎很不满意他的回答，胡白微又近了一些，红的像血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却扯起一个更大的弧度：“骗了我自己却满意地登上皇位？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凑近了杜长明的耳边，用着耳鬓厮磨的暧昧姿势说着充满血腥气意味的话：“我要你的心。”

镜头之外，看着剧情发展的导演已经开始了惨叫：“啊啊啊啊，我想要的不是这种剧情。明明设计的番外要走的是纯爱路线！为什么会变成厉鬼寻仇啊！”

徐涛沉默着低下了头。

这大概是狐狸小心眼的天性导致的吧。

眼看着中年老男人的导演就要哭出声来了，油腻的地中海发型在焦虑中都泛着油光，徐涛终于搞定了系统的设定物品投放。

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眼看就要发生一场血案之时，一只黑狗突兀地出现在殿外。

胡白微眼尖地看到了它，并且对上了眼神。

黑狗牙尖都已经露出来了，犬眸里满是冰冷的杀意，看起来比厉鬼还要吓人。

胡白微与它对视几秒，在黑犬咆哮着奔过来之际，猛地将杜长明推开。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纵身跳上杜长明背部，两只手紧紧箍住前面人脖子不放。声音也因为紧张而紧绷到尖利。

厉鬼尖叫：“救命！有狗！”

*

气氛无论是镜头内还是镜头外都很沉默。

杜长明的沉默是因为背上的厉鬼双手箍得越来越紧，如果不是因为她还在因为黑犬的靠近而紧张地尖叫，他都要怀疑是她换了种方式要他的命。

“杜长明！你居然玩阴的！”厉鬼的语气满是遭受到了背叛，手却丝毫没有松开，也丝毫没有从他背上下来的意思，“你居然养狗！”

还是黑狗！

杜长明语气微妙地问：“你怕狗？”

背上的鬼立马尖叫：“我不怕狗！”

如果不是手臂都在颤抖，已经背上越贴越紧，他可能就要相信这句话了。

杜长明：……

总感觉现在只有沉默才能表明他复杂的心情。

这一晚上真的变化多端……无论是事情还是背上这个明显是厉鬼的态度……

“这不是我养的。”杜长明疲惫地叹了口气，可身后的鬼明显没有相信他的话。贴近了耳边小声地催促：“那你快让它离开。”

黑犬疑惑地看着这一人一鬼，不明白为什么还有厉鬼把人当挡箭牌的，疑惑地上前绕了半圈。

胡白微在黑犬往前一步时就开始尖叫，踢腿想要驱赶：“坏狗走开，qu，qu。”

黑犬厉齿一扬，差点碰到她的小腿。

……这下子，厉鬼的颜面更加无存了。两条腿都紧紧盘在杜长明劲瘦的腰部，死死缠着不放。

杜长明：……既然怕就不要挑衅了。

总感觉现场的气氛突然从恐怖片又跳到了喜剧片。（反正不是导演想要的纯爱）

杜长明保持着驮着一个厉鬼的姿势，沉默着让门外的守卫进来把黑犬领走。

黑犬领走前，还夹带着不解和委屈的眼神，依依不舍地盯着杜长明看。

胡白微精神地骑在杜长明背上向黑犬翻白眼。

黑犬：……有狐狸比它还狗。

杜长明无奈地后退一步，躲开黑犬怒气冲冲地冲过来的趋势——差点连两个侍卫都没有拉住它。

胡白微默默地安静下来，头也缩回到杜长明身后。

等到黑犬离开，胡白微才当作无事发生地从杜长明背后落地。

杜长明舒了口气，感觉到脖子终于被放松之后的呼吸顺畅。

经过黑犬的事情过来，一人一鬼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解。主要是胡白微刚刚才拿人当挡箭牌，现在不好意思翻脸作出掏人心窝子的操作。

但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好像也很恼火……

杜长明看着她紧盯着自己心口，垂在两侧的手指尖利的指甲一张一合，像是不想放弃。本来应该警惕和戒备的，但是一想到之前，这个厉鬼还赖在自己背上尖叫着让自己把狗撵走，这戒备的心怎么也提不起来。

杜长明：……

总觉得这一晚不上不下的，紧张的气氛没有，警惕的心情也没有，应该产生的厉鬼索命的害怕感更是没有。

想想话本先生们写的话本里，也没有怕狗的鬼。他看着胡白微血色的衣裙出神地想，这个属性大概是本人自带的吧。

亲手放进黑狗的编剧可以告诉你，因为还是只小狐狸的胡白微曾经被黑狗咬过尾巴，所以害怕又厌恶……

在沉默良久后，杜长明淡淡地开了口：“我从来不后悔所做的，但……也从来没想过会导致你的死。”

胡白微像是没有想到他会主动为自己解释，尖尖的厉鬼指甲都麻了，无意识地放松垂在身体侧边。

“假死有很多因素，因为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杜长明站在原地淡然地说着，“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求得你的谅解，你变成这样……无论如何都有我的因素。但我还不能死，除此之外，你提要求，我来满足。”

胡白微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茫然。

在被黑犬恐吓之后，出走的理智终于有了回归的征兆，之前冲天的怒意在理智回归之后逐渐消散，本就低迷的杀意更是让她迷茫……而且杜长明好像在跟她道歉……

等会？

她眼神再次犀利起来：“想要道歉的话晚了哦，我不会原谅你的！”

说什么来不及告诉她，明明在之后都有机会的吧！在假死恢复意识之后，在她逝世之前！

杜长明嗯了一下，摊开手向她展示自己对她的毫无防备：“所以，你可以向我收取你想要的道歉。”

*

她想要的道歉？

胡白微变成厉鬼之后脑子里混沌的只有复仇的念头，怎么复仇，要让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脑子里只有模糊的一句，我想要他的心。

但真的到了杜长明面前，看着他毫无防备向她敞开的胸膛，有着尖利爪子的手停留在胸前怎么也下不去。

她心里想着刚刚见面时，当她用指尖抵着他的胸口，他虽然拔出了短剑，但是她另一只抵住他短剑的手没有感觉到丝毫阻挠的力度。

……总感觉被小看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面无表情地靠近，用手抓起他的右手——这一过程中她还观察着杜长明的表情，确认他没有丝毫想要逃离和阻止的动作。

下一秒面无表情地张嘴一口咬了下去，血液的腥涩味在入口的一瞬间就让她吐着舌头呸了出来。

胡白微：……yue

杜长明看着她一脸恶心的表情，略感无语地收回了手。手臂上两个小孔一点点深，连往外冒血都显得敷衍。

随便流一点血……待会就止血了。

……也不知道这个厉鬼是怎么来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杜长明主动开了口：“明晚，京城有庙会。”

在胡白微倏地看过来的眼神中，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要去看看吗？”

想不到吧，还是有庙会戏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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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