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露珠顺着嫩草滴落，迎着晨曦染上一层金光。春风过耳，凉气包裹四周，身上的被子早已不知所踪，使人不由冷噤。
时祁眼睛都没挣开，直接伸手去找被子，结果摸了个空。
倏然起身，只看见一个少女裹着他的被子缩成一团，一头浅棕色秀发披散在脑后露出个小脑袋，伶俐乖巧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多年的修为足够让他处事不惊，但也是着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时祁眼神充满着惊诧，“小狐狸？”
“嗯，是我道长。”苏姬眨巴了一下眼睛，乖巧地回答。
时祁这才反应过来，这狐狸成精了。
苏姬也没想到一切都在意料之内。
“道长，头好疼啊。”
话落，苏姬有模有样地扶了扶额头，棉被之下的她是真空的，一只细嫩的手臂在陈旧的房间格外晃眼，似有若无的把几缕青丝顺着耳后流淌下，轻落在肌肤如雪的肩头，一副我见犹怜样。
苏姬都感觉自己演过了，眯着眼睛观察时祁的反应。
她两颊天生晕染的粉嫩，媚而不俗，扑闪的明眸下是白皙秀颀的脖颈，时祁轻咳一声，赶紧移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先一步下床背对着苏姬，“那你……”
小狐狸可不会扭扭捏捏，毫没有羞涩之心打断他说：“能给我找件衣服么？”
这话让时祁冷不丁地僵在原地，脊柱挺的笔直，连呼吸都不平稳些许。
想了一下她目前的情况，压下心中顾虑，一字未说起身出门。
还没走几步，又听小狐狸声音从棉被里悠悠传来一声，“道长……你没受伤吧？”
“没。”时祁始终背对着她。
“那我这一掌也不亏。”
时祁：“……”
苏姬可不管，反正受伤就是为你了救你，不是也让她说成是！
出去把门关上后，一贯处变不惊的捉妖师可算松了口气。
奈何修炼得再高深看到此景，难免会慌张，更何况面对的是一只妖，他心中想小狐狸刚刚成人形可塑性强，经过教化会慢慢入正道，倒也是一庄好事。
思索须臾，时祁迈着沉重的步子，面色如灰地向一处村民家走去。
他的确是尴尬，上门问人家有没有女衣。
想想就知道有多不合理。
只能自圆其说，和村民解释同门的师妹来帮助他，在路上不下心沾到淤泥，需要一件干净的衣服。
毕竟村民对时祁还是有愧疚的，妇人没有多问给了他一套衣服，还递了一个不可琢磨的眼神。
“……”
时祁讪讪接过，笑容凝固。
这倒也是，泥泞而已为何不能自己来，又不是没衣服穿。
想到这里时祁头疼欲裂。
比这更尴尬的是，他又来了一次。
苏姬穿完衣服出来，她正想给时祁炫耀一下成人第一天就会穿衣服，抬手“刺啦”一声布料从中间撕破。
她也知道穿上有些紧，但实在抵不住成人后的兴奋。
胸前的扣子几乎快崩开，从两个扣子中的缝隙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内衬，也不知道时祁看没看到，她刚才还有意无意地挡了挡。
秉持着非礼勿视，时祁飞快的移开视线，脸上就差写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等她开口非常自觉地夺门而出。
他和妇人解释衣服太小，不小心撕坏了，妇人心领神会又递给他一件大一号的。
还没走两步，隔着门就听到妇人分享。
“又来了，说是把人家小姑娘的衣服给撕了。”
时祁：“……”
“啧，这也太激烈了吧，仙人果然厉害。”
这个厉害听到时祁这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为他们摆平诡异之事都没称上一句厉害。
时祁揉揉了眉心，越发心累。
等苏姬换好衣服，摸摸胸口果真舒服多了，即便是粗布缠身，也盖不住她她饺好容颜。
“道长好厉害啊！”苏姬不知道时祁刚刚的经历，殷勤地夸赞他。
时祁：“？”
见他没有任何欣喜之色，似乎还多了一丝阴沉，苏姬犹豫道:“这么快就帮我借到了衣服……”
时祁转而轻笑，“你知道是怎么借到的么？”
“嗯？”
苏姬本就客气下，一点也不是好奇，现在还要装得一副期待的样子，静静听他讲话。
时祁三两句讲完，言简意赅。
“师妹？我哪配做道长的师妹啊。”苏姬万分讨好，指尖搓着裙边布料，总觉得有炸。
时祁面色沉下，音色颇重，“你配，从下船后一直跟着我，可达到目的了？”
她知道是指丹药之事，臭道士也不傻，一个妖不怕危险跟在作妖师，自然是有图谋。
“道长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苏姬还在狡辩。
左右丹药已经进肚了，还能吐出来不成，苏姬目的达到幸灾乐祸，只觉得面前这个道士太倒霉了。
下山一趟本为匡扶心中正义，不料人盘算着他的灵核，妖算计着他的灵丹。
就是不知那份正义还剩几分。
“被人惦记着多好啊。”苏姬眼珠子转了转，笑吟吟地看他。
时祁：“……”
他不是一个计较的人，身上背负着的使命绝对是优先，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只是不与收集灵石有关的事情，他都不太想理会，但怎让小狐狸知道他心如明镜，并不好糊弄。
苏姬不在意，坐在铜镜前梳起了头发，一晃而去的亮光闪过时祁的眼睛，她刚刚一直换衣服没仔细看，脖子上竟挂着一条项链。
时祁指着她的脖颈上的项链问道，“这是什么。”
与苏姬一起成人的便是她戴着的这条纹路清晰，雕刻手法绝非民间尚有的项链，银边锃亮包裹晶莹剔透的赤红珠子，荡漾着异样的光，精雕细琢着镂空的狐狸眼，再盯上半晌泛红的光仿佛下一秒便要冒出，两只眼自然延伸凝聚成尖利的鼻嘴，充盈戾气又鬼魅。
她做狐狸时还没有，成人便出现了，时祁眼睫低垂思忖，她还不能走，这个项链看上去不像是为了装饰的，这上面应有独特的仙法，至于用途就不知是正是邪了。
苏姬心思不在脖颈的挂坠上摇头回应，两人各怀心事。
不一会儿，时祁轻唤她，“苏姬？”
刚才她皱巴着小脸不高兴地说自己不叫小狐狸，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时祁。
时祁问：“你接下来要去哪？”
“当然是回山上啊。”
“那你下山干什么？”时祁明知肚问，语调像是在审问。
苏姬稍显心虚，眼睛往旁边瞥，“嗯……为了镇上的安宁和百姓的幸福。”
想了半天，她下山唯一做的好事就是辅助时祁摆平镇上之事。
“那好，你就继续跟着我为大家造福吧。”时祁听的编的谎话轻笑，却又正如他意。
苏姬：“？”
她可不想跟着她担惊受怕地过，不是虫子就是女鬼的，怎找个由头，把时祁支走，自己先一步逃走。
苏姬假装皱着眉，转身摆弄起衣摆，声音不大不小的说着，“太不合身了，我自己去找找。”
刚走到一半，只感觉脚踝一紧。
下一瞬，人整个趴在地上，乌发似墨散落在地。
时祁如玉的指尖勾着捆妖绳的另一头，轻轻一拽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直至把苏姬拉到身下。
她都忘了还有这破绳子。
一只玉足由于男人手腕的力量被抬高，裙摆上撩，露出一小截细嫩的腿，仙绳蹭到的一小圈肌肤瞬间泛着桃红。
时祁起身蹲下，温润的神色骤然消失，眯起危险的冷眸俯视她，不容拒绝的再次威胁道，“你就继续跟着我。”
苏姬视线上抬，与他阴冷的视线相对，那双深沉如汪谭的黑眸，让脊背一寒，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少女的脚被男人用绳子禁锢，白皙的肤色透着红，不知所措的被他引导着，明明是清隽长相，说起话却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此时更是一点都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刚成人的狐狸和修炼许久的道士比，实力是在悬殊，狐狸脑袋思索时，一声肚子咕咕叫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苏姬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
“……”
*
苏姬边吃，时祁边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她。
一码归一码，虽然她被时祁留下，但苏姬十分正义。
她越听火越大，全然不计较柳月娘给她一掌，全把这账记在罪魁祸首的名下。
苏姬横竖咽不下这口气，害人不浅的柳娇娇凭什么全身而退。
“月娘为什么不报复柳娇娇呢？”苏姬问。
时祁说：“失去了魂魄的人，很难想起之前的遭遇，她更需要大家的魂魄。”
“哦。”苏姬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甘心，瞪大眼睛凑近他，“你不是捉妖师么，为什么不把她抓起来？”
时祁放下筷子，自知放不下过去是重新生活的阻碍，于是企图点化她，“应无所往，而生其心。”
苏姬若有所思，像是听进教诲似的。
下一秒，她收起神色，一字一顿地道：“听、不、懂。”
时祁：“……”
“这句话的意思是……”时祁好脾气般为她解释道。
话还没说完苏姬赶紧打断他，小狐狸怎会听得道士讲经，没好气地道：“意思就是你只辨人妖，不辨黑白！”
顿时堵得时祁哑口无言。
见他不说话眼眸低垂，苏姬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随便找了理由离开，“我……我去找啊双玩。”
苏姬走后，他静静盯着茶盏中自己的轮廓，水如明镜，映照着影子却模糊不清，忽然有人碰到桌角打破平静，茶水波动，映像也跟着摇晃，许久止于平静。
如同他心如止水的心绪第一次掀起层层波澜。
坐了一会时祁也出门，帮助村民收拾，他不着急寻找苏姬，和田镇还有她的气息，苏姬是不会离开的。
直至戌时，苏姬来到柳娇娇的窗前，捅破窗棂纸向里面望去，少女在镜前静等丫鬟服侍，小狐狸扯了扯嘴角，心想镇上都这样了还有心情使唤别人。
少女眉眼如画，如往常般轻轻摘下簪子，没有任何预兆，室内几处火苗徒然熄灭，吓的柳娇娇赶紧起身，捂住心口，眼神慌张地看向四处。
“谁？阿双？”柳娇娇试探性地询问。
见没人回应她，周围又没有任何反应，她逐渐冷静下来，口中不忍谩骂，“死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
下一秒，恐怖的影子突然映在窗上，冷飕飕地风吹过，根根发丝从下往上被卷起，阴森地氛围紧紧包裹着屋内。
柳娇娇吓得花容失色，尖声惊叫后瘫坐在地上。
“你……不是死了么？”她声音发抖，身子不禁颤栗。
“对啊。”苏姬学着柳月娘的声音开口道。
“那怎么会来到这儿？”
“带你一起死啊！”
“不是我不是我，你认错了。”柳娇娇躲到角落里背对着她，怕极了，“你是被柳州生带到府里的，找他找他！”
苏姬哪里会听她所言，手一挥，室内大火蔓延，直到爬上少女绝美的双颊。
这都是柳娇娇捉弄自己的代价。
很快，四周闻烟村民赶来，尤其是柳氏夫妇哭的泣不成声，恨不得跑到火海里去寻。
火势还未散，苏姬依稀着成人后有的灵力，抬手准备发力，房上一块悬梁落下，必能伤到柳娇娇。
时祁及时赶到，连忙握住她的作乱的手。
苏姬忽地被柔软的手覆上，一时间慌了神。
第一次以人的身份触碰到另一个凡人，触感很神奇，像是无意躺在一片棉花之中，又像靠在一块烙铁上，灼热又舍不得放手。
还未焐热，时祁瞥了她一眼，就匆匆把手放开了，扭头去看被烧伤的柳娇娇。
木已成舟，少女在冒着焦烟旁止不住的抖动，披着散乱的头发挡在脸前。
时祁向她走进，只见她猛地抬起头，血丝挂满双脸像是血水中出现的女鬼，一半的是密密麻麻的水疱，另一半血肉模糊，连着烧了一半的细肉和大小不一的伤口，看她一眼便浑身疼。
柳娇娇双手摇晃不敢触摸脸颊，灼痛感遍布全身，尤其是已破相的脸蛋儿。
苏姬不肯放过她，趁着时祁转身的功夫，她露出高长的尾巴直通房顶，尾尖对着她像是要把她吞没般，配合尖锐的牙齿，以一张极致恐怖的嘴脸冲着柳娇娇。
柳娇娇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吓晕过去。
时祁叹了口气并没有理会，见村民都赶来向村民解释走水的原因，半点都没把苏姬供出来。
解释完，两人疲惫地回到屋内，苏姬看向情绪不高的时祁，开口问他，“道长，你生气了么？”
苏姬说出自己的原因，“可是她间接致死柳月娘，还划破了阿双的脸。”
见他沉默不语，换个说法继续讲。
“道长，也觉得我做的对吧。”
“不用说，我懂你。”
“你的立场不允许你这么做对不对，但你是默许的！”
苏姬越说越激动，却见时祁没反应，正打算走只听他低声道：“恩怨相报何时了。”
小狐狸支棱着脑袋，被他这句弄的迷迷糊糊，她只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她没做错。
时祁不想谈论这个了，提醒她，“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启程。”
苏姬认栽，没办法她现在不是时祁对手，想想他也不会让她丢了狐狸命，在她昏迷之前那一声呼喊，还是十分的走心的，也算在意料之内。
跟着他说不定还真能一起泡澡呢，刚才只是简单的触碰，就让苏姬酥麻一瞬，想想还是不亏的。
时祁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傻笑什么……
他轻咳一声，嘱咐道：“你现在就是人了，不能露出狐狸尾巴吓到别人，听到没。”
“好，那我们去哪啊？”苏姬答应他。
“北边。”
和田镇的故事结束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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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成人（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