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台风来临前夕，南港市陷入空前慌张。

据说一大早就有人去菜市场抢着囤菜，超市里的食物也被“洗劫一空”。

赵墨妍舒舒服服睡到七点半起床，穿着一件圆领白色打底衣，外面套一件灰色外套，叼着一块面包等电梯上来。

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新闻。

有站在海岸边直击台风登陆现场的报道，有实时气象图解读。

不受影响的地区有网友眼红他们的假期，评论酸溜溜的问：「台风过了吗？安全了吧！可以正常上班了吗？」

赵墨妍嚼了嚼面包，吸了口牛奶。

靠在电梯里回神外科里的群消息，顺便给徐梓征发了句「早安」。

他们今天停课，经过南港大学时，整座学校像笼在一团云雾里，没个人影。

车开在马路上总觉得摇摇晃晃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徐梓征昨晚回学校了，原本赵墨妍说他可以待她家里，正好台风不用出门。

可惜，他们老师布置了线上完成的作业，他得回去录制。

等徐梓征起床看到她信息时，打了个电话过去。

她正好在往手术室走的路上，接通到挂断只有三十秒。

“你在学校自己注意安全，我没事。上午有台肿瘤切除，做完估计台风都过了。”

接着，有位护士过来找她，赵墨妍挂掉电话。

两年前入职时，她还没有资格独立上台。

之前离职的那位同事入职时间比她长，走的时候也还是手术一助。

但赵墨妍现在已经能主刀，主任有什么大手术都会优先喊她当一助。

得益于研究生时期，她在急诊轮科遇到的那位带教。

原本觉得自己学外科是为了让收入好看点，后来才发现自己动手能力的确很强。

跟了几台急诊手术后，外科操作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

科主任，也就是她当时的硕导，后来都因觉得“孺子可教”更偏爱她一些。

眼下，家属正反复确认上台的医生是不是主任。

赵墨妍记得昨天谈话时已经和病人家属说得很清楚，这会儿死死拽着病床没敢把人送进去。

叫嚣着主任不来他们今天手术不做。

巡回护士烦躁地翻了个白眼，有指责赵墨妍没跟病人交代好的意思，更多是觉得这病人聒噪。

“赵医生，你出去协调一下？”

她叹了口气，才洗好的手。转身踢开自动门，看家属已经气红了脸。

上来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赵墨妍没听清。

“昨天谈话的时候跟你说过了，如果你觉得有异议，等主任忙完了重新给你排手术时间。”

“又要等啊？”那人脸色一僵，随后梗着脖子硬是说：“我已经等了两天了，你必须给我做，把你们主任叫过来做！”

赵墨妍依旧平静说：“主任今天有别的手术，现在已经在台上了。你的诉求满足不了，我会把你的手术排期往后调。”

“不行不行！”一个中年女人，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叫着撒泼打滚，“拖久了要出人命的！”

“我说得很清楚了，主任现在出不来。”

旁边一个工龄很长的护工直接把堵在门口的病床往旁边挪，嘴里很凶地嚷着：“别挡别人道了！”

男人一凶，那家属下意识不敢说话。

只是一看到赵墨妍，就恨得咬紧牙。

今天还排了一个病人，已经禁食禁水了。

赵墨妍让学生把他带过来，之后在手术室里把拒绝手术的通知书打出来叫那个家属签字。

那人赖皮不签，赵墨妍也无所谓。

所有监控都有记录，她把病程补完整，等下一个病人进来，手术室门一关，她再耍赖也没人管。

经过主任的手术间，赵墨妍跟主任说了下情况。

“哪个肿瘤患者啊？”

“17床，额叶占位，现在常发癫痫那个。”

赵墨妍重新洗手回自己手术间，新进来的患者已经麻好。

中途听巡回护士说，主任出去把那个患者教训了一顿，现在他们在办出院手续。

赵墨妍盯着显微镜里的画面，仔细精准地操作着。

等所有步骤做完，确认区域清理干净，才进行缝合。

缝到头皮时，赵墨妍才说：“爱住不住，谁求他一样。”

“谁给他写的出院小结啊？”

她今天给组里实习生放假了，这个月跟组的研究生在眼前。科里应该还剩几个实习生，别是让他们受气了。

器械护士林近梦戴着口罩，笑时眼下鼓起，是卧蚕更是疲惫而成的眼袋，“当然是大壮了！能让妹妹们在咱们科被欺负么。”

“回头请大壮吃顿好的。”

“带上我！”林近梦说。

麻醉一直很安静，听到这儿，冒头出来，“诶小赵，我俩还没吃过饭吧？你看看，当初你入职的时候，我都......”

“人跟你搭台两年多了，你现在说什么入职啊？”

欢笑声中，赵墨妍完成伤口缝合打结，消毒完毕，让研究生尝试包扎。

一台手术耗时5小时，赵墨妍中途没吃饭。

下午三点，和刚才的朋友们坐一桌吃手术室食堂。

说起台风，林近梦心态很好。

“门窗关紧，别让小孩到处乱跑就行。让她爸守着，总不至于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庄丰禾的手机里正在放着登陆直播，画面里的记者快被风吹飞了，还在抱着路灯杆子艰难播报。

“丰哥，你小孩一个人在家吗？”

“送他爷爷奶奶家了。”

“怎么不送去你老婆那？”林近梦说快了，过了会儿讪笑说，“不好意思，忘了忘了。”

眼前这位手术室一号麻老大，上个月才和前妻离婚。

三十出头的年龄，离异带一娃。

“就剩小赵了，什么时候尝尝婚姻的苦？看你这么逍遥有点心里不平衡。”

赵墨妍被提到，林近梦抢答说：“她还小。况且，她那个小男朋友，我都不想说——”

她愣了下，想起之前徐梓征杀来医院那次，正好撞见从手术间出来的林近梦。

愣是拽着她神情紧张地问了不下十个问题。

庄丰禾：“有对象？”

林近梦翻了个白眼，“没单过好吧。”

他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开玩笑说：“什么时候空窗了可以来找哥，哥保证只要是你的手术我就跟台！”

赵墨妍笑得不行，表情故作严肃跟他说：“绝不找同行。”

“心碎了。”庄丰禾还做出一个拿刀捅心脏的动作。

“你一个二婚想占小姑娘便宜？庄□□。”

“你说什么呢梦姐？哥这么英俊潇洒，谁看得出来我今年33岁了？”

“真的看得出来，褶子长出来了哥。”

“......”

赵墨妍弯唇听着他们斗嘴。

吃完饭去病房看了眼，大壮正好下班。

“大壮，改天晚上请你吃大餐！”

“择日不如撞日......”他也是毫不客气。

“今晚不行啊，值班呢。”

“啧。”强壮一脸遗憾，过了会儿，反而担心起她的安危来。

“他们不会半夜潜伏回来偷袭你吧？”

“谁知道。”

说是这么说，她回办公室后，就发微信给自己一个保镖，让他今晚来医院。

信息快堆满她的主页，她一条都没回。

那些都是出院后通过乱七八糟关系推过来的人，一开始她还能记得哪些是自己真正的病人，时间一长分不清了。

好不容易找到徐梓征的聊天栏，点进去先把他置顶了，再看他发来的消息。

徐梓征：「姐姐，我打算去这个组试镜」

徐梓征：「/图片，午饭」

徐梓征：「吃饭了吗？我准备睡一觉，有事随时打电话哦！」

赵墨妍偶尔会被他可爱到的一点，是他会努力承担关系中的责任。

会想替她解决烦恼，希望能成为自己遇到问题时的第一联系人。

纠结了会儿，她给他说了早上手术室外发生的事。

他一个电话打过来，焦急地问情况。

赵墨妍正站在一扇窗前，强劲有力的台风从缝隙钻出来，有股要把人揪出去的吸力。

“主任出面说了他，现在人已经出院了。”

“你呢，有不高兴吗？”

赵墨妍告诉他：“不至于，顶多有点烦。”

“今晚他会不会回去报复你啊？”他应该也在阳台之类的地方，赵墨妍听到了呼呼风声。

“要不我今晚去医院陪你吧？我明天没早课。”

“不用——”

“我出门了。”

“......”

赵墨妍嘴唇张了张，想说他怎么这么不听话。

眼下台风最强劲的时间已经过去，心里稍微没这么紧张，继续耐心劝。

“台风天别乱跑了。”

“我给你点了外卖和奶茶。”

“......”

赵墨妍无奈地笑了笑。

算了，大学离医院不算太远，他想来就来吧。

下午，赵墨妍逐一查看病人伤口恢复情况。

之前的23床现在她态度已经两级反转，或许是看病人不嚷了，还给她送了水果。

约检查的约检查，做康复的做康复。

平安地在办公室把术后病例敲了，再整出院。

嘴里顺便咬个苹果压惊。

办公室传来脚步声时，她抬头，发现是保镖。

那人和赵墨妍对时候，点了点头，随后就在医院走廊坐下。

特意让他穿便服，耳朵上戴着一个耳机。

第二次有脚步，她抬头，是另一个组的病人过来问药怎么吃。

赵墨妍讲完后，瘪了瘪嘴。

第三次、第四次，都不是徐梓征。

她已经不抬头，敲键盘的力气不禁大了些。

直到脚步直直往自己这边来，赵墨妍才微蹙眉抬眸望去。

来的人手里拎着好几个外卖袋子。

发梢被雨淋湿，只穿了件白色长袖，上面被雨滴溅得深一块浅一块。

“你不冷啊？”开口第一句。

“不冷！”他笑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电脑前的人。

紧接着，他就打了个喷嚏。

“……”

赵墨妍笑了声，让他坐下，去值班室给他拿了条毯子披着，拿毛巾擦干他头发。

“我给你点了奶茶，一杯无糖，一杯少少糖。”

“外卖是赵记的，刚才兜远路去取。”他说完，表情十分震惊地说，“姐姐你知道吗！台风天也挡不住赵记的火爆，外卖密密麻麻放在平常坐客人的桌上，我看外卖小哥都快找崩溃了。”

他又指了指一个蓝色的袋子，“不过，奶茶控糖也没用，我给你点了小蛋糕。就你之前说觉得抹茶苦味最合你心意的那家，我把他们招牌也点了，你尝尝。”

赵墨妍听完，指间一直转着的笔掉落。

轻轻叹了声，往手里挤了一甭免洗消毒水，晾干之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轻声说：“笨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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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狗眼-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