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精心筹划的闹剧

第二章

酒店顶层空中花园。

苏蔓斜倚在玻璃围栏上,目光垂落,脚下是铺展的霓虹,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盛大幻梦。

她从包里抽出烟盒,指尖在盒边一弹,叼出一支细长的烟。

风在夜色里乱窜,几次三番地扑灭火苗,她侧身挡住风,用手拢住,才终于点燃烟丝。

仰起头,向墨色的天穹吐出一口白烟,看那团朦胧被风轻而易举地揉碎、吹散,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父亲突发心脏病撒手人寰,她还没来得及从悲痛中喘息,昔日俯首的叔伯们便已如豺狼般环伺。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推开父亲办公室的门,看见父亲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重重栽倒在地。

“爸爸——!”她扑过去,正要拨急救电话,办公室的门“嘭”地一声被猛地撞开。

二叔苏鸿业带着人闯进来,他看都没看地上濒死的兄长一眼,目光直勾勾盯着保险箱。

“蔓蔓,这里交给二叔,你先出去。”苏鸿业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电话,挥手让手下上前。

“你们干什么!我爸他……”

“大哥突发急病,我们都很悲痛,”苏鸿业打断她,弯腰,揪住她的肩膀,将人拽起来,“但公司不能乱。”

那一刻,她看着二叔冷静到残忍的背影,看着父亲在他脚边微弱抽搐的身体,整个世界都在崩塌、陷落。

而这,仅仅是开始。

父亲头七未过,二叔便联合其他股东,翻出她年少时逼人跳海的旧案。

“蔓蔓,你还年轻,手上沾着这种不干净的事,不适合再留在集团核心。”苏鸿业“痛心疾首”,“为了公司声誉,也为了你好,把你父亲的股权交出来,二叔会替你打理。否则,舆论起来,二叔也保不住你……”

保不住?她心底冷笑,他们想的,从来是如何将她踢出苏家,永绝后患。

父亲的死,给她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任何温情都是过眼云烟的虚妄,唯有握在手中的筹码,才是这生存法则里唯一的通行证。

她深吸一口烟,感受片刻麻痹。

输光了如何,粉身碎骨又如何,反正她早已孑然一身。她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重回云端,将那些推波助澜的手,一一折断。

包里的手机震动。

“苏蔓姐,怎么样了?一切顺利吗?”助理刘欣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嗯,”她淡淡道,“那小姑娘是个聪明人,她爬陈屿的床,不过是想讨点资源进演艺圈。现在我直接把电影合同给到她,她没理由不配合,你那边呢?”

“媒体这边都安排妥了!刘太太帮忙联系的那家港媒,一听说要帮您,细节都没多问就同意全力配合,还有不少看不惯陈屿的自媒体也在,现在,就等您发话了。”

白烟自指尖缓缓升起,一点嘲讽藏在唇角的纹路里,稍纵即逝。

五年间,她像饲养一头待宰的牲畜,纵容甚至暗中引导着陈屿的堕落。为的就是有机会以此做刀,剖走陈家一半家产,以报当年陈家的落井下石。

她抬头望向虚无:“既然戏台已经搭好,角儿也就位了,那就……开场吧。”

十分钟后,她打开刘欣发来的直播链接。

画面里,陈屿面如死灰,被汹涌的记者层层围堵。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被更多的话筒怼到面前。

“陈先生,您多次被拍到与不同女性出入酒店,对此有何解释?”

“您婚内出轨已成习惯,请问您把妻子苏蔓置于何地?”

“陈家生意近年来屡屡受挫,是不是全靠苏家的资源在背后支撑?”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刻薄,直戳陈屿的痛处。

“不是……你们不要胡说……我和苏蔓,我们……”

他身边的陈母,一张平日里写满高高在上优越感的脸,此刻阴沉得像暴雨将至的天空。

她张开双臂想把儿子护在身后,却被更多的话筒逼得连连后退,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了几缕,格外狼狈。

“陈太太,您对儿子的行为作何评价?”

“听说您一直对儿媳苏蔓不满,现在出了这种事,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而就在此时,另一个直播间也同步开启。

画面里的丽丽素面朝天,眼角还挂着泪,对着镜头抽泣:“是陈屿说,他已经恢复单身,还要带我去做投资,我……我……”

直播画面上,弹幕疯狂滚动:

“渣男害人!自己有老婆还在外面勾三搭四!”

“小姐姐快醒醒吧,这种骗财骗色的男人不值得!”

“软饭男还敢出轨,谁给他的勇气?”

“支持丽丽曝光渣男真面目!”

两个直播间同时发酵,舆论呈燎原之势迅速蔓延。

精心布置的艺术馆周年晚宴,眨眼间就成了一场沦为笑柄的丑闻。

苏蔓的唇角继续上扬,牵出单边的酒窝。

就在这时,身后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蔓想摁灭烟头,指尖却捞了个空,这才发现这里没有烟灰缸。她拧眉,没多想,直接用指腹捏灭火星,瞬间强烈的灼痛让她迅速从得意中抽离,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

陆临舟就站在几步开外,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顶楼的风卷起他黑色大衣的衣角,被口罩遮掩的脸看不清神情,唯有一双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下,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心没来由地一慌,她来不及细想,脸上已迅速挂起平日里低眉顺眼的模样。

陆临舟并未说话,目光从她脸上,缓缓滑到她刚刚掐灭烟蒂的手指上。

沉默无声无息地漫开,又慢慢往中间拢,像张软绵绵的网,越收越密,压得人喘不过气。

片刻,他终于有了动作。

手指探进风衣口袋,摸出个黑色金属糖盒。拇指抵着盒边一按,手臂抬递过来,动作缓慢,眼梢却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审视,那股漫不经心的矜贵劲儿,比直白的强势更让人捉摸不透。

苏蔓愣了足足两秒,才迟疑地伸出手,从盒中取出一片口香糖。

“谢谢陆先生。”

深不见底的眼睛极细微地眯了眯,陆临舟没有回应,垂眸看她的目光不重,却像潭水,让人猜不透深浅。

苏蔓攥紧掌心的口香糖,不再多做停留,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失陪了”,便快步从他身边绕过。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陆临舟才收回目光。

他摘下口罩,露出线条冷峻的下巴和紧抿的唇,重新倚在苏蔓刚才站过的位置,低头看手中的口香糖盒。

楼下会场的骚乱不止,而他这里,只有呼啸而过的风。

脑海中反复镌刻的模样,像一把生锈的钥匙,不经意间蹭到记忆的锁,轻轻一撞,门就开了条缝。

……

七年前,他刚转学到海丽市,那会儿,他叫顾常念。

下午第一节课逃课没去,独自靠在满是涂鸦的墙边,身上的校服皱巴巴的,袖口还扯了道口子,脸上新添的伤口往外渗着血丝。

天台铁门“哐当”一声巨响被推开。

苏蔓逆光走来,张扬得像在灰暗角落里烧起来的火。

她显然没注意到天台还有人,径直走到栏杆边,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叼在唇角,狠狠吸了两口,然后皱着眉吐出烟圈,撇着嘴嫌弃地嘀咕:“什么破烟,臭死了!”

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喂,有口香糖吗?”

顾常念沉默了一瞬,接着从被扯得变形的校服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绿箭。

苏蔓走近他,伸手抽出一片,撕开包装纸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她打量他脸上的伤,挑了挑右边的眉毛:“又被姓霍的带人给堵了?不就是想收你做小弟吗?顺着他们不就行了?”

“我凭什么要听他们的?”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少年人的倔强。

“哟,看不出来,还挺有骨气,”她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俯身凑近他,身上是薄荷与烟草混合的气息,“不如,以后跟我混,我罩你啊。”

顾常念抬头,一脸的不服气:“谁要你一个女……”

“啧。”苏蔓不耐烦地咂了下嘴,突然伸手一把扳过他的脸,毫无预兆地低头,将沾着薄荷清凉的唇,印在他干裂还带着伤的唇角。

他瞪眼僵住,等回过神时,苏蔓已经退开两步。

她笑得像只终于偷吃到鸡的狐狸,眼里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嚣张地宣布:“行了,以后出去就说,你跟苏蔓亲过嘴儿,看谁还敢动你!”

顾常念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关于她张扬恶劣的传闻,都在那一瞬间,被唇上转瞬即逝的甜软清凉覆盖。

原本该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但是,后来……

“顾常念,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谁还能来救你!”

他捂着被碎玻璃划伤的手臂,胸口被踹了一脚疼得喘不上气,额角的血流进眼睛,视线一片血红。混乱中,他仓皇四顾,却在甲板另一端,看见了苏蔓。

她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晚礼服,覆着半张面具,斜倚在栏杆上。

两人的目光,在喧闹与灯光中,有那么一瞬的交汇。

然而,苏蔓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拇指,在自己的脖颈上缓缓划过,动作轻佻,随即,咧开嘴角,留下一个残忍的微笑,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走进船舱。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周遭的喧哗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他怔立在甲板上,如坠冰窟。

“看什么呢?还指望苏蔓来救你?实话告诉你,今天的局,就是她特别给你设的!”

是她?顾常念苦笑,原来如此。

他最后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心一横,翻身越过栏杆,纵身跃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

耳边风过,陆临舟握紧手中的糖盒,目光重新投向苏蔓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如夜。

七年了,苏蔓,我回来了。

你准备,怎么偿还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苏蔓缩着脖子踏出酒店,一头扎进候在门口的商务车里。

她抽出毛披肩裹住身体,接过刘欣递来的化妆包,这才发现手心里还攥着一片口香糖,想都没想,撕开包装丢进嘴里。

“哪来的口香糖?”刘欣问。

苏蔓抽出棉签,蘸满卸妆水点在眼角:“路边捡的。”

“看直播了吗?陈屿那张脸绿得像西瓜皮似的,真是太精彩了!可惜直播间转眼就被封了。”

“看了一半。”苏蔓手下未停,用棉签在眼角划出一道泪痕,又取腮红在眼尾重点扫了几下。

“好在丽丽那边紧跟着开了直播,该说不说啊,演技是真不赖,硬是把自己的小三身份演成了无知恋爱脑少女,这一波流量,她是稳赚啊。”

“是做一个永无翻身之日的真小三,还是做一个被渣男蒙骗的受害者,她拎得清,”苏蔓瞄了一眼刘欣手里的平板,“找个靠谱的经纪公司,给她包装一下,这小丫头以后一定能红。”

刘欣回头,见到苏蔓已卸去冷艳,换上雨打梨花的怨偶妆。

“苏蔓姐,事情已经落定,您干嘛还要再去苏鸿业那儿?”

苏蔓举着小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妆面:“二叔同陈家这些年虽渐行渐远,但到底还是旧相识。我跟陈屿的事,若他真想当和事佬从中调停,我总不好直接打他的脸。”

“一会儿过去,一是探探他的口风,二来嘛……”她停顿一下,想起当初嫁给陈屿时,堂姐苏瑾曾冷嘲热讽地说她这种货色,只能贱卖,“听说二叔最近生意不顺,一直想让苏瑾进社交圈,通过联姻来巩固商业地位,我其实挺好奇,苏瑾,给自己标了个什么价?我去,也好给她抬抬价。”

贱卖也好,高卖也罢,说到底不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又凭什么觉得谁比谁更高贵?

苏蔓放下镜子,裹紧披肩,靠进座椅里闭目养神。

天边滚过一记雷,湿冷的水汽沉沉地往下压,闷得人喘不过气。

陆临舟穿过旋转门,弯腰坐进劳斯莱斯后座。

助理江叙递过来一沓文件:“小陆总,望澜湾别墅拍卖会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我们,真的不用问过老爷子的意见吗?”

“下个月回去吃药的时候,我会跟爷爷当面说的。”他将文件随手丢到旁边的空位上,“通知苏鸿业,我们现在过去。”

“这个时间?”江叙低头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陆临舟仰头靠向椅背,闭上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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