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个孩子

第九章

时间像一根绷紧的弦,每多一秒的等待,就让陆临舟离失控更近一点。

终于,杯底最后一点暗红色液体被他仰头饮尽,酒液滑进喉咙,留下一路火烧般的灼热。

他离开座位,大步冲向电梯间。

“小陆总!”身后的江叙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您这样贸然过去,会吓到她的!”

“前脚才刚把陈屿的丑闻捅得人尽皆知,转身就迫不及待地寻找下一个目标了?”陆临舟一步不停,“找男人陪游,对着玻璃搔首弄姿,去沙滩上招蜂引蝶,接下来呢?是不是就要顺水推舟,约到房间里去了?简直是,不安分!”

电梯门开:“还有,她知道她招惹的是谁吗?”

江叙跟着进了电梯,接了一句:“是谁啊?”

“……”陆临舟没有回答。

他从电梯里出来,径直走到苏蔓的房门外,抬手的瞬间,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推着清洁车的保洁员怔在原地,被门外凛冽的气势慑住。

“住在这的客人呢?”江叙先反应过来。

“客人?”保洁员有点紧张,“客,客人已经退房了。”

“退房?”陆临舟的声线骤然拔高,她竟然走了?在他眼皮子底下,跟谁,跟他?拍卖会虽然推迟,但她连竞价的资格都没拿到,这就走了?

他转头看向江叙时,眼底的惊涛已凝成寒潭。

江叙心头一凛,立刻点头:“我马上去查!现在就去!查她所有的行程!”

与此同时,出租车碾过夜色,朝着码头疾驰。

苏蔓坐在后排,路灯的灯影晃过她的脸,生出不停明灭的影。

手机震动,她看一眼来电,立刻接起:“急性肾衰竭?!”她几乎是咬着牙,尾音被汽车的引擎声吞掉半截,“霍之洲,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你先别骂我啊!”电话那头的男声同样焦灼,“你又有多久没来看过小星星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瞥她一眼,默默脑补出一场夫妻反目,孩子病危的大戏,脚下油门踩得更实。

“我现在在去渡口的路上,三小时后到医院。把所有检查报告拍给我,每一页都要!”

挂了霍之洲的电话,她立刻拨通另一个号码:“熊院长,您好,我是苏蔓,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想了解一下,关于儿童急性肾衰竭的发病率,以及近亲肾移植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海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手机信号不好,那头的解释断断续续。

……

时间回到七年前的校园午后。

图书馆里,苏蔓和顾常念并肩坐在靠窗的位置,同听一副耳机,里面播放着标准的英语听力。

顾常念坐得笔直,专心答题,而一旁的苏蔓,身体几乎栽在桌面上,脑袋像小鸡啄米,一点一点往下沉,眼看就要睡着。

一阵香风拂过,带着甜腻的花香。

周扬穿着一身白裙立在光里,裙摆上绣着朵艳红的芍药花,被风一吹,花瓣仿佛要颤动起来。

她低着头,目光含羞带怯地落在顾常念身上:“顾常念,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顾常念从习题册中抬起头,看清来人,眉头蹙了一下:“有人。”

周扬的脸瞬间涨红,没想到顾常念拒绝得这么干脆,手足无措地抱着书本立着。

苏蔓的瞌睡虫被惊跑了大半,掀开一只眼瞥过去,忽然用手肘撞了撞顾常念:“喂,人家好歹也是你的迷妹,你就不能温柔点?”

“没必要。”顾常念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侧脸的线条绷着。

周扬还想说什么,却在碰上苏蔓上挑的眼尾时,立刻打了退堂鼓,低着头转身跑了。

见她走远,苏蔓凑过去压低声音:“喂,我怎么觉得,最近周扬,好像一见你就脸红,你是不是背地里欺负人家了?”

“没有。”

“那你到底跟没跟人家说清楚啊?还有她给你写的情书,你还给她没有?”苏蔓继续不依不饶,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

顾常念的手腕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蹭出一个小黑点,声音明显少了底气: “……扔了。”

“扔了?”苏蔓挑眉,她才发现,这个顾常念只是表面看着温顺,骨子里其实挺没人情味的。

她伸手去抢他的笔,却被他反手按住手腕。

少年的掌心温热,带着淡淡的墨香。

“顾常念,”苏蔓忽然凑近他耳边,呼吸喷在他敏感的耳廓,“你撒谎。”

“没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瞬间烧得通红。

她趁他发怔时抽走钢笔,动作间,他校服衬衫的领口被扯得歪斜,锁骨处的布料豁开,第一颗纽扣的位置,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线头。

“你衬衫的扣子呢?”苏蔓伸手捻过空缺处。

没有防备的触碰让顾常念身体一僵,他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喉结轻滚。

苏蔓顺势扯开他的衣领,顾常念一惊,后退想躲开,却被她按住手臂。

“嘘——别吵,”苏蔓瞪他,一双狐狸眼眯着,眼神里带着警告,“同学,图书馆里,请保持安静。”

她手上用力,将领子翻出来,然后凑过去,用钢笔在白色布料上,一笔一划写字。

顾常念身体僵住,能感受到笔尖划过布料带来的细微触感,以及她靠近时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他着迷,让他上瘾。

手指紧张到发木,他侧头,看见她饱满小巧的耳垂,突生出一种想要咬上去的冲动,给它标上自己的印记,彻底占为己有,然后......

“好了,”苏蔓直起身,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顾常念,以后就是,苏蔓最喜欢的……小狗了”

“谁要当你的狗。”顾常念反应过来,皱着眉,唇角下压,耳根却仍是红的。

“啧,重点不是狗,是最喜欢。”苏蔓抬肘搭上他的肩膀,呼吸近在咫尺,笑眼弯弯,“不许擦掉哦,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不远处的书架后,周扬眼尾泛红,手指用力地抠进书页里。

她看见顾常念任由苏蔓扯着衣领,看见他泛红的耳根,看见他对苏蔓那种近乎纵容的宠,手心里的纽扣被攥得发烫,耳畔甚至还回荡着顾常念在身上失控的喘息声。

她不明白,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为什么,他依旧对自己这样冷漠,难道就因为,那个人是苏蔓吗?

……

“苏蔓姐!不好了!”去医院的路上,刘欣打来电话,声音带着惊恐。

“怎么了?”苏蔓还沉浸在小星星生病的慌张里。

“陈屿的帖子全都消失了!”

她反应了一会,才问:“怎么回事?”

“他们应该是找了紧急公关,但是,但是这也太豪横了吧,几乎全网的大V都在公开站陈屿这边,还有几个书面媒体也都在给陈屿洗白,现在所有人都开始扒乔丽丽的黑料。”

“告诉乔丽丽,不用理这些,专心进组拍戏。”

“苏蔓姐,你,你还有心思管她?”刘欣急得直跺脚,“陈家那边已经跟媒体放了消息,说要直播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曝光,还会揪出始作俑者,这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现在直播预约都过百万了!”

“顾不上那些,”苏蔓推门下车,“刘欣,先帮我个忙!”

苏蔓赶到医院,透过ICU的玻璃窗,看见病房里的小星星。

她是在五年前找到小星星的,在一个孤儿院里,她的母亲,正是给顾常念写情书的周扬。

小星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上插满管子,监护仪上的曲线微弱地跳动,像是随时可能熄灭。

巨大的恐惧落下,她像艘失了锚的船,在暴风雨中不停地颠簸,连站都站不稳,这种无力感让她又想起了当年听到顾常念跳海时的感觉。

霍之洲蜷在墙角,满脸倦容,他看见苏蔓,用力抹了抹脸,站起身走近:“我给几个熟悉的医疗机构和专家都打过电话了,已经走了加急的肾移植排期通道,但是……等待供体需要时间,我们……可能等不起。”

“不用等,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转院,准备术前检查。”

“你,你找到肾源了?”

“嗯。”

“就算有肾源,也要先进行配型啊!”

“我咨询过了,近亲间的HLA有50%概率半相合,有极大概率可匹配。”

“近亲?苏蔓你疯了吗?”霍之洲抬头,“我找周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顾常念那个混蛋也死了!你上哪儿去给星星找直系亲属提供肾源啊?”

苏蔓朝他摆摆手,烟瘾犯了,心跳得厉害,没说话,手摸进包里,朝医院门口走。

“苏蔓,你到底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霍之洲抓住她的手腕,吼声引来周围侧目。

“苏蔓姐!”刘欣大步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一沓文件:“手续办好了。”

“不是,什么手续,苏蔓,你好歹告诉我一声啊!”他手上用力,瞪着周围不想干看热闹的人,“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啊,该干嘛干嘛去!”

“霍之洲,小星星已经六岁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霍之洲梗着脖子,一副油盐不进的地痞像。

“她有一点,长得像顾常念吗?”

霍之洲怔了几秒,随即怒火中烧,声音再次拔高:“什么意思?你想说孩子不是顾常念的?你想说,当年,不是他强/奸了周扬?!苏蔓,你是不是在陈家被欺负傻了?”

他强迫自己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周扬一直攥在手里的衣扣,还有她见到顾常念时的反应,苏蔓,你都忘了吗?”

“蠢货!”苏蔓用力甩开他,心脏疼得要窒息。

“我蠢?”霍之洲拦住她,步步紧逼,“你别忘了,是谁设计了海难,是谁逼得他跳了海,是谁......”

苏蔓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狠狠盯着他:“你再敢说一个字试试?”

剩下的话被硬生生吞回去,霍之洲被她脸上的冷意吓得一个激灵,气势立刻败下来。

刘欣过来挡在两人之间,递上一份文件:“霍先生,您先看看这个。”

“什么?”霍之洲心里是一阵后怕,好在有个台阶,他赶紧就下了,“DNA亲子鉴定意见书?”

半个小时后,医院门口。

苏蔓正守着垃圾桶前抽烟,见刘欣小跑着出来,侧头看了她一眼:“东西给他了?”

刘欣点点头:“霍先生看完报告就走了。”

“嗯,”她把烟头摁进垃圾桶:“医院的事,拜托你了,我回去找陈屿。”

“苏蔓姐,你,”刘欣担忧地拉住她,“你现在跟陈家闹成这样,我,我担心你……”

“星星是他的孩子,”苏蔓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颜色倒是跟她此刻的心情相衬,“不管当时是因为什么情况有了这个孩子,他的责任是甩不掉的。”

“可是……”

“没事,”苏蔓拍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如果他不肯救星星,我会让他身败名裂,对付小人,我的卑鄙手段多的是,他一个陈屿,我还真就没放在眼里。”

筑浪岛酒店套房,江叙的脚步声急促。

“小陆总,查到了,苏蔓确实已经离岛,据送她去渡口的司机说……”他停顿了一下,有点困惑。

“快说,卖什么关子。”陆临舟不耐烦。

“说是,她着急要去看一个肾衰竭的孩子,并在电话里,责备对方没照顾好孩子。”

“孩子?”陆临舟重复这两个字,唇边凝起冷笑,“苏蔓什么时候有的孩子?谁的?陈屿?”

江叙摇头:“不清楚,我会再去查,哦,司机说,跟苏蔓通话的人,姓霍,叫霍什么洲。”

“霍?霍之洲?”陆临舟沉默了片刻,忽然笑出声,带着淡淡的疯感。

江叙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自从小陆总来到海丽市,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有点摸不清,甚至还有点害怕。

“江叙,启动望澜湾度假城项目,项目发布会定在三天后。”

江叙立刻颔首:“是。”

苏蔓回到陈屿家,推开门,室内没有开灯,玄关和客厅都陷在沉沉的黑暗里,佣人也不见踪影。

她蹙了蹙眉,心底掠过不安,试探着迈步进来,像是有人在她脚下埋了地雷。

奔波的疲惫和小星星病情带来的沉重,已经令她无暇对周遭多想。

她弯腰,脱掉高跟鞋摆进鞋柜,准备先去房间换身衣服。

经过客厅的时候,余光似乎捕捉到角落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的心脏一缩,骤然回身:“谁?”

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是错觉吗?还是……

不等她的大脑做出更清晰的判断,一股凌厉的风声从侧后方袭来,带着杀意!

“呃!”

后颈传来一阵沉闷的钝痛,所有的意识和力气瞬间被抽空。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袭击者的模样,眼前便是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知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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