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舆论

下面是一条来自前线记者的新闻播报:

近日,全球最大的机械义体研发企业Robotech陷入负面舆论风波。有多名网络爆料者声称,Robotech并非企业表面宣传的那样慷慨仁慈,其一直宣传的免费义体援助案例,只是一场资本主义的骗局。据统计,Robotech在海外进行的415例免费义体改造案例中,有85%在一年内出现故障,而公司借此收取高昂的维护费用来获取非法利益。有无数掉落陷阱的家庭因此失去了平凡温馨的生活,而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更有甚者,为了家人的义体维护,自愿牺牲自己,参与到Robotech后续的人体实验中……

为了一探事情真伪,我台特地派出前线记者,远赴非洲寻找其中一个举报视频的当事人。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艰难循证,我们终于找到了视频里的志愿医生,以下是我台记者对医生的采访。

画面里,医生搂着一个黑瘦的小女孩,尽管打了马赛克,还是能看出医生此刻激动的心情。他双手微颤,声音发抖:“是真的吗,你们真的看到了我的视频?天哪太好了……当然,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Robotech就是个魔鬼,这种行径,简直天理难容!上帝是不会饶恕他们的!……是的,他们要求带走的实验被试者必须是成年女性,具体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你们是电视台记者?求求你们帮忙带回玛丽安的母亲吧,求求你们了……”

画面转回电视台演播厅,主持人正色道:“据悉,Robotech很可能正在进行有关人造子宫的秘密研究,因为以上原因强行招募大量女性志愿者参与人体实验,并且对舆论进行封杀。人造子宫一旦问世,会对社会造成毁灭性的影响,这将无视人伦纲常,动摇人类之所以为人的伦理根基。……我们呼吁政府重视此事,通过正式严谨的官方调查,给大众一个交代。如爆料属实,我谨代表我台对Robotech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要求企业立刻停止对无辜家庭的剥削,终止人体实验,释放那些可怜的女性被试者……”

新闻到此结束,颜初冉关掉视频,和坐在一旁的林楚昊击了个掌:“合作愉快!”

那天赛博空间漫步后,颜初冉虽然对Robotech的防火墙束手无策,但是想到了可以以人造子宫为突破口,制造舆论逼迫Robotech自己露出马脚,说不定从中能窥见端倪。但是她作为一个从小只会与计算机打交道的理科生,实在不擅长写东西,于是斟酌再三,把自己偶然看到视频,想发动网络力量控诉Robotech的想法告诉了林楚昊。林楚昊果然对这种行为也很不齿,答应了颜初冉,由他执笔写下颇具煽动性的文字后,让颜初冉在互联网上传播。

“我一直对大自然孕育生命的过程怀有敬畏之情,常常觉得里面有一种不容人类玷污的,我永远也无法理解的神秘力量。植物和动物为了繁衍和生存,选择孕育出下一代,他们从来不会去思考结合出一个小生命的意义。而我们人类,为了情感的结晶,为了爱与承诺,在紧张中期待一个未知生命的降临,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但有些人,他们自认为高人一等,以为靠着日新月异的技术,掌控着生产生命、改造生命甚至处决生命的生杀大权,就能成为新世界的神。但他们忘记了‘孕育’二字的真正含义,忘记了他们随意摆弄的生命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不是商品。敢问如果人造子宫合法化,那代孕呢,克隆人呢,基因编辑呢?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失了生育的权利,有多少人对自身的身份认同和归属感到迷茫,又有多少孩童从出生开始便失去了生而为人的自由,成为为上层阶级服务的机器?

这些在宇宙万物探索中逐渐自大和迷失的人类,他们不顾血的冲突,妄图创造一个新兴人类的种族,却不知大自然教导我们的从来都是适者生存,而不是强者生存。而恰是不完美的我们身上软弱且无用的部分,构成了人类文明绵延至今的火种。

心有敬畏,行有所止。我们不需要无坚不摧,我们只需要有一颗柔软感性的心。”

如他们所料,颜初冉只是播下了颗种子,但星星之火燎原的速度非常快,这样的吸睛话题果然转眼传遍了联邦,一时间大街小巷里讨论声不绝于耳,烧烤摊上,spa房里,体育馆前……到处都是议论纷纷,而且反对的声势越来越浩大。连激进派都有些不知所措,Robotech的研究范围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也没准备好应对人造子宫的舆论战。

保守派支持者更是群情激昂,直接冲进邵声的直播间在弹幕里刷屏骂他,逼得他不得不关闭评论区。反对者还不过瘾,各种广告刷屏,上街游行,静坐示威等等,还有人重金买下Robotech分部对面的写字楼大led屏,24小时无间断播放反对人造子宫的小视频。

这天中午,颜青在饭桌上,也忍不住谈论起Robotech的话题:“我也没想到,Robotech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这实在是太违背人伦纲常了。黎鹏还联系了我,想邀请我一起参加一个访谈,针对这次的事件发表看法,帮助群众梳理梳理,我还在考虑。”

颜初冉放下筷子,好奇问道:“事情闹这么大,激进派议员有什么打算吗?”

颜青:“据说已经开了紧急会议商议对策,有些还在垂死挣扎,罗列人造子宫的好处,试图打一波反击战。但依我看,他们也别挣扎了,经Robotech这么一闹,保守派的民众支持率直线上升,他们也是大势已去了。”

“那保守派议员呢?”

“保守派目前虽然占优势,但不能高兴过头,否则容易自乱阵脚。毕竟传闻是传闻,没有实质的证据。”

正说着,颜初冉手机里弹出一条新闻消息:【快讯】国会发言人公开讲话,要求Robotech出面作出解释,否则将进行严肃处理,无限期推迟人体改造合法化议案的讨论进程。

颜初冉没想到自己的小小计划竟然引起了高层的注意,心里有点忐忑发虚,毕竟人造子宫只是她的猜测,她也没有实质证据,但Robotech的剥削行为是真实存在的,仅凭这一点,这家公司也应该受到严惩。

回到卧室,她偷偷发消息联系Alex:海外的情况怎么样?

在Alex的帮助下,林楚昊的帖子也成功地在外网扩散开来。虽然Robotech的舆情监控一直在删帖,但有Alex帮忙抵抗并加快扩散速度,所以在外网,事情闹得也很轰动。颜初冉只期望内外施压,逼出Robotech的马脚来。

Alex:只怕并不如你所愿。

颜初冉:?

Alex直接在卧室里现身,随手截取了一些外网的帖子投影到墙壁上:“文化不同造成的认知差异真的很大。虽然你们写的东西逻辑清晰,论述全面,也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严重后果,但是米国人似乎只看到人造子宫这几个字,就开心得不得了,特别是女性。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好处,比如消除就业歧视,避免女性生育造成的身体损伤,实现真正的性别平等,却辨不清这些短期的利益会在未向他们索取更高昂的代价。”

颜初冉感到不可思议,这些人的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Alex:“九州联邦的文化还是着眼未来,注重可持续性,喜欢为子孙后代打算的。米国是真的只看自己、只看眼前,讲究享乐主义,自我中心主义,所有的行为宗旨都在追求个人痛苦最小化,快乐最大化。比起联邦较保守传统的文化,他们更加开放,自由也自由过了头。他们不会在意千百年后人类社会演变成什么样,自己功利的选择会给后代带来多少麻烦。毕竟,人活百年,率性而为,极乐一世。”

颜初冉愤怒地拍了拍桌子:“虽然自由是每个人的权利,但我们身处互相联系的社会,没有约束,不考虑他人的自由,也不是人类社会真正的自由,终会害了自己。他们也太不负责任了!”

光球收回了投影,晃了晃:“所以Robotech才将总部设在了米国,并发展出了绝对的势力。然而在九州联邦内却碰了壁,在当下的法律框架内束手无策。”

颜初冉又问:“库尔茨没什么动静吗?”

Alex:“他们安安静静开了一天会了,应该是在憋个大的。”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6点,各社交网站都被一条新闻刷屏了:应联邦国会要求,Robotech九州联邦分部CEO邵声将于今晚8点直播回应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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