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初冉诧异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位中年男人，四五十岁的年纪，戴着复古的黑边眼镜，身穿白色衬衫和藏蓝色马甲，即便到了夏天，衬衫的扣子也扣到了最上面一个。

颜初冉有点吃惊：“您是在问我吗？”

男人友好地笑了笑：“抱歉，有点唐突了。我看你在看许叶华的介绍，你认识她本人吗？”

颜初冉礼貌答话：“叔叔好，我是扶光大学的学生，她曾经是我的导师。”

男人注意到了曾经二字，有些唏嘘：“是啊，她还那么年轻，太可惜了……”

这位是许老师的故人？颜初冉觉得情报来了，她也回以微笑：“您和许老师认识吗？”

“我们是老相识了，当年是东大的同学，你看——”男人转动全息投影，翻到一张许叶华和几个同学的毕业合影，指着最边上的一个男生：“这个就是我。”

颜初冉之前没注意过旁边的人，这次凑近了，仔细看了看最边上那个不起眼的小个子男生，瘦瘦黑黑，和现在的儒雅不太相同，却又能从眉眼中看出一丝年轻的模样。

男人注视着合照，自言自语道：“我本以为如果她回国的话，也会回到东泽的，毕竟她是南方人，回到母校也更熟悉，谁曾想竟然跑到那么远的扶光去了。”

颜初冉试探着问：“看来您和许老师关系不错，您跟她毕业之后一直有联系吗？”

男人笑了笑：“联系谈不上，我有在默默关注她，毕竟当年是我们班的女神，又聪明又能干，但她可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毕竟在一众优秀的同学中，我算是挺不起眼的。”

颜初冉冷不丁听到了一个校园暗恋无疾而终的故事，她安慰道：“您太谦虚了。能考上东大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说不定当时大胆一点，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男人像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满脑子只有学业和研究，虽然喜欢她的人很多，但她一直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大学里也一直是单身。不过，听说她出国后倒是谈了一个。”

出国后？新情报！颜初冉连忙追问，装作对仰慕老师的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真想知道能俘获许老师芳心的，是什么样的人啊？”

男人摆了摆手：“都是道听途说罢了。据说是她读博学校的师兄，一位非常惊艳的米国天才，发表论文无数，手里一堆专利。可能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吧。”

颜初冉试图套出更多信息：“也是网络安全方向的吗？我以为许老师已经是顶尖了，还有更厉害的吗？”

男人道：“叶华确实是顶尖的，毋庸置疑。不过那个男人好像是研究脑科学的，生物的东西，我也不太懂。”

“这样啊。”颜初冉还想引出更多，“许老师确实很少对外提及自己学术外的生活呢，我也是在追思会上看了许老师的生平介绍，才知道她还有个很优秀的儿子。”

男人点头：“我在同学聚会上听人提过一嘴，之后就很少听到她的消息了。”

他点击按钮，返回到介绍首页。书本似的3D投影徐徐合上，似乎连许老师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就此尘封了。男人微微颔首：“谢谢你听我唠叨这么久，听到她的死讯之后，我的心情很复杂，也没人可以倾诉，没想到今天和一个小姑娘讲了这么多。”

见人离开，颜初冉拿出手机：他是谁啊？

Alex：根据人脸识别，他叫余远钟，现在是东泽大学信息学院电子信息工程系的副教授。

颜初冉：看起来他对许老师一往情深的样子。

Alex：一往情深也没妨碍他后来结婚生子。

颜初冉：呃，那他这么怀念许老师，他老婆知道吗？

Alex：所以他只能跟你一个陌生人倾诉。怀念也可能只是因为得不到的白月光罢了，幸好我母亲当年没看上他。

颜初冉想象了一下如果Alex的父亲是这位中年男士，忍不住捧腹。嗯，至少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帅了：但是他透露了一个很有用的信息欸！疑似和许老师谈过，米国人，师兄，脑科学天才，不觉得这位可能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Alex：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颜初冉：……是啦是啦。靠这些信息，你能查到那人是谁吗？

Alex反问：我为什么要查？如果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当年选择离开，就意味着我们永远不会有联系。

颜初冉已经熟悉了他的脾气：那我去找，你会拦着我吗？

半晌，App里才弹出Alex的回复：随便。

眼看快到中午，颜初冉去食堂蹭了顿饭，下午按着师姐给的地址去了她的公司——寰宇智能。

这是一家新兴的本土初创企业，刚成立两年，在东泽市高新开发区的大力支持下落在了科创园区内，当地政府免费给他们提供厂房、试验区域、办公楼，外加一大笔投资以及补贴。

企业也很争气，两年前还只能拿出概念性的ppt，如今已经有实力造出了飞行汽车的原型机，并且迭代了好几个版本，涉及小中大各个机型。如今的这款2座飞行汽车“空翼2.0”是研发进度最快的一款，已经通过了驾驶员测试和飞行安全验证，目前只剩下根据乘客体验进行细节优化了。

颜初冉在江奕霖的带领下来到试验区域。空旷的露天场地内有两辆小型飞行汽车正在沿着预定的路线试飞，离地约20多米高，飞行路线下面拉着安全网，周围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均与飞行汽车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稀稀拉拉在一个监控屏下围成一个圈，仰头在飞行汽车和屏幕之间来回盯着，时不时记录着什么。

颜初冉也加入人群中，抬头看向汽车。考虑到空气动力学，寰宇智能将飞行汽车的主外形设计成了水滴状的流线型外壳，有点像传统的直升飞机，最大化降低了风阻系数。车身，或者说机身两侧各延伸出一条可折叠机臂，上下均安装了巨大的螺旋桨。据工作人员介绍，这款飞行汽车还具有雷达测距、感知避障、自动规划路线等功能，并与实验室的监控系统24小时相连，方便实验人员及时发现异常。

颜初冉看到其中一辆汽车沿着既定路线测试完毕，缓缓落地。副驾驶座上匆匆忙忙跳下来一个年轻男性，但看他的表情和脸色似乎不太对劲，工作人员熟练地递上一个纸袋。

颜初冉不解：“这是在干嘛？”

江奕霖还没回答，就听见“yue”的一声，那个面部惨白，冷汗直流的男生接过纸袋就开始大吐特吐，周围人好像习以为常，只有颜初冉目瞪口呆。

“？师姐，你也没说过体验会是这样的啊。”

江奕霖啊哈哈干笑：“越小型的车颠簸越厉害，很多人体验后晕感很强烈，所以我们才这么缺志愿者……但是我相信你，冉冉，你一定是那种不用训练就能上宇宙飞船的天选之子！”

颜初冉无语。师姐你狠起来连自己的亲师妹都坑的吗，看我哐哐往坑里跳都不阻拦一下的嘛！

男生吐完，工作人员又递上水杯、漱口水和薄荷糖，把他搀扶到一边去休息。眼见新的测试汽车做好了准备，车门如同翅膀般打开，颜初冉被赶鸭子上架，认命般地上了飞行汽车，和驾驶员打了招呼后，用安全带把自己捆好，忐忑地等待自己的第一次试飞。

明明没有什么噪音，颜初冉却猛地感受到车身晃了一下，随后悠悠起飞，如同荡秋千般缓缓升空。颜初冉吓得抓紧扶手，在安全带的约束下不至于左右摇晃。她有些害怕地透过玻璃，看向朝她招手，越来越小的师姐，战战兢兢地问驾驶员：“大大大哥，这车真的安全吗？”

晒得黝黑的驾驶员憨笑，露出一口白牙：“妹子你放心，前头我都测过好多轮了。不安全，我们也不敢放开让普通民众测试啊。”

颜初冉看到前挡风玻璃上的数字，显示汽车已经升空到20米的高度了，航速也在缓慢提高。但是真的太晃了，空中地震就是这种感觉吗？她不得不和驾驶员聊天来分散注意力：“大~哥~听~说~你~以~前~是~战~斗~机~飞~行~员~？”

“是呀！”大哥的语气果然自带军人的硬朗。

又是一阵颠簸，颜初冉牙齿打颤：“那那那~你~应该~开战斗机~很多年了吧——”

大哥完全不为所动，在上下起伏中谈笑风生：“二十多年了，去年退役的，在家闲着也无聊，看到他们招人我就来了，还能赚点外快。这活儿啊，没有像我这么多年经验的，根本做不来，太颠了！”

颜初冉：“原来您也知道很颠啊啊啊啊——”

汽车突然下坠，又很快稳住。

驾驶员大哥神色如常：“别说你们乘客了，就连另外那辆车的驾驶员，小年轻，才三十多岁，以前飞商用客机的，第一天来的时候也是吐得半死不活的。”

颜初冉的心也随着波动一下提到嗓子眼，一下落到胃里。看来想看到飞行汽车量产，还真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她现在只祈祷这趟试飞快点结束，怎么这一圈路线这么漫长啊……

胃里还在翻腾，颜初冉突然听到驾驶员不满道：“那小子在搞什么？”

她抬头看去，只见前方不远的一辆飞行汽车像是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仿佛被巨浪戏弄在空中翻来滚去，颜初冉只庆幸自己不在那辆车上。

几秒后，那辆车歪着歪着竟然掉了个头，横冲直撞向他们开来，大哥骂了一句，驾驶多年战斗机的敏锐让他极速下降高度躲避。但那辆车却像完全失控了一样，朝着他们的方向直直坠落，下坠速度太快，大哥避让不及，对面那车迎面撞进了他们车的螺旋桨里，在众人的惊呼中火光飞溅，两车纠缠着一同落向地面。

Alex这个开过光的乌鸦嘴！颜初冉在气囊的保护下在心里疯狂咒骂，耳边还隐约传来驾驶员的安慰声：“别怕啊妹子——”

颜初冉头晕眼花地连车一起撞进网里。江奕霖急匆匆跑来，声音里还打着颤：“冉冉你没事吧？”

场面一片混乱，有叫救助的，有赶来协助现场的。颜初冉的车因为螺旋桨缠住了网，安全弄出还有点麻烦。她深呼吸了一口，感受了一下四肢，好像都没什么问题，旁边的大哥也努力对她举了个表示自己OK的手势。

“我们都没——”颜初冉大喊，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惊住了话语。另一辆汽车卡在他们的上方，但驾驶座一侧的外壳被他们的强力螺旋桨削开了，副驾驶的乘客看起来只是吓晕了过去，但驾驶员——

颜初冉瞳孔一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扼制了不断怦怦上窜的心脏不让它跳出来。驾驶座上，年轻的驾驶员半趴在挡风玻璃前，头被削去了一半，脑浆迸溅横流，顺着玻璃缓缓滑落。

而她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芯片，静静地躺在大股刺眼的鲜红和令人作呕的奶白色中，亮晶晶地闪烁着蓝色光芒。

大家周末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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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