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上花轿呢,这么慢?”彭江推门走入,将视线放在了高主任身上,本能地忽视另外一个人。可是那人依然有吸引他余光的魅力,他只觉得和韩毅萌描述的极像的一个人就在自己视线边缘处。
他不敢去看那个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帅哥,他觉得自己对一个人的推测很少出错,他不喜欢让自己犯错误的人。
高主任见他进来了,笑笑说:“小彭来了,我正跟卢易提起你呢。”
“提我干什么?”彭江撇撇嘴。
“提议让你推着卢易去车前啊。”高主任说。
彭江注意到了高主任的用词,他用了‘推’这个词,说明那个叫卢易的他……
“瘸子?”彭江叫了一声,这才朝卢易看去。
他眼前是个坐姿笔挺、瘦高威严的人,尽管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依然能看到他面上出彩的英气。
高主任听到他的用词,立刻打了他一下,“别胡说八道,卢易他是受伤了。”
“呦呵,假瘸子。”彭江走近沉默不语的人,居高临下地打量他。扯了扯他身上的黑色西装,觉得他这身打扮跟这个地方极不搭调,像个不合群的‘瘸子’。
见卢易沉着脸也不理他,彭江觉得无趣,他刚刚将手放在轮椅扶手上,卢易就自己摇了轮椅向门口走去。
“兄弟。”彭江有被冒犯到的感觉,他伸手拉住了卢易的轮椅,假笑一下说:“我们那里有个规矩我先提醒您一声,‘高县令’说的话必须服从,否则《护林守则》从头背到尾您了解一下。”
他说着就将卢易摇轮椅的两只手捏着袖子提了起来,像是伺候瘫痪的人一样,将他的手放在他腿上,然后主导了车子的行动权。
高主任见气氛刚到和谐和战争边缘立刻有眼力劲儿的行使了指挥权,“既然互相认识过了,我们赶紧回林场吧。”
“好的,大人。”彭江吊儿郎当地回了句,推着轮椅人向车子的方向走去。
来到车门处,他正在想怎么样将这个人抬下轮椅时,只见卢易将左腿放在了地上支撑身体,手扶着打开的车门站了起来。他自己优雅地慢慢转身,坐进了车子,也不说话,没有麻烦任何人的意思。
“呵呵,原来是半瘸。”彭江将轮椅折叠,放在了一堆行李上。
从诺水河林区驶离,彭江一路上偷偷观察卢易的表情。他看卢易这个人不像个瘸子,倒像个哑巴,一路上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什么话也不说。
高主任问了他一两个问题,他都是用点头代替声音,高主任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假深沉。”彭江察觉卢易这个人很奇怪,他的沉默不语与他眸色里的深沉是对应的,说明这个人心里有事情,他讽刺他一句,以为能激起他内心的一点波澜,却发现他对他们说的话从来都是无动于衷。
这小子怎么了?彭江微微蹙眉,也不再从后视镜观察表情始终一样的人,但他心底生出一股好奇,他莫名其妙地想知道这个博士心里藏着什么?会不会和他右腿受伤的事情有关?
陪着高主任将人要回来后,彭江算是完成了任务,那双高主任送他的鞋子也收的心安理得起来。他为卢易支好轮椅,盯着他不需要人帮忙的下了车坐在轮椅上,又不需要人帮忙的自己摇了轮椅跟在高主任身后。
这个人,他看起来和彭江一样的倔强,却比彭江看起来不容易让人亲近。
“韩毅萌这小子。”彭江拖着拽着卢易的行李跟在最后,嘴里骂着韩毅萌不会识人的眼,“也不知道哪只眼睛觉得卢易人好,对一个冰块都能夸出来,也就只有他了。”
好不容易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拖到了宿舍院内,彭江准备问高主任将卢易安排到哪个房间时,高主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正在彭江纳闷时,刘多金带着牛牛跑了过来。
“这是传说中的‘高院博士’吗?”刘多金瞅了瞅严肃又沉默的人,“我去,看看人家,西装革履的穿在身上,高端大气,英姿飒爽啊。”
牛牛很喜欢面前这个漂亮的人,他点点头,“确实好看,这衣服就该博士穿。”
刘多金拍了拍牛牛的肩膀,“赶紧干活。”说完,他推着地上的行李箱往彭江的宿舍房跑去。
“我靠!”彭江看出了不对劲,跑过去拦着刘多金,“你干嘛呢?”
刘多金眨眨眼,“回彭哥的话,接咱家‘县太爷’的令,博士跟您住在一起。”
“屁!我不同意。”彭江拦着门。
“那我不管,您自己跟老爷说去,小的们都是干活的,您可别为难我们。”
彭江咬咬牙,他指了指推行李的两人,“都先别搬啊,我去去就回。谁要是敢搬进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等他离开,刘多金摇摇头,“单纯,可悲,他以为自己是谁啊?跟林区‘恶势力’斗,他不行的。”说完,他对牛牛挥挥手,将几件行李运进了卧室。
完事儿后,他殷勤地跑到卢易面前,笑着说:“用帮忙吗?”然后指了指暗示卢易腿脚不方便的轮椅。
卢易摇摇头,沉默地摇着轮子自己进了卧室。
刘多金在门外看着,疑惑地凑近牛牛,“怎么是个瘸医生?”
“听说腿受伤了。”牛牛漫不经心地回。
刘多金在他脑门上打了一下,“行啊你,现在开始抢我风头了,怎么知道的事情比我还多。”
牛牛揉揉发疼的头,委屈说:“都是那天听到的,一整套,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刘多金将他一把挽到胳膊肘下,拖着他边走边说:“还听到什么了?把那一套都告诉我。”
牛牛在夹缝中求生般地回:“还听说,他挺有钱的。”
“我去!”刘多金瞥了卢易进入的那间房子一眼,“原来真来了个‘多金’啊!”
十几分钟后,跑去跟高主任谈判的彭江灰头土脸地回了宿舍。他推开门,被闯入自己地盘的卢易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他反应过来这是他没法拒绝的宿友,就只能妥协了。那人依然在轮椅上坐着,盯着屋子里唯一一张木桌和唯一一张相片陷入沉思。
那张照片是彭江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时和冯正一起拍的。他当了他的师父,成了他的引路人。那时的冯正对彭江来说是最高大伟岸的人,他的所有笑容都满满地溢出脸颊,那成了他笑得最开心的时刻。
彭江不喜欢卢易盯着自己的照片沉思的样子,他在那人身后走了一圈,发现他没有任何动静。他想,他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照片上而已,神思可能在想着其他事情。
清了清嗓子,彭江想引起那人的注意,却发现,他对自己视若空气。
“过几天我给你找个单间,你搬过去。”彭江说了句话。
卢易慢慢收回神思,他不回答同意,也不拒绝,像是轮椅人没有反抗能力只能任人宰割一样。
彭江坐在床上看他,“你是不是舌头也受伤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逗这个阴沉模样的人,他只是觉得,房间里本被他弄得伤感的气氛,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而如临冰窖。
他看面前的人,眼帘微颤如同清晨的薄雾,眼眸深邃犹如高悬的骄阳。他的心事表现的太真实,以至于彭江认为他在假装。假装自己深沉,假装有过伤痛,假装心情复杂,假装他对这里没有感觉并不在意。
彭江盯着‘哑巴’无聊,偷偷在想,这个人一条腿应该无法收拾几个大行李箱吧。又一想,他怎么收拾好过来的,应该也能自己放回去……可是,这么个人,这么个身有残疾心坚强的人,若是在自己面前触碰这几件庞然大物,他如果不帮忙好像不好看。
总觉得自己太过善良,彭江对自己的人设感到很满意。他一步步移到几件大行李前,稍稍弯腰准备帮忙收拾时,那个‘哑巴’说了第一句话给他,“别动。”
靠!不动就不动,老子他妈的就是闲的。彭江心底咒骂一句,很没面子的踢了面前的行李一脚从房内走出。
瞥向离开的人的方向,卢易摇着轮椅靠近那几件行李。他固定好轮椅的位置,弯下腰打开了一个墨绿色的行李箱。里面放了许多笔记本,他拿出其中一本翻看起来。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能从指尖的细微颤抖察觉出他内心涌出的纷纭往事,一切仿佛幻现于眼前开始慢慢清晰起来。
猛地合上记录本,他茫然又迫切地扔了手里烫人的东西。眼前那些给他回忆的物品此刻如同有了嘴巴,他像是听到无数刺耳的声音一样,激动地捂上了耳朵。
摇了轮椅到窗户前,他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地闭上了眼睛。他很少觉得心情这样平静,方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幻觉,他若无其事地恢复冷色,回到了最初的那种状态。
彭江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切,悄悄掩了房门,摸了摸心脏,“我靠!这不会是个神经病吧。要不就是精神科的医生自己疯了,被赶了出来,然后和我住在了一起……”
想到卢易摇着轮椅到他床边举起一把刀的样子,彭江吓得机灵一下。
他立刻开始寻找刘多金这人,他决定寻找组织,赶紧收拾出一个房间将那人扔出去,或者自己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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