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贺兰定一行人浩浩荡荡踏着夜色返回部落的时候惊呆了所有留守的族人们。

“这.....”族人张大嘴巴,借着昏黄跳动的火光,他们仔细打量着郎主带回的“媳妇儿们”:有老有小便也罢了,怎么还有男人啊!还是老头子!

“我天!”居麻媳妇捂住嘴巴,眼睛瞪得通圆,“郎主不会把我的话当真了吧!”早上临走前,她有表示想找个男人回来干活的。

可是,她想要的是个身强体壮能牧马放羊的男人,而眼下这几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男人们,没一个能达到自己心中的标准的——都比不上她家居麻。

“怎么带回来这样多人啊,这么多人吃什么啊?”族人们嘀咕开了。

贺兰定又不是聋子,族人们担忧亦是他的担忧。可是冲动的事情已经做下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后悔吗?却也不后悔。

草原冷冽的风还没能将贺兰定那颗柔软的心磨砺成冰冷的石头,他着实无法眼睁睁看着小女孩被掳掠欺凌,看着虚弱的老汉被鞭打致死。

“先让他们去羊圈里安置下来,过了今晚再说。”贺兰定交代下去。

让流民们睡羊圈并不是折辱他们。虽然这几日升温明显,可是太阳一落山,温度便也跟着“duang”一下回落。夜晚草原的寒气能将这些衣不蔽体又虚弱不堪的流民们冻得半死。

而羊圈中,臭是臭了些,可是暖和啊。毛茸茸的羊儿们一只挤着一只,温暖的鼻息汇聚成暖烘烘的一团热量,可以庇护这些饥寒交迫的人们活过今夜。

又安排两个族人守夜,防止流民中有坏心眼的家伙闹事。贺兰定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帐篷,招来阿史那虎头商议事情。

冲动的事情已经做下,覆水难收,只能想办法做好善后的事情。

“总共三十五个人,这得要吃多少粮食。”阿史那虎头满心的不解。把年轻女子带回来当媳妇就是了,何必连糟老头子都带回来?

“粮食的事情我来解决。”贺兰定道,“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明日一早,你带上两个好手,去探探乌丸部落的情况。”乌丸大山离开时不甘的眼神令贺兰定无法忽视。

在现代,两个人在大街上拌嘴吵架,吵完也就拉倒了,转头谁还认得谁呢。

而如今可不一样,律法礼义不过一纸空文,提刀杀人和切瓜一般寻常,更何况是野性主导的草原呢。

贺兰定觉得自己需要防备乌丸部落的报复,代国八姓之一的身份并不能威慑住草原之狼。

“乌丸我知道啊。”阿史那虎头滔滔不绝地说起乌丸部落的事情,“他们的牧场在西北边,远不如咱们的地盘好。”

“他们的马都没有咱们部落的马高大......”

“这些还不够。”贺兰定严肃道,“需要摸清更多的情报。”

“部落人口几何?青壮几何?能做主的首领是谁?乌丸大山在族中地位如何,相交好的人是谁,有过嫌隙的人是谁......”

“和乌丸部落交好的部落有哪些,和他有过冲突过节的部落有哪些。乌丸部落在朝中有没用靠山.....”

“他们日常的生活行动轨迹是什么样的,去哪儿牧羊,几时出,几时归....去怀朔镇的频率如何.....”

贺兰定每抛出一个问题,阿史那虎头的嘴巴就张大一分。

“这、这、这......”阿史那虎头咋舌,扒着指头努力记下郎主的命令,“难道连每日如厕几次都要记下?”

贺兰定掀掀眼皮,“如果你能够做到,那便记下。”

阿史那虎头:......我只是想娶个媳妇,咋就突然多出这样多的事情来了?!

“为什么啊?”阿史那虎头不理解贺兰定如此下令的原因。

贺兰定心中叹气,他也不想做这些的。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他也不想兴师动众搞这些,可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不得不谨慎一些。

“小心无大错。”贺兰定解释,“我看那个乌丸大山不是个善茬,今日被我撅了脸面,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说不得哪日就会报复回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未雨绸缪总好过死到临头还一头雾水。

“明白!”

又是一夜无眠,贺兰定闭上眼就是乌丸大山狞笑着抓走小女孩儿,一脚踹飞老人家的场景。惨无人道的一幕就在自己眼前上演,实实在在地提醒着贺兰定:此为乱世,生存不易。

“阿兄!阿兄!”小孩儿软乎乎的小手拍醒了陷入噩梦的贺兰定。

“嗯?”贺兰定眼睛半睁开,和小孩儿簇亮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阿兄!”阿昭凑到贺兰定的耳边,压低的声音掩不住兴奋,“纸做出来啦!”

“!”贺兰定一下子清醒了,翻身做起,询问,“你们怎么做的?!”自己捣鼓了好几天,做了好几种实验都没有成功。

“就是按照阿兄的交代做的啊。”阿昭比划了个搅动的动作,“把所有的东西都混在一起泡水。”

“然后一直搅啊搅,搅得像厚厚的粟米粥......”

有时候小孩子的耐心远超于成人。小孩子不追求万事都要有个结果,他们好奇欢喜的都是当下,往往能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贺兰定细细追问了阿昭的实验制作流程,和自己的实验步骤几乎一样。只不过......

“草叶子泡不烂,我就多泡了一会儿,切碎了,用石头压着泡。”

“泡了还是不烂,我就蒸的时候多蒸煮一会儿。”

“煮完了,捣碎了,继续泡。”

阿昭造纸术的成功秘诀就在那“多泡一会儿”、“多煮一会儿”、“多搅拌一会儿”的每个都“多一点点”之中。

“阿昭真厉害!”贺兰定赞叹道。

贺兰昭羞赧,小脸红扑扑,笑容如阳光般灿烂,“都是阿兄教我的啊。”

“不过,这个纸和阿兄在铺子里买到的纸不一样。”阿昭歪着脑袋,“感觉更像是毛钻。”

“快拿给阿兄看看。”贺兰定迫不及待。

阿昭一溜烟跑出去,又一溜烟跑回来。回来时手里小心翼翼端着个碗口大的竹篾,那是代替丝袜网兜用来捞取纸浆的工具。

草原风大干燥,一夜冷风吹过,晾晒在竹篾上的纸浆已然半干了。阿昭小小揭下竹篾上的“纸饼”,嘟囔道,“有点太厚了,颜色也不好看。”

阿兄从店铺里买回的纸张都是薄如蝉翼,亮如丝绢的,而自己做出来的纸,像是压扁了的羊粪球。

“已经很厉害了啦!”贺兰定接过“纸饼”,细细打量。

的确算不上一张成品纸,有点像上辈子超市装鸡蛋的硬纸壳子,表面粗糙还带着一股子的烂草臭味。

可是,硬纸壳子也是纸啊!

“可能是因为竹篾过滤不行。”贺兰定抓耳想着,复又鼓励小孩儿道,“反正,咱们这算是造纸成功啦!再细细改进便是。”

“嗯!”小孩儿重重点头,认真接下了这份任务。

“以后这纸就叫阿昭纸!”

阿昭心想,那我可得把这纸做得好看些。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纸张可不能像臭烘烘的羊粪蛋蛋。

造纸术的初步成功让贺兰定阴郁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待看到那些神情或是凄惶,或是麻木的流民之时,情绪也就没那么低落了。

“姓名、年龄、家住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人口、有什么手艺、日后有什么打算......”贺兰定准备给这些难民来一次摸底排查。

“小人....田文汉....年二十.....”一个男子颤颤巍巍地回答着贺兰定的问题。

贺兰定手中记录的笔一顿,诧异地看向眼前的男子:黝黑干瘦的脸颊、凹陷浑浊的眼睛、佝偻卑微的腰杆......怎么看也该是个中老年人了。竟然才是本该风华正茂的二十岁吗?!

“小人...小.....”男子声音打颤,因着贺兰定不明所以的一瞥,浑身都抖动起来。

“小人说谎了!”男子尖叫,“将军饶命!”

这男子便是昨日说自己会木工的那位,实际上他只是在工坊里做苦力,约莫会点木工手艺,远远谈不上“善工匠”。昨日为了活命,大胆撒了谎,此时被贺兰定突如其来的一眼打量,立马吓破了胆,什么话都老实交代了。

贺兰定没有追究,继续问,“家住何方?家中人口.....”

“家....家....在小石子村.....”名为田文汉的苍老男子眼泪决堤,泪水在他的脸上冲刷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家中原有四口人,如今....如今就剩下小人一个了!”

小石子村是地震的中心地带,据说地面塌陷,一整个村子都被吞没得干干净净,好似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一般。

“小人外出做工,侥幸活命!”男子匍匐倒地,掩面痛苦。他还活着,可也只是一具被求生欲支配着的行尸走肉了。

“以后什么打算呢?”贺兰定又问。

“以后.....以后.....”男子眼中俱是茫然。今日该怎么度过尚且未知,更论以后呢?这让他如何回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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