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那就恨吧，恨比爱更长久不是吗？

这样，孙毅也能够记住他。

吕霆总是这样，做事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几年前不敢进孙府为孙毅庆生也是，多年前不肯把孙毅关起来也是如此。

就当孙毅气愤，百姓沉默，将士不语时，人群中传来一道极具威压的声音。

“朕做的事岂是一名小将能比的？”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广寒凌。

广寒凌从人群中走出，百姓们也都不约而同地让开，让广寒凌走到他们的最前头，对峙的正中心。

广寒凌挑眉看着吕霆，诱惑开口道：“皇弟啊，你我本就是情头手足的亲兄弟，你我二人何必如此呢？”

他特意加重了‘亲’这一字，就是在提醒吕霆不要被所谓的感情冲昏了头脑，迷失了方向，他们二人才是天下最亲近的人。

广寒凌见吕霆还是不为所动，便朝吕霆勾了勾手，接着道：“来吧，到皇兄这里来吧，皇兄才是对你最好的。”

吕霆这才哑声开口，“我和孙毅离开那日，悬崖那边的人是您的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愣了愣，每个人都以为吕霆会回答广寒凌的问题，过去或者停留，没人想到吕霆会直接甩给广寒凌一个问题，还是这种没头没尾的。

广寒凌当然知道吕霆指的是什么，的确，那日悬崖派人埋伏的人的确是他，可那又能怎样呢？

广寒凌无所谓的摊了摊手，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孙毅这小子忤逆我，五年前也是，这几年都是如此，他究竟哪里好？”

“哪里值得你这么做？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当真值得吗？”

孙毅一听，直接转头看向吕霆，在孙毅的映像中，自己才和吕霆认识一年多……哪来的五年？

他看向吕霆的目光充满了打量。

此时的吕霆手紧紧的攥着手中缰绳，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

就有几个急性子等不及了，将士们看了看状态不太好的吕霆，又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光寒凌。

就算他们不知道吕霆和广寒凌说的什么、指的什么，他们找到吕霆和孙毅的时候，二人不就是坠崖昏迷了。

所以，大家便都心中明白吕霆指的是害他坠崖之人。

就有将士开口道：“静王殿下，要我看，您就别和这种卑鄙无耻的人说什么了！”

“就是就是！我们直接把他抓住得了！”

百姓们一听，立马反对：“不可以！谁也不能伤我们的君主！”

“你们不能抓走殿下！”

场面陷入一度混乱。

这也很好理解：广寒凌善待百姓，一切尽为百姓着想，尽全力为百姓谋得最大的利益;反而将士们那边却饱受苦难与折磨，整日风吹雨打，吃不饱，穿不暖。

再加上广寒凌杀死了多少名将士！又给那些人扣上了多少罪名！他们怎么可能会没有怨言？

可身居高位，拼死拼活的的爬上去的广寒凌，怎么可能会不怕有人权力过大，对他的位置起到威胁。

“我们要誓死追随殿下！”

“是殿下救了小女的命！没有殿下我们一家人都要死了！”

“殿下是最清明的君主。”

没人能够一碗水端平……总会有倾斜的方向。

百姓们拿着自己手中的棍棒、锄头就往前冲，士兵拿着刀枪跑到前面进攻，百姓则跟在后面。

他们要誓死追随他们的君主，他们的王，他们的……殿下。

将士们是不想伤百姓们的……可奈何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没有选择的办法……只能迎战。

场面陷入一顿混乱，就算有三万士兵，但一三万和九万的差距还是太大了，百姓们也抵不过身经百战的将士们。

即便将士们已经刻意的去避免伤害百姓，可有些意外终究是不可免的。

死的死，伤的伤。

有士兵存着一口气，攥紧手中的剑直直朝孙毅冲去，“去死吧你个罪魁祸首！”

对他们来说，这一切都是孙毅的错，要不是孙毅还活着，吕霆也不会和广寒凌做对，要不是孙毅去抢婚，吕霆也不会再去边疆，要不是孙毅诱惑吕霆，也便不会有这场狼狈的内战。

吕霆一边打，一边顾着百姓，又一边时刻注意着孙毅的情况，时刻准备着出现状况立马拯救。

可偏偏这时候，一群人围在他身边，让他不能移动分毫，他焦急的看着孙毅，大喊着：“孙毅！快躲开！当心后面！”

孙毅闻言猛的转过头去看，看到的便是一人持着一剑直直朝自己刺去，他想躲，可自己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一点。

可恶……这个月我是非死不可吗？

孙毅心想。

前有坠崖，后面又差点被萧无澈给弄死，这又有人想要杀他。

当真是追着杀。

躲的及吗？躲不及了……

这次可能真要死了……

可就在下一秒！一个憨厚的身影挡在了孙毅的面前，孙毅瞳孔猛的一缩，他不敢相信，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喻言！

“怎么……可能…”孙毅不可思议的看着喻言，看着锋刃的剑刺穿喻言的身体。

舅舅。

看着喻言倒在自己面前，他仿佛又看到了孙家被血洗的那晚，父母死在他眼前，而他却无能为力的时刻。

自己还没相认的亲人就这么……没了？

“舅舅！”孙毅崩溃的跪在地上，大喊出声。

有人听了回头看了他两眼，便接着战斗，毕竟，战争难逃一死，谁又不会说一句这是命中定数呢？

此时吕霆也挣脱人群，一脚把方才那士兵给踹开，生怕那再对孙毅不利，吕霆没有离开，也没有停下来，而是护在孙毅身边，为孙毅挡刀。

此时孙毅的状态算不上好的，他晃着喻言不住的喃喃着：“舅舅……你说说话啊，舅舅！”

他虽认识这个人没多久，也看不起喻言，但那终究是他的舅舅。

喻言听了那一声舅舅便觉得这一切都值了，孙毅虽不姓苏，但终究是他的亲人，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

可那些人总是假惺惺的，接近他总想得到什么，苏婉儿当初也只是想用他注意一下张间弃。

喻言看着孙毅脸颊的泪水，颤抖着伸出那双布满茧的手，轻轻擦着，道：“别哭了，能听到你这一声舅舅，我就知足了。”

“舅舅不会离开你，只是舅舅累了，想要睡一会。”

可喻言越是这么说，孙毅的泪水便越是止不住。

喻言叹口气：“哎，你小时候不是说你要当大将军吗？和孙武责一样……当个大将军。”

孙毅一愣，他低头看着喻言，恍惚间竟觉得有些眼熟。

喻言没有再说什么，他能感到自己的体温在逐渐流逝，他仰躺在地上，看着天，想到了自己被人欺凌的时候。

那是一群孩子围着他拳打脚踢，他抱着头躺在地上，不管怎么还好，也没有作用，直到他绝望时，有一位偏偏小公子出现在他面前。

那小公子身旁的侍从把那些坏孩子都赶跑了，那人朝他伸出手，道“起来吧。”

那时候喻言还没有改掉自己苏誉的名字，那人问他名字时，他说的正是苏誉。

只是这天下重名之人何其多？有重复的名字也很正常，谁又能确定他是苏家的孩子？

毕竟当时京城已经传遍了苏家那短命的公子死了。

他现在还记得那人，腰间有一玉佩，那玉佩上面所磕的字是家族代表“张”只是那玉佩并算不得完美，正下方有一条裂痕。

那人对喻言说：“如果你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便来京城寻我，我能保你平安。”

后来，他去到京城没有找到那人，张家也的确有一公子哥，但他始终觉得那人不是自己要找的。

直到那夜，他看清张间弃的玉佩下方那裂缝时，他便都清楚，都知道了。

喻言感觉自己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的渐渐的，他连孙毅的声音都听不太清了，周围一切都变得很安静。

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人。

在他的记忆中曾有一仙人对他说过：

“你这一生有一缘人，你必定所想所成，所爱所得，无忧无患。”

可他并不这么觉得，他只知道有一恩公叫张间弃……那人曾把他拉出过泥潭，给过他希望，但……让他深陷泥潭的人也是那人。

他曾把所有的爱都倾注于喻兰儿，可喻兰儿最终还是没能幸福，甚至还死在了他的面前。

喻言觉得他这一生是悲剧的，但又是幸运的。

上天总是很喜欢玩弄他，在他最光亮的时刻，一把将他拍入泥潭，然后再赐予他一束光，他觉得一切都有希望了，一切都要熬过头了的时候，再给他泼一盆冷水。

这辈子没怎么有过顺心事，没什么在意他的人。

在喻言当上丞相时，有人曾笑呵呵地对他说过：“喻丞相，您可真是脱离世间苦短，享尽人间所裕啊！”

可事实却是悲惨的，不尽人意的，他这一生欲言又止，有苦难言……所欲难求。

喻言……苏誉，他这悲苦短暂的人生，也到达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