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人

将军府虽说有“将军”这个头衔,却也只是个小院。门前青苔爬进院中,小池塘里三三两两飘着落叶,树影遮蔽间显得此处格外幽静。

林眠在来的路上替万安上了药,百家年幼,只知道弟弟被打了以后走不了路,以为弟弟的腿断了。

林眠从兜里翻出了一瓶跌打油,手法娴熟地涂在万安的腿上,睡梦中的万安吮着手指,似在做着美梦。

林眠大手一挥:“没有伤到骨头,涂点药过几日就好了,小孩子本来也好得快,不用太担心。”就算不涂,这伤也快好了。万安先前不敢走路,纯属被吓出了心病。

百家乖巧地靠在林眠身侧,闻言开心地笑了。

陈万安醒着的时候十分抗拒楚佑安的怀抱,此时楚佑安抱着熟睡的陈万安进了偏房,百家紧跟其后,身后二人悠哉悠哉地踱步进来。

林眠环顾一圈低声同秦敖吐槽:“这将军真的不是被流放了吗?”他想起小时候翻林啼的话本子里面的将军出征都是威风凛凛,住的是镶金的宫殿,吃的是山珍海味,身旁还时刻有美人候着。

如今眼前这景象与自己想象中的简直大相径庭,林眠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秦敖道:“楚将军说自己不受待见,看来确实不假。”

林眠摇头叹息:“他好歹也是朝廷派来的将军,再不受待见假戏也得做足吧,地方官就这么招待他?楚将军也是脾气好,是我我就撂杆子不干了。”

秦敖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他捡起一片落叶,背对林眠道:“虽说当年之事早已尘埃落定,但阵中的故事走向会随着我们动作而变化。你今日这般意气用事,保不准会改变什么,下次不能随意插手了,若不能知晓当年的真相,我们就得重头来过。”

林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理我都懂,可是就算我今天没救百家,楚将军也会救她的,这也算改变故事走向吗?”

水面倒印着二人的影子,树叶从秦敖手中滑落,飘到水面荡出阵阵涟漪。秦敖望向林眠:“你我本是过路人,频繁插手阵中人的事,只会加深他们的执念。”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眠上前一步,靠近秦敖身侧问:“秦道长今日为何要救下陈万安,你就不怕他的腿是那个小喽啰打断的吗?”

秦敖看着他没有说话,这时楚佑安走到了二人身后:“两个孩子都睡了,你俩既没寻到住处,就在我这儿住下吧。”

林眠“噗嗤”一声笑了,他回头冲楚佑安做了个鬼脸:“将军心是真大啊,才刚认识多久就敢把我们领进屋。”

楚佑安莞尔:“你俩也没好到哪去,才认识多久就敢跟我进屋?还真是印证了那句四海之内皆兄弟,不过今日二位公子见义勇为之举实在令我佩服,即今日起你我三人便以兄弟相称了。”

秦敖眉间抽搐,他转头去瞅林眠,想从对方脸上寻找一丝抗拒的神色。谁知林眠听到楚佑安的提议容光焕发了,他抱拳道:“大哥!”

楚佑安亦抱拳:“二弟!”

秦敖:“……”他扶额不语,身旁二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握住对方的手热泪盈眶了。

秦敖毫不留情地打断这诡异的一幕:“将军……”林眠恨了他一眼,秦敖咬牙改口:“楚大哥,沈多财的事,怎么解决?”

楚佑安本来沉浸在大哥的身份中无法自拔,闻言立刻正色道:“虽说陈万安的腿没有被打断,但沈多财打人在先是事实,今日又想对二弟图谋不轨,石头已经把他和那个小厮送去衙门了,这种风气需要治治,也当是给众人一个警醒。”

林眠崇拜地望着楚佑安,心中暗自抹泪,这个大哥没认错。

秦敖神色一凛,转头问林眠:“什么图谋不轨?”

林眠摆摆手:“哎,小事,那几个三脚猫功夫还没我村的偷鸡贼厉害,不够我打的。”

下一刻,楚佑安的肚子叫了。

楚佑安爽朗笑道:“哈哈哈光顾着说话了,忘了给你们弄些吃的,你们等我一下。”说罢便往柴房走。

二人虽在阵中,但严格来说是神识所处于此,吃不吃东西并无大碍。

林眠附和道:“大哥你这东道主真不称职,我们快饿死了。”

秦敖走到侧房掀开帘子一角,两个孩子蜷在被窝里,呼吸均匀,睡得十分香甜。

楚佑安抱着一摞柴到灶口就要坐下开始生火,林眠抢先一步坐过去:“这活交给我吧。”

秦敖挑眉质疑:“你还会生火?”

林眠“哼”一声,不屑道:“你把我想成什么养尊处优的废物了么?小爷我会的可多了。”

在王八村的时候他就常被林啼奴役,那人笑眯眯地美其名曰锻炼弟弟,自八岁起林眠便受其压迫开始包揽生火的重任。

因此在林啼记事簿上,林眠的小名又叫火童子。

楚佑安又不知从何处抱来一筐菜和一提肉,仔细地切成大小不一的方块,秦敖叹了一口气,冲楚佑安伸手:“我来吧。”

楚佑安轻咳道:“我会,只是不太熟练用这把刀。”

秦敖点点头,继续靠在一旁。

一刻钟后,三人围坐在桌前面对几盘黑碳欲言又止。

林眠捂脸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丫鬟?”

楚佑安夹了一筷子茄子,放进嘴里的一瞬间五官扭曲:“我哪敢啊……现在处处受人监视,城里随便找哪个丫鬟过来,保不准都是谁派来探查我的,与其天天在屋檐下防着外人,我宁愿自己做给自己吃。”

秦敖无奈起身去灶边切菜,菜刀在案板上发出利落清脆的声响。

林眠坐回去夹柴,待秦敖把菜倒进锅里,他便把火吹得老高,他调侃道:“你就不怕我们也是这城里的奸细?”

楚佑安摇头:“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外面来的。”

二人动作皆是一顿。

“这城中妖气密布,若不是为这,朝廷也不会派我前来。想必二位一路过来都有所察觉……这城里的人,都被妖魔腐蚀了心智。”

林眠暗自松了口气,秦敖声音平缓,翻炒的动作不停:“人心异常冷漠。”

楚佑安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这城里的人都觉得受了神仙庇佑,并未察觉异样。今日在酒楼里遇到二弟,我便知道你们是远方来的游人……对了,你们二人是要到哪里去?”

秦敖道:“上京。”

楚佑安笑了:“那你俩在城里住一段时日,待一月后和我一同前去吧。”

林眠回拒道:“枉费大哥一片好心,我们此行时间紧迫,属实耽搁不起。”

楚佑安笑着表示理解,秦敖将炒好的菜装盘,楚佑安把菜端到桌上。陈百家揉着眼睛从房里走出来,林眠走过去把她引到桌前,女孩目光追随着林眠,小手抓紧他的衣袖。

林眠望了望侧房问:“弟弟还没醒吗?”

百家摇摇头,眨着眼睛去看桌上的菜。

林眠给百家盛了碗饭让她先吃,百家晃着双腿咽口水,并没有动筷。

林眠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楚佑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疑惑道:“为什么你这么招孩子喜欢?”

林眠自幼就是孩子王,小时候引领一群小孩风风火火地到处惹事,长大了一群小孩子跟在他身后风风火火地到处惹事。

林眠道:“可能是我比较面善吧。”

楚佑安奇道:“我长的凶神恶煞吗?”

林眠“噗嗤”笑了,楚佑安不依不饶:“我儿子就不怕我这副模样,你说这是为啥?”

林眠笑问:“你儿子多大了?”

楚佑安双手抱臂,咧嘴笑说:“下个月满周岁了,你嫂子让我无论如何也得回去一趟。”

林眠把剩下两盘菜端上桌,打趣楚佑安道:“哪有儿子怕爹的道理?我干儿子马上一岁了,等过几天上京干爹定给他包个大红包。”

身后秦敖神色复杂地扯了扯林眠的袖子。

林眠转头低声安慰:“放心,我不做出格的事,就随口说两句罢了。”出了这阵再去上京,哪里还能寻到什么将军府。

楚佑安听了十分高兴,一拍大腿:“好,犬子楚宥能认你们两位当干爹,是他修来的福分。”

林眠也激动了:“令郎能有你这样明事理的父亲,日后定能成大器!”

几人围坐在桌前,林眠和楚佑安的对话越加激昂,最后竟搂着肩膀惺惺相惜起来。

楚佑安晃着杯里的水:“二弟,依我看你就别走了,我们楚家军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留下来跟着大哥走南闯北,多快活。”

林眠碰杯惋惜,谎话张口就来:“多谢大哥赏识,就怕我这么充军了,家里那位要跟我闹。”

楚佑感慨道:“没想到二弟年纪轻轻竟大有作为。”想到自己二十好几才娶妻生子,楚佑安不免有些惆怅,脑中浮现妻儿在院中送别他的场景,楚佑安嘿嘿笑了。

秦敖打发百家去房里照顾弟弟,女孩跑远后,秦敖放下筷子道:“不知是不是我做的饭不合二位口味?”

林眠笑着靠到他身上,双颊绯红,嫣然一副醉酒的模样:“好吃,好吃……大哥你说,三弟手艺怎么样?”

楚佑安附和着又为自己倒了杯水,秦敖拿起水壶闻了闻,皱眉叹了口气。

秦敖身为阵外人为他们做的饭菜同平常无异,阵中的酒水无色无味,林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自己喝醉了。

楚佑安也没想到林眠醉得如此厉害,他恍惚忆起林眠说自己不会喝酒,喃喃道:“还真不会喝啊,我以为他唬我呢。”

秦敖无法,架起烂醉如泥的林眠往房内走。林眠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待被秦敖拖到床上之后便睡了过去。

秦敖替他脱了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掀开布帘走出去,楚佑安靠着桌子慢悠悠地喝酒,见秦敖出来了,晃晃手里的杯子:“你酒量咋样?”

秦敖提起酒壶倒了满杯,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楚佑安点头赞赏:“不错,终于有个能陪我喝酒的了,来,继续满上。”

楚佑安问道:“话说你们去上京干什么?寻差事吗?”

“嗯,上京报酬高些。”

秦敖抬眸,眼中波澜不惊,楚佑安被盯得有些发毛,那人问道:“这城里的邪祟,大哥准备如何应对?”

楚佑安无所谓地摆手:“多大点事,等过段时间我率军抓几轮妖怪,这城里的邪祟自然就不敢再来了,这种畜牲见得多了你就晓得了,它们就怕我们这种人。”

秦敖勾了勾唇:“若真如大哥所言,三弟便可放心了,那两个孩子,明日还得给他们找个去处,总不能放任不管。”

楚佑安笑了:“三弟人长得俊俏,心思倒是十分细腻。不就两个娃娃嘛,他们认我做干爹,我养着他们就行了。”

“两个孩子能遇到大哥,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哎,说那些!来来来,喝酒喝酒。”

二人碰杯,月光倒映在清亮的酒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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