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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挂历上的纸张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少,时间如流沙一般从指间溜走,一转眼就到了立冬。
立冬作为冬季的第一天,正应该好好对待。
早上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的公鸡还未尽职尽责的打鸣,已经做好晨练的简二爷走过来敲响了主卧的房门。
来开门的是陆远洲,一打开门凛冽的寒风顺着半开的门缝挤了进去,感受到丝毫寒冷的简宁下意识搂紧了身上的被子,陆远洲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简宁,半推半送的把简二爷送出了门,两个人站在落了一层薄薄积雪的门廊下面面相觑。
“叔爷爷您这一大早不多休息敲门干什么?”上了岁数的老年人觉少他能理解,但也没必要起这么早吧?
简二爷看到陆远洲眼神里带着的不耐烦,没斥责他的行为,而是慢悠悠开口,“今天是立冬,你怎么还好意思赖床?”
陆远洲发现自从简二爷住进来之后,他们家就没消停过,每天要照顾这位多出来的客人,现如今连躺在床上睡懒觉都不行了,这难道就是婆媳之间无法和谐相处的原因吗?
“叔爷爷,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每天早上起那么早的,你要是没事干就去把房后的那片地锄了吧。”
简二爷皱眉,“我是长辈,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小心我和我侄孙子告状让他休了你!”
又来了。
自从那天简老师给他受伤的腰按摩不小心被简二爷撞见后,他就总仗着是长辈的愿意对陆远洲指手画脚,让他去做一些自己根本就不想做的事情。
怎么说也毕竟是简宁的长辈,陆远洲就算是再怎么样的不情愿也配合着他的要求,让他往东绝不往西。
“今天是立冬,我要吃糯米饭。”简二爷双手背在身后理直气壮的下令。
陆远洲:“立冬必须吃饺子,不吃饺子还有什么乐趣。”
简二爷说:“吃什么饺子吃饺子,在这里就必须按照这里的习俗来,必须吃糯米饭!”
陆远洲是在京市长大的,习惯了各种节日各种节气都自己包饺子吃,为了照顾楚婉的习惯也会做一些糯米饭,但陆远洲吃不惯,还是觉得饺子好吃一点。
“你一个小辈必须听长辈的话,我说吃糯米饭就是吃糯米饭。”
用长辈的身份来压他,陆远洲还偏偏就不怕这个。
“那真的是不好意思了叔爷爷,我就爱吃饺子,您要是喜欢吃糯米饭您就自己做吧,反正厨房在那。”说完陆远洲转身进了卧室,直接把简二爷关在了门外。
陆远洲带着一身冷意爬上了床,本想暖暖自己的身体再钻进被窝里继续睡觉,可迷迷糊糊的简宁听到他的声音伸出了手,碰到他身上那带着露水的袖子时冷的一缩。
“这么早出去做什么?”他问。
陆远洲搓搓自己,争取让皮肤上的温度更加暖和一些,“叔爷爷过来敲门提醒咱们今天是立冬,不要睡懒觉。”
缩在温暖被窝里的简宁迷糊睁开眼睛,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日历,看着上面显示着立冬的页面,眉头微蹙。
“已经到立冬了吗?”他喃喃自语。
好不容易把身上寒意赶走的陆远洲刚钻进被窝就看见简宁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陆远洲:什么情况?
“简老师你这么早起来吗?今天没有课,而且外面天还没亮。”
跟陆远洲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简宁也没了那些所谓的羞耻心,背对着他便把身上的睡衣脱下,换上了更加保暖的毛衣。
陆远洲侧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盯着简宁,看他换衣服时露出来的细腰,上面光滑无比,连个疤痕都没有。
“今天这个日子蛮重要的,必须得早点起来,不然一会叔爷爷还会过来叫你起床。”
陆远洲想不通不就是24节气中的立冬吗,简二爷如此重视难道说这背后还有什么不方便说明的事情?
简宁轻声告诉他,“叔爷爷的爱人是在二十年前的立冬离开叔爷爷的,这么多年叔爷爷一直都是一个人,每到立冬就会来我家和我父亲一起过,我父亲不在后便来找我。”
陆远洲脸上的调侃一瞬间全部消失,他微微蹙眉,“那他就没有子女吗?”为什么非要来找简宁?
简宁摇摇头,“他没有子女,只有一个爱人。确切的说,现在的他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亲人。”
陆远洲的视线越过简宁透过结了冰霜的窗户看向院子,院子里的简二爷伴随着收音机里的京剧正做着运动。
忽然换了厚衣服的陆远洲从一旁走了过来,直接抱住简二爷的胳膊,“叔爷爷只要您想我现在就可以是你的亲孙子!以后给您打蕃摔盆的事就放心交给我吧!”
简二爷还没来得及对陆远洲上半句话做出反馈,后半句话听的他是火冒三丈。
大手一伸便把陆远洲推开,“你这臭小子,看老头我不顺心咒我呢?别整天想那些没有用的,老头子我比你活的长!”
真是活的时间长什么奇葩都能看到,简二爷气鼓鼓的拎着收音机大步进了次卧,只留给陆远洲一个绝情的背影。
陆远洲揉了揉鼻子,有些没明白自己哪说错了。
陆远洲问:“简老师,我刚刚说的难道不感人肺腑吗?”
去仓库拿糯米和面粉的简宁表情凝重的望着陆远洲,“陆少爷能安稳的活到这么大,真不容易。”
庆幸他活在一个法治社会,不然早就被人打死了。
简宁安排陆远洲开电动车去小学把校长和陈莉拉过来吃饭,为了顾及大家的口味,他把糯米饭蒸上就开始弄饺子馅。
新鲜的猪肉剁成肉沫放在盆里,加上切碎的小白菜和调味品,搅和在一起,这样一份完美的饺子馅就弄好了。
这个时候陆远洲拉着校长和陈莉也回来了,陈莉扶着上了年纪的校长慢慢从电动车上下来,怕路上风吹着太冷,陆远洲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了校长的身上。
白发苍苍的校长除了头发有点乱之外没有任何问题,脸红红的,走过来和简二爷打招呼,“简二哥我们很久没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简二爷:“很好,简宁很照顾我,就像对待自己亲爷爷一样照顾着我,让我体会了一把子孙膝下的感受,挺不错的。”
陆远洲适时来到简二爷的身边,伸出手比划自己,意思他也帮简二爷做了很多的事情,要夸不能只夸一个人,要两个人一起夸。
简二爷装作没看到陆远洲的样子,热情的带校长去看自己新淘来的一副围棋,准备两个人切磋一下。
陈莉和陆远洲礼貌打了个招呼,进入厨房帮简宁包饺子。
厨房有简宁和陈莉在,简二爷和校长坐在树下的桌子旁下着围棋,只有陆远洲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简宁清楚的看到了陆远洲的不知所措。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陆远洲叫进来帮忙擀饺子皮,还没开口便看见陆远洲拿出扫帚不太擅长的清扫院子里的积雪。
陆远洲很少干过农活,在简宁这住的几个月算是稍微拿捏了一些,可当拿到那跟他差不多高的扫帚时还是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扫了几下地上的积雪一动不动。
原本在下棋的简二爷看到他这东一扫帚西一爬犁的,果断放下手上的棋子,走过来教他如何使用。
用扫帚扫雪首先要掌握诀窍,半蹲下身扎个马步,两只手抓着扫帚的杆,贴着地面使劲一挥动,地面上的积雪就随着扫帚的移动离开了它原本的位置,调整好角度就能让积雪成为一个小雪堆。
简二爷示范了几下,“看明白了吗?”他问陆远洲。
陆远洲不太熟练的学着刚刚简二爷的动作,发现自己能灵活运转后重重点了一下头,“我学会了!”
简二爷满意的点点头,把扫帚重新塞回陆远洲怀里,“那剩下的积雪自己扫干净,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干啥都不行,就一个扫雪都不会,唉。”
他唉声叹气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未来干啥啥不行的年轻人。
“陆远洲你现在也该学着做点农活了,等以后岁数大了简宁该不要你了。”
身后陆远洲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一点一点将院子里的积雪扫成一个小雪堆,用塑料锹收起来扔在院子外。
可能是为了证明什么吧,陆远洲完成的非常好。
“怎么样叔爷爷,我收拾的是不是很干净?”
简二爷连个眼神都没分给陆远洲,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重重的哼,“不就是把院子扫干净了吗,我年轻的时候干的比这还快比这还好呢,年轻人你莫要太骄傲自满,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陆远洲哦了一声,“那麻烦叔爷爷教我一下了,毕竟我只是一个年轻人,需要优秀的领路人在前面教我。”
没有人不喜欢被高高的捧起来,更何况是简二爷这样的老年人,他看起脸上波澜不惊,但实际上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老头子我就勉为其难的教一下你吧,不过也得看看你的悟性,要是不行我肯定不会再教你。”
陆远洲:“我肯定听叔爷爷的。”
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逃过厨房里包饺子的二人眼睛,陈莉笑着和简宁开玩笑,“还记得刚开始陆先生来的时候那眼睛都恨不得长在头顶上,没想到才几个月过去,他的变化都这么大了。”
变化大的又何止陆远洲一个人,当初陈莉来向阳小学当支教老师时最先认识的就是简宁。
他的身上始终围绕着淡淡的疏离与清冷,哪怕和孩子们待在一起时脸上也没什么太明显的笑容,只有在听到她是自愿来到这里当支教老师时松动了片刻,但也仅仅如此。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陈莉一直以为简宁都是这种高冷如雪山上积雪一般的人物,常年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不与任何人亲近。
哪怕村民把自家的东西送给简宁,简宁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回报回去,绝不欠任何人一丁点的东西。
能自己做的事情绝不会求助任何人,他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坚强的人,听校长说他早年间在外面独自生活吃了不少苦,这或许是一部分的原因吧。
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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