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陆远洲都没有对直播间里那些上蹿下跳的账号有过任何疑问，摄像头照不到的桌下，他的腿死死的按住简宁的小腿不让他乱动。
往日直播结束后陆远洲会和购买农产品的顾客随便聊几句，但今天他脸色很不好，直接就结束了直播。
当手机右上角提示摄像头开启的绿点消失，代表这场直播终于结束了。
陈莉简单收拾了一下她的东西，直接离开了教室里。
安静的教室里只能听见陆远洲和简宁的呼吸声，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打破这片宁静。
陆远洲操控鼠标看了一眼网店后台的退货情况。
比他最开始看到的情况还要严重。
上一秒下单下一秒便申请退款，买家的账户ID都带着“希”字，不用猜都知道是那个叫杨希的腿毛。
虽然这种下单后退款对陆远洲的影响没那么大，反正也还没发货，但次数多了看的也让人觉得心烦。
嗡嗡嗡——
“喂，什么事。”陆远洲被网店的情况愁的脑袋都大了，接电话的时候也没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徐少轩：“陆哥，你网店现在是什么情况？论坛里有很多避雷网店的帖子，说你雇佣有劣迹的员工，售卖的产品也不是农产品，都是套了一层壳子。”
“平台收到了很多针对你的举报，如果这件事不能尽快解决的话会影响你卖家的信誉分，到那个时候你就算卖什么东西都没有人能买了。”
徐少轩他好歹也是平台的少爷，这种事自然了解的一清二楚。
陆远洲将遮挡了眼睛的碎头发拢到脑后，露出光滑的额头和紧皱的眉头，“我知道，我会尽快解决的。”
电话挂断后，陆远洲找到社交账号开始搜索这场闹剧的起始，包括那个叫杨希的人。
目睹了一切的简宁轻声唤他，“为什么不问我？”
陆远洲空出一只手安抚的拍下了简宁的手背，“这件事肯定是奔我来的，我之前在外面结了不少的仇人，肯定是看我网店现在弄的很好看不惯来找我茬了。”
陆远洲嘴上这样说，可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个叫杨希的人就是奔着简宁来的，这是一场专门针对简宁的网暴。
[jn这种抄袭的人为什么还敢在网络上活跃？我们希希都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就不知道躲起来吗！]
[姐妹们我搜到了，jn他现在在一个小学当老师，这种品行卑劣的人根本就不配成为老师！]
这是能放出来的，陆远洲私信里更是不堪入目。
顺着帖子里的艾特，陆远洲找到了简宁曾经使用过的账号。
账号的最后一条帖子是他宣布封笔的内容，时间是四年前。
这条帖子下方的评论区里全部都是各种污言秽语，简宁想凑过去看但却被陆远洲躲开。
简宁：“为什么不给我看？”
陆远洲张张嘴，忽然想起简宁曾经厌恶网络，对消息提示音敏感，或许就是这种原因。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群人发疯而已，多大点事。”
骗人。
亲身经历过那段昏暗时光的简宁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们的实力，从在他的社交账号下发疯到给他寄各种恶心的快递。
简宁还记得他从快递员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快递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已经爬满了蛆虫的死老鼠。
箱子里那种腐烂的臭味黏在他身上三四天才散干净。
那段时间简宁出门都要用帽子口罩把自己围的严严实实，若是有人视线落在他身上时间长了，他就会思考这人是不是认出了他，会不会把他的行踪发在网上。
简宁低头，看着陆远洲始终放在他手背上的左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正轻轻的将他的手包在掌心里。
简宁抬头看向身旁的陆远洲，他正沉浸在网上的舆论之中，脸色黑的吓人，但看着他的时候又如沐春风。
“没事的简老师，你想想当初那么多人不看好我现在不也把网店干起来了吗？他们只不过是眼红嫉妒我罢了。”
在明显很不好处理的事情面前，陆远洲总有一种别人艳羡的从容和乐观。
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背后会有多么大的影响，但他并没有把不开心和难过交给简宁。
而是将一切都扛在了肩膀上。
“走了简老师，我们该回家吃晚饭了。”
陆远洲飞快把电脑装进包里，背在肩上拉着简宁的手回家。
从学校到家里的这段距离里简宁见到了很多的熟人，平时见到他会打招呼喊简老师的村民此时就跟没看见他一般擦肩而过。
路过的小孩子刚想喊简哥哥就被大人一把拉走。
走远了还不忘恶狠狠的教育小孩子，“以后再不许和这种人打招呼，要是让我知道我就揍死你！”
“为什么啊奶奶，你不是说简哥哥是最有知识的人吗？”
“我说不许就不许，你哪那么多废话！”
“可是简哥哥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你是不是傻，要是没做错事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他，我看他就是心虚不敢承认。”
简宁：“……”
抬起的手慢慢放下，有些习以为常的望向前方。
这种结果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只是为什么心头围绕着淡淡的不舒服呢？
“小简啊。”
路过村长家门口，村长满面愁容的站在家门口望着简宁，那双混浊的眼睛里似乎包含了太多太多，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简宁停下脚步，松开陆远洲的手走到村长面前，思考了一会才开口：“村长，我这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学校里的教学任务我暂时可能无法进行了，麻烦你和校长说一声，让陈老师多辛苦一点。”
村长望着面前善解心意的简宁，没说话。
这个结果很明显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可那么多的同乡来找他，他身为一村之长总得不好偏心任何人。
“小简，你叔我是相信你的。”他只干巴巴的说出这一句来。
简宁苦涩的笑笑，径直转身走到了陆远洲的身旁。
他两只手疯狂的在手机屏幕上点击着什么，感受到他的到来果断的伸出一只手给简宁。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身为这场闹剧的主人公本应该焦虑不安，此时此刻的简宁却感受过从所未有的宁静祥和，应该是陆远洲在他身边的缘故吧。
想到这简宁转头看向身边的陆远洲。
“不是她们有病吧，给点钱当水军就觉得自己可厉害了，等我找两个水军头头骂回去的！”
陆远洲被急得跳脚，恨不得现在就顺着网线爬过去给他们一巴掌教他们如何做人，但他牵着简宁的那只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撒开。
简宁见状摇摇头，罢了，等找个机会告诉他真相吧。
*
直到睡前，简宁都没有找到这个机会。
陆远洲他抱着手机和对面成千上万的水军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对战，从盘古开天辟地到最近的退耕还林，甚至就连国际赛事他也掺和了一脚。
深夜简宁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就看见身旁的陆远洲还在对着微亮的手机屏幕努力着。
“时间不早了，你还不睡吗？”他问。
陆远洲头也不转一下，“马上，简老师你先睡，等我把剩下的这两个水军熬封号了我就睡。”
已经深夜两点半了。
再熬下去天都要亮了，明天还要处理很多的退货申请。
简宁伸出手抢过手机，关闭屏幕塞在枕头下，“睡觉。”
正骂在尽头上被抢走手机陆远洲当然是不服气，他想说些什么看着简宁已经闭上眼睛却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自己生闷气。
现在的网民年纪太小了，很容易被网上的流言蜚语带歪，真是不敢想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陆远洲试探性的朝简宁的枕头伸出手，他亲眼看见简宁把手机塞在了枕头下，等他拿到手机，再和那些人大战三百回合。
忽然，简宁翻了个身。
将他的手压在了身下。
“睡觉吧，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
*
天亮之后这件事并没有随着时间逐渐变得宁静，反而愈演愈烈。
因为那个叫杨希的人在网上发了一个视频，故意装出衣服受害者的模样，还在那里叫嚣简宁不要再伤害到那些喜欢他的人了。
简宁坐在长廊下，放在一旁的手机因为无人在意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放着这段视频。
杨希那做作的自以为是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回响着。
从睡梦之中醒来的陆远洲迷糊打量着周围，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光听见声音就已经让他觉得厌烦。
“简宁？”
没人应。
陆远洲将睡衣换下挂在衣架上，和简宁的睡衣挨在一起。
拉开门，对上简宁头顶的发旋。
哇，简老师的发旋真的好标准啊。
这是第一时间出现在陆远洲脑海中的想法，第二个是，哪来的声音，院子里不是没有信号吗。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我不希望大家把视线放在我们的身上，我和他还有各自的生活要继续，我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肯定已经认识到自己做错了……”
声音戛然而止，坐在长廊下的简宁抬头看向身后的陆远洲，“起来了？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他起身朝厨房走去，刚迈出去一步就被陆远洲拉住了手。
陆远洲稍微用力，便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简老师，你完全不需要硬挺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简宁抓着他的衣服无声的抽噎。
他挺了四年的时间。
这四年他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家，换了不知道多少个手机号，连社交账号都舍不得登录，就因为只要一打开就会有无数的污言秽语涌入，甚至波及到了他因公殉职的父亲。
他的照片和姓名现在网上还可以查到。
曾经那些帮他说话的读者也因为这件事再也没出现过他的世界。
简宁就如同那深夜。
孤独的站在高处，那簇拥在他身旁的星星消失后他成为了月亮，照亮了身边的一切，成为了自己的光。
陆远洲能感受到简宁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大拍着他的后背，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他始终在他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