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面对迦陵不明的态度,林蒲桃生怕阿侬因掩护自己而被牵连,又心急又心虚地解释,“我想给表叔看看我的成绩单!考得还不错!”

她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在散落的泥土和叶片中摸索着。

迦陵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下移。

果然,在翻开的泥土边缘,露出了被弄脏的纸张一角——正是那份圣安成绩单。

原本洁白的纸张沾上了湿漉漉的黑泥,只留半截的鲜红“A”字。

林蒲桃立马扯出这张成绩单,吹了吹尘土,然后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到迦陵的手边,试图转移迦陵的注意力:“表叔,您看!我考了这个成绩,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阿侬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盯着那片被泥土和植物根茎覆盖的区域——那支致命的“笔刺”就埋在那里。

不等迦陵开口,她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林蒲桃厉声斥责:“梁沅沅!你知道这盆绿玉皇后花了多大代价才从亚马逊雨林空运回来的吗?你简直胡闹!”

“我!对不起表叔!对不起阿侬姐姐!”林蒲桃反应极快,马上顺着阿侬的话头,眼圈一红,挤出两滴眼泪,作势就要蹲下去收拾那堆狼藉,“我马上打扫!马上打扫干净!”

然后,她看了看姿态高雅、裤脚粘泥的迦陵,怯生生地问:“表叔,您要不要重新换一身?”

这个疯子不仅拥有艺术家一样的品味,也有艺术家一样的怪癖——比如洁癖。

迦陵的眉头显而易见地蹙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鞋面的污渍,那完美的艺术品被玷污的感觉显然让他极其不悦。

他没再看地上的狼藉,也没再看那张脏兮兮的成绩单,转身径直走向自己的主卧套房,丢下一句:“跟过来。”

林蒲桃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即跟了上去。

阿侬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扫过那片狼藉,极快地顺走那支致命凶器,随后对闻声赶来的女佣冷声吩咐:“仔细清理干净,一片叶子、一点泥土都不许留。”

-

迦陵的主卧套房大得惊人,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黑鸦|片与昂贵木质香混合的味道。

落地窗外是暴雨肆虐的世界,更衬得室内一片奢华的寂静。

推开门,他径直走向那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步入式衣帽间。

衣帽间内灯光柔和,如同高级成衣店的展示厅。

一排排顶级面料制成的西装、衬衫、风衣,按照颜色和季节排列得一丝不苟。

各种款式的皮鞋、皮带、袖扣、腕表在玻璃柜宛如展览艺术品。

迦陵旁若无人地开始解自己衬衫的纽扣。

等等!

他就这么直接换衣服了?

林蒲桃站在衣帽间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随着男人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纽扣,露出线条流畅的蜜色胸膛和紧实的腹肌,她的脸颊瞬间爆红,如同煮熟的虾子。

她猛地低下头,死死闭上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那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林蒲桃转过身,恨不得唾弃一万遍这个死变态。

很快,迦陵换上了一套全新的深灰色丝绒家居服。

他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门口那个几乎要缩成鸵鸟的女孩,拿起换下的那条沾染泥点的昂贵西裤和那双溅了泥污的手工皮鞋,转身,随意地丢到林蒲桃脚边。

“拿去洗。”

林蒲桃愣住了。

洗衣服?

还是这么娇贵的手工制品?

她只会打架、追踪、格斗、分析案情,警校可没教过怎么伺候这些金贵的布料和皮革。

她下意识地抬头,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措:“我……”

迦陵已经一步一步逼近她。

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将她困在门框和他身体形成的狭小空间里。

他俯身,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凑近,恢复成第一天的讽刺语气:“怎么?我们港城来的大小姐,连手洗衣服都不会?”

林蒲桃拼命往后缩,强压下翻涌的心虚,声音细若蚊呐:“……好,我洗。”

她弯腰,想去捡起地上的裤子和皮鞋。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衣物的瞬间——

迦陵的手臂猛地抬起,撑在她耳侧的门框上,瞬间将她牢牢困死。

林蒲桃的身体瞬间僵直,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框。

迦陵身上那强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新换的家居服上淡淡的熏香,将她完全笼罩。

距离太近了!

近得她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看清他眼底毫无温度的瞳孔。

“奖励的事还没说完呢。”他慢悠悠地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你考了个A,想要什么奖励?”

林蒲桃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刚才只是情急之下随口胡诌的借口,哪里想过要什么奖励?

可是,在迦陵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她的思绪如同乱麻,一个最直白且最卑微的念头脱口而出:

“我……我想要……不洗衣服。”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迦陵脸上的那点伪装的温柔瞬间消失,表情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烦:“梁沅沅,你有时候真是蠢得令人发指、不识好歹到了极点!养条狗,都比养你这么只没心没肺的兔子要好得多!”

蠢?不识好歹?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那支笔刺,他看到了?

不对。

如果迦陵真的发现了,那他为什么不杀掉自己?

就在她极力思考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时,一阵不合时宜的肠鸣声,从她空空如也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迦陵盯着林蒲桃满脸通红的表情,眉头紧紧蹙起,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生物。

这声“咕噜噜”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迦陵收回了撑在门框上的手臂,连训斥都觉得浪费口舌,只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去吃饭。”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向衣帽间深处,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愚蠢的气息。

林蒲桃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迦陵的卧室。

直到冲进走廊,雨水的空气涌入肺叶,她才敢大口喘息。

-

回到餐厅,长餐桌上已经摆好一桌与窗外暴雨截然相反的精致与温暖。

柔软的糕点吐着热气,晶莹剔透的虾饺皇露出粉红的内陷,金黄酥脆的叉烧酥,还有滚烫的生滚鱼片粥,撒着翠绿的葱花和脆香的薄脆——是地道的港式早茶。

林蒲桃坐在餐桌旁,看着眼前这桌热气腾腾、色彩鲜亮的点心,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味道太熟悉了。

她仿佛回到了港城喧嚣的茶餐厅,耳边是熟悉的粤语吆喝声。

梁宴声坐在她对面,将她最爱吃的虾饺夹到她碗里,嘴角噙着那抹曾让她无比心安的温和笑意。

以及重案组二队那个略显拥挤却充满活力的办公室,宋家锋严厉而关切的眼神,吴晞递过来的丝袜奶茶,还有给她过无数鼓励的伙伴们。

那时的阳光,似乎都带着温度。

她穿着笔挺的警服,胸前的警徽熠熠生辉,心中燃烧着和父母一样的信念——守护那座城市,守护那些需要光的人。

下班后,她会绕路去老城区的旧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迎接她的是阿爷阿嬷慈祥的笑脸,桌上总是温着的、为她准备的薯仔炖牛腩……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她面前的骨碟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她慌忙低下头,试图掩饰,肩膀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站在一旁侍奉的菲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带着T语口音的粤语,轻声解释道:“梁小姐,这些点心是先生吩咐的,他特意让人从曼城唐人街请来了一位很有名的、做茶餐厅几十年的老厨师,专门为您准备的。”

特意吩咐?

特意请来的老厨师?

迦陵。

这个她策划刺杀、恨不得与之同归于尽的恶魔,却是此刻“特意”为她准备家乡早茶的人。

多像一出黑色喜剧啊。

-

回到房间,林蒲桃看到了预料之中的阿侬,对方脸色沉郁,一早就在她卧室门口等待。

那支差点让她毙命的笔刺,就扔在她的书桌上。

看到林蒲桃失魂落魄的身影,她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怒和后怕,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闷雷乍响:“你疯了?!”

她放弃了挣扎,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阿侬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破碎、写满死志的脸,心头猛地一揪,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吼:“不想活了?梁沅沅!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她垂着头,虾饺还在喉头哽咽。

阿侬叹了口气,软下声音:“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比死还难受!但是沅沅你想想!想想你还有没有其他家人?你当初豁出命来做卧底,真的……仅仅只是为了那个梁宴声吗?”

家人?

她僵硬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爷爷奶奶……

港城老城区那间爬满藤蔓的老屋,爷爷奶奶布满皱纹却慈祥温暖的笑脸……

她当初选择警校,不是为了梁宴声,而是因为……

眼前闪过两张模糊却无比亲切的脸庞——她的父母,穿着笔挺的警服,用生命践行了守护港城的誓言。

她接过那枚带着父母体温的警徽时,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一名好警察。

林蒲桃,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你当时穿上警服,究竟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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