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蒲桃被迦陵看得头皮发麻，干笑了两声，试图打破这凝固的气氛：“那个……我说我只是路过，表叔你信吗？”

迦陵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挑了下眉梢，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继续编。

林蒲桃知道这种拙劣的借口根本骗不过他，只好瘪着嘴：“好吧好吧。其实是和吉姆、维猜他们玩太无聊了嘛。吉姆就知道喝酒吹牛，维猜像个木头人，所以我才想上来找阿侬姐姐玩。”她说着，立刻亲昵地挽住阿侬的胳膊，“表叔，那我们先下去啦？烤虾都要凉了！”

她不等迦陵回应，几乎是半拖着还有些僵硬的阿侬，快步走向另一部刚刚到达的电梯，迅速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迦陵那幽深难测的目光，也隔绝了纳瓦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的眼睛。

迦陵无声地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颂恩和气得浑身发抖的纳瓦，转身而去。

待迦陵走远，走廊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时，颂恩积压的怒火爆发，转身，一巴掌扇在纳瓦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你这个孽障！你还没玩够是不是？每年！每年我都要替你擦屁股！打点警察，处理尸体，安抚那些贱民的家人！今年杀了那个娜拉还不够？你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迦陵的人身上？你知不知道为了处理你这些破事，我每年都要像条哈巴狗一样在他面前摇尾巴，送上多少好处？”

纳瓦被打得偏过头去，苍白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印。他转回头，眼中充满了疯狂和不甘，嘶声道：“我说了！娜拉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颂恩气得冷笑连连，根本不信：“呵！不是你杀的是谁？这些年你玩死的还少吗？那些不男不女的贱货，死一个少一个！但这次不一样！迦陵的人你不能碰！听到没有！”

纳瓦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出血，眼中充满了被冤枉的愤恨，但他最终没有再反驳，只是阴沉地低下头。

“给我滚回房间去！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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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沙滩烧烤派对的角落。

林蒲桃将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大虾递给阿侬。阿侬默默地接过，机械地吃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黑暗的海面。

林蒲桃看着她这副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阿侬姐姐，我刚刚……突然有个疑问。”

阿侬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应。

林蒲桃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表叔他一早就知道，娜拉也是纳瓦杀的——毕竟吉姆都知道纳瓦是娜拉的老相好，表叔没道理不知道——那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利用娜拉的死去做文章，恐吓萨拉乌呢？他完全可以直接用纳瓦杀人的证据去威胁颂恩，效果不是更好更直接吗？颂恩为了保住儿子，肯定比现在更听话。”

阿侬依旧沉默着，但握着烤签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林蒲桃观察着她的反应，心中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

“除非杀害娜拉的凶手，和之前那些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对吗？”

她转过头，看向阿侬紧绷的侧脸，缓缓地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杀了娜拉的人……”

“其实是你吧，阿侬姐姐？”

海风带来烧烤的烟火气和远处模糊的笑语，但她们所在的角落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

林蒲桃没有立刻得到阿侬的回答，但她并不气馁。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娜拉的死是之前那个针对人妖的连环杀手所为，包括我。但有几个疑点我一直想不通。”

“第一，手法差异。吉姆说过，之前的受害者都是被虐杀后弃尸，场面混乱，充满发泄的痕迹。但娜拉的死亡现场，虽然同样残忍，伤口却异常‘整齐’，更像是一种高效的处决，而不是失控的虐杀，这需要极其冷静的心态和专业的知识。”她意有所指地看了阿侬一眼。

“第二，时机太巧了。”她继续分析，“娜拉死的时候，正是迦陵需要找一个切入点来制造恐慌，击溃萨拉乌心理防线的关键时刻。一个死了的、并且死法能引发‘降头术’联想的头牌，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完美工具。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蒲桃的声音压得更低，“表叔的态度。他明明知道纳瓦是最大的嫌疑人，也知道用纳瓦的罪证威胁颂恩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但他偏偏舍近求远，选择了利用娜拉的死大做文章。为什么？”

她自问自答：“只有一个解释——他知道娜拉不是纳瓦杀的，他甚至可能知道真凶是谁。他乐见其成，并且顺势利用了这起凶杀案。而他之所以不去动纳瓦这个更好的筹码，或许是因为他需要留着纳瓦，作为控制颂恩的长期把柄。”

“那么，是谁杀了娜拉，又能让迦陵默许甚至利用呢？这个人必须在芭提雅，有能力精准找到并处理掉娜拉，她的行动不会引起迦陵的怀疑，甚至可能本身就是奉了迦陵的命令去调查人妖案，好为自己的行动提供了掩护……”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阿侬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阿侬姐姐，你近期一直在出任务，行踪神秘。你的弟弟多年前在芭提雅失踪，我猜一定与纳瓦脱不了干系。”

“娜拉作为纳瓦的老相好，她很可能知道一些内情，甚至可能参与过……或者，他本身就是你复仇计划的第一步，是你对纳瓦的警告，也是你发泄怒火的出口。”

“你利用职务之便和专业手段杀了娜拉，制造成类似连环杀手的手法，本想嫁祸给纳瓦，却没想到迦陵顺势用它来对付了萨拉乌。”

林蒲桃说完，静静地看着阿侬。

她的推理并非全无漏洞，但这已经是她能基于现有信息拼凑出的最合理的解释。

她紧紧盯着阿侬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阿侬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吃着那只早已凉透的烤虾。直到林蒲桃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终于停止了咀嚼。

长时间的沉默。

海潮声仿佛被放大，一下下拍打着沙滩，也拍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阿侬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烤签。

她并没有看林蒲桃，而是依旧望着那片漆黑的大海，仿佛能从那里看到逝去亲人的影子。

然后，她用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声音，轻轻地问了一句，像是在问林蒲桃，又像是在问自己：

“重要吗？”

她默认了一切。

默认了娜拉是她杀的，默认了她不顾一切的复仇，也默认了她走向毁灭的决心。

林蒲桃的心一沉，最后的侥幸心理也破灭了。

她猜对了。

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阿侬那副只余下复仇执念的样子，焦急地抓住阿侬的手臂：“阿侬姐姐！你告诉我！你今天去找纳瓦，到底是想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杀了他？”

阿侬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承认：“没错。他对我弟弟做的一切，他施加在我弟弟身上的痛苦……我必须要让他死。”

“不行！绝对不行！你冷静一点阿侬姐姐，你想想后果。如果你现在杀了纳瓦，颂恩会发疯，迦陵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他那么精明，一定会顺藤摸瓜查下去！到时候你卧底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你会没命的！”

她试图用最现实的利害关系唤醒阿侬：“你的命难道就不重要了吗？你弟弟如果还在，他一定不希望你用这种方式为他报仇，搭上你自己！”

阿侬听着林蒲桃急切的话语，脸上却露出一个凄然的微笑。

她看着林蒲桃，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感激，又有着更深的、无法动摇的决绝。

“谢谢你，沅沅。”她轻声说，语气带着一种奇怪的温柔和诀别之意，“虽然我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你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她目光越过林蒲桃，仿佛看向了遥不可及的彼岸，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是，有些路，一旦选择了，就不能回头。我必须赌一个可能……赌我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送他们父子下去给我弟弟赔罪。”

林蒲桃心中警铃大作，阿侬这话分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连后续的脱身都不考虑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试图找出任何能阻止她的理由——

然而，下一秒，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阿侬仿佛变成了重影，周围喧嚣的派对声音也变得遥远。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按住太阳穴，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手中那串几乎没动的烤虾，又看向阿侬面前那杯她几乎没碰过的果汁……

是阿侬早就料到自己可能会阻止，所以提前在果汁里或者烤虾上做了手脚。

那杯她递给阿侬的果汁，阿侬只是假装喝了一口，而烤虾……

“……你……”林蒲桃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便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看到的最后景象，是阿侬那张带着歉意、悲伤却又无比坚定的脸，以及她迅速起身，将自己扶住，对可能注意到这边的人笑着说：

“沅沅小姐好像有点喝多了，我送她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