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自己人!她是警察!”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女警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是吴晞。她所在的突击小队正好推进到附近,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妆容怪异,但葡萄眼却无比坚毅的人——正是她以为在大陆交换学习的战友,林蒲桃!
几乎想都没想,她立刻对着周围的同事,尤其是那些用枪指着林蒲桃的黑影队员大喊:“别开枪!她是我们重案组二队的人!”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警察都愣住了,包括那些冷峻的黑影队员,动作都出现了片刻的迟疑。
自己人?警察?怎么会是这副打扮?还挡在这里说这种话?
而被同僚拦在不远处的宋家锋,立马挣脱拉住他的警察。
尽管同样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无以复加,但他对林蒲桃的信任压倒了一切疑虑。
“我以港城警务处重案组二队队长的名誉担保——她是林蒲桃督察,是我们的人!她的话,必须得到重视!所有二队的人听着:保护她!弄清真相!”
“是!宋Sir!”
“保护林督察!”
“妈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重案二组的队员们迅速移动位置,隐隐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将林蒲桃和那些用枪指着她的黑影队员隔开。
尽管他们手中并没有举起武器对准自己人,但态度已然鲜明。
“宋家锋!你想造反吗?!立刻带你的人退下!这是处长的命令!”一名指挥官对着宋家锋怒吼。
“处长在哪里?我要当面问他!为什么我的队员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说里面有陷阱?”宋家锋毫不退让地吼了回去。
现场几名指挥官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林蒲桃感激地看了一眼宋家锋和吴晞,还有那些用身体姿态支持她的二队同事,但她知道,这僵持维持不了多久。
梁祖尧不出现,他的命令就依然有效,那些真正的“执行者”很快会强行突破。
而迦陵……
迦陵在哪里?
梁祖尧的目标是迦陵。
如果C区是陷阱,那么迦陵很可能并没有如梁祖尧所愿被驱赶进去,或者梁祖尧已经用别的方法抓住了他?
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可能牺牲警察,梁祖尧必然要确保迦陵就在爆炸范围内,或者至少在一个他能亲眼确认其死亡的地方。
一个既能掌控全局的地方……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高处——那些环绕着地下仓库区的、用于设备和监控的高空维修走廊。
那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C区乃至部分地下区域,同时又相对隐蔽,易于守卫和撤离。
梁祖尧一定在那里!
他一定在某个观察点上,像上帝一样俯视着这一切,等待着按下那毁灭性的按钮。
而如果他已经抓住了迦陵,也极有可能将迦陵带在身边,以便亲眼见证!
她必须上去!
趁着现场还在混乱对峙,林蒲桃猛地转身,不再试图用身体阻挡入口——那已经意义不大——而是扑向不远处一个通往上层维修走廊的铁制楼梯。
“拦住她!”指挥官见状,大惊失色,立刻下令。
几名黑影队员立刻冲过去阻拦。
“保护林督察!”宋家锋虽然不明白林蒲桃要做什么,但他选择无条件信任,立刻指挥二组的人上前阻挡黑影队员。
“师父,谢谢你!”
林蒲桃利用这战友为她争取来的宝贵时间,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上层平台的铁梯中。
-
高空维修走廊,风声凄厉。
这里远离地下仓库的喧嚣,只有钢铁骨架在夜风中嗡鸣。
应急灯的光线勉强照亮这片区域,勾勒出走廊中央令人心悸的一幕——
迦陵被粗重的铁链缚住手腕,吊在半空之中。铁链的另一端缠绕在坚固的钢梁上,只有脚尖能勉强触及地面,令其维持一个极其痛苦的姿势。
他身上的黑色衬衫早已被鞭痕撕裂,暗红色的血污浸透布料,顺着垂落的手臂滴滴答答落下,在脚下积成一滩粘稠的暗色。
额前的黑发被汗水和血水黏在脸上,遮住了部分面容,但那双眼睛,即便在如此境地下,依旧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面前的人。
梁祖尧背光而立,处长大衣一尘不染,手里把玩着一根沾染了血迹的短鞭,脸上是胜利者的快意。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梁祖尧的声音在空旷的高空走廊里格外清晰,“认不认错?”
迦陵扯动了一下嘴角,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他咳嗽起来,但笑声里的讥讽却丝毫未减:“错?什么错?是错在你杀了我的母亲,所以我回来杀你?还是错在当年你故意带走梁宴声,喂我吃下毒果自生自灭?”
梁祖尧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掩盖了数十年的真相,这个他视作孽种的儿子,竟然一清二楚!
他对外一直宣称妻子是病逝,实际上,当年为了爬上高位,他与T国臭名昭著的童蛊营营长勾结,刻意接近一位精通蛊术的女巫医,以获取某种邪恶力量的帮助。
功成名就以后,为了毁尸灭迹、掩盖这段不光彩的历史,他亲手设计杀害了她。
而“毒果”更是他刻意为之的筛选——他将一对被特殊蛊毒浸泡过的果实放在两个年幼的儿子面前,告诉他们只有一个有毒。
他冷眼旁观,看着小小的梁仲闵如何被哥哥梁宴声“无意”地推选去先尝那个真正有毒的果子……他本想借此除掉这个性格更像他母亲、让他感到不安和厌恶的儿子,却没想到这孩子命硬,竟然活了下来,但也从此与他势同水火。
“你这逆子!!”梁祖尧低吼,一步上前,几乎要抬起鞭子狠狠掴过去,但最终强行克制住。
他并无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反而冷冷一笑:“对,没错。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成王败寇!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可以带走两个孩子,却偏偏把你这个小杂种留下来吗?”
他凑近被吊着的迦陵,盯着这双即使在如此境地也锐气逼人的眼睛:“就是因为你这双眼睛!和你那个该死的母亲一模一样!看人的时候,好像能把人心里那点脏东西全都挖出来!比宴声那听话的蠢货可恶多了!”
“父子一场,”梁祖尧的声音忽然又变成某种唏嘘,“你们都是我的继承人,我自然尽心尽力为你们盘算。宴声虽然不亲近我,但至少懂得敬畏,懂得听话。可你呢?从小看人就像毒蛇一样,又冷又毒,充满了怨恨和不服管教!你是那个巫医口中的不祥之子,而宴声才是被佛光庇佑、能光耀梁家的继承人!你觉得,我凭什么选你?”
“继承人?”迦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讥诮,“可惜啊,你那个被佛光庇佑的好儿子梁宴声,死了。你的下一个继承人呢?培养好了吗?梁启明?一个志大才疏、两面三刀的小人,不堪大用。看来你们梁家……是真的要后继无人了。”
“你闭嘴!”梁祖尧被彻底激怒,扬起手中的短鞭,狠狠抽在迦陵的胸膛上,留下一道新的血痕。
迦陵闷哼一声,锁链哗啦作响,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求饶的声音。
“哦,对了,还有件事。”他仿佛没听到,继续揭露:“和胜会的老坐馆,也是你杀的吧?这些年,你借他的手走私du品,收走大半贿赂,和胜会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以完全掌控。老坐馆年纪大了,想洗白上岸,脱离你的控制,你便杀了他,转而支持更容易操纵的梁启明上位。”
他顿了顿,看着梁祖尧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悠悠补充道:“可惜啊,梁启明此人,贪得无厌、绝非善类,手里恐怕还捏着你不少见不得光的交易证据吧?我猜……你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到警署。”
“而今天这场大戏之后,明天的媒体会怎么写呢?‘黑|帮火拼不幸引爆非法炸药库,导致英勇警员重大伤亡,首恶迦陵及匪首梁启明皆被炸身亡’?好一出壮烈牺牲、清除毒瘤的大戏啊,梁处长。一石三鸟,真是好算计。”
梁祖尧并没有生气,而是放下鞭子,几乎是赞赏般地鼓了鼓掌。
“仲闵,”他摇着头,语气复杂,“爸爸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聪明,比宴声聪明太多了。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可惜,即使你再聪明,在警署安插了眼线,能摸到我的边,爸爸今天也要告诉你一个道理——姜,还是老的辣。我是你老子,你注定玩不过老子。”
他后退一步,表情快意无比:“实话告诉你吧,这栋楼,我埋了足足五吨炸药。遥控器就在我手里。”他晃了晃手中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装置,“还有十分钟,这里就会炸作一片废墟。所有的证据,所有的知情人,包括你,还有下面那些可能碍事的警察,都会灰飞烟灭。”
他紧紧盯着迦陵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动摇或恐惧:“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仲闵,如果你愿意认错,跪下叫我一声爸爸,承认你之前的一切都是忤逆,发誓从此以后效忠于我,乖乖做我梁祖尧的儿子,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以后就是港城地下真正的王,甚至……将来接我的班,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你非要冥顽不灵,和我对着干……”
梁祖尧旋即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张开手臂,仿佛在拥抱即将到来的毁灭:
“那就和你的那几条忠心的狗,还有这千古的骂名,一起死在这里吧!”
惨白的灯光下,悬吊着的男人如同风雨中飘摇的玫瑰花瓣。
鲜血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答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
冷硬的铁梯硌着手心,林蒲桃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每一下喘息都带着火辣辣的痛,地下层的混乱和硌肺的烟尘味被甩在身后,越往上,空气越冰冷,只有呼啸的风声灌满耳朵。
当她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眼前的景象几乎要将她掀翻。
直升机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吹得她睁不开眼,亮片短裙在风中猎作响。
她勉强稳住身形,用手挡在眼前,透过迷离的泪光和飞舞的尘土,看到了那个站在直升机舱门边的身影——梁祖尧。
他不再是那个坐在宽大办公桌后运筹帷幄的警界枭雄,此刻他穿着防弹背心,外面套着处长大衣,几名全副武装的心腹正护卫在他身旁。
林蒲桃不再躲藏,立即从楼梯口的阴影里站了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拦在了梁祖尧和直升机之间。
“处长!”狂风卷起她的头发,拍打在她残妆与油污混合的脸上,“迦陵在里面吗?”
梁祖尧正准备登机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看到了拦路的林蒲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上级对下属的温和与关怀。
“6号。”他开口,声音平稳,“你的卧底任务完成得很好,即将结束。这里现在由我全面接管。你辛苦了,下去找医疗队处理一下,然后回总部待命。”
但林蒲桃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处长!”她的声音穿透了螺旋桨的轰鸣,“迦陵是重犯,但他应该在警署等待法律的审判。”
梁祖尧脸上的那点温和瞬间消失了。
林蒲桃痛心无比地看着他:“底下发生的一切,那些被驱赶的路线,那些异常的封锁,还有宋Sir、吴晞他们……处长,您应该都知道了吧?”
这句话,撕破了最后的遮羞布。
梁祖尧审视着林蒲桃,知道再伪装下去已毫无意义。
这个女孩太聪明,看到也太多了。
“蒲桃,”他叫了她的名字,却比代号更令人心寒,“太聪明的警察,和太自作聪明的马仔一样,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顿了顿,像是施舍般说道:“看在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也算了却宴声生前对你的一点挂念,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抬手指了指脚下:“炸弹还有不到五分钟引爆。现在,你一个人,从另一边下去,离开这栋楼,我就当没见过你。以后,忘记今晚看到的一切,忘记迦陵,忘记梁启明,继续做你的林督察。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双眼睛里毫无掩饰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对总部的忠诚,对这位处长的敬畏,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荒谬的笑话。
林蒲桃几乎要冲到直升机舱门前,悲愤地喊道:“可是下面都是人命啊!宋sir他对您忠心耿耿!吴晞、还有那么多同事,他们都那么敬爱您!您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您这是让他们去死啊!”
梁祖尧已经弯腰踏入了机舱,闻言,他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挡车的螳螂,一只即将被碾碎的蝼蚁。
“林 Madam,”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动作从容得像是在参加一场会议,“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舱门缓缓关闭,直升机开始拉升。
巨大的气流将林蒲桃吹得连连后退,她眼睁睁看着那架逃脱的飞机升空,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五分钟!
只有五分钟!
她看向那条幽深的高空走廊入口——迦陵还在里面!
宋家锋、吴晞他们还在下面!
不能再犹豫了!
她狠狠抹了一把脸,转身冲向走廊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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