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她见过徐嘉木。
文字偶尔的确是匮乏的,周景唯不得不承认。
她总想在他高三时见他一面,对他亲口说一句“加油,你一定可以”。尽管这句话在微信上出现过无数次,她还是遗憾没机会在现实中亲口对他说。
那天学校举办元旦联欢,兰城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她从教学楼走出来时,天地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周景唯很喜欢冬天,尽管她最怕冷,每年天气稍一降温便手脚冰凉,但四季里还是最喜欢冬季。
出校门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她低着头正和徐嘉木聊天。
理想国:明天元旦,你今天还上晚自习吗?
皇甫铁牛:不上,学校放假,我爸妈出差,已经出校门很久了。
皇甫铁牛:啧,年轻人不要耍酷单肩背书包。
周景唯“嘁”一声,刚想回复他“你管我呢”,却突然愣住。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正单肩背书包?
周景唯抬起头,远处的徐嘉木站在小卖部门口冲着她挥手。
她看着含笑望向自己的少年。
斜阳光影揉皱了他的眉眼,同她的心一样,皱巴巴缩成一团,又因为他的出现缓缓展开。
他头发剪短了,看起来精神好多,个子也高了,得有185了吧。
周景唯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后来已经跑起来,几十米的距离而已,她却觉得好远好远。
在那几十秒里,她的眼中只有徐嘉木。冬日的白昼短,此刻已是黄昏,暖黄色的光照着人间,也笼罩着他,看起来温暖得不像话。恍惚间,她觉得好像已经过完了一辈子。
“你怎么来了?”周景唯惊喜地跑到徐嘉木身边,拽着他的衣服往前走,如果不是周围有同学,她大概率会控制不住地扑到他怀里。
“我爸妈前几天出差,这会儿应该刚准备下飞机,他们在附近定了饭店过元旦,过会儿就赶过来,我一个人坐着无聊就过来看你。”徐嘉木把手里提着的奶茶递给周景唯。
甜腻的液体滑入喉咙,周景唯回想起好像每次见他都会有奶茶喝。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往饭店的方向走。
周景唯看着自己连影子都喜悦的样子,觉得自己如果是一只小狗,这时候应该已经高兴地咬着他的裤脚打转,尾巴不停地摇着。可她只能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学校的琐事,以此来掩饰自己过于雀跃的心情。
徐嘉木并不嫌她烦,明明有些事在微信上早就知道,可再讲时他还是会笑着听,偶尔还会应答几句。
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周景唯不住地转过头看他,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来。
到饭店的路那样短,承载不了她好浓好浓的想念。
她看徐嘉木父母还没来,拉着他在饭店门口东扯西扯:“马上就上大学了,你就没什么期待?比如……谈个恋爱?”说了那么多,她想问的其实只有这一个问题而已。
将大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周景唯忐忑不安地等他的回答,害怕自己外泄的情绪惊扰到他,手里攥着的围巾上的小毛球已经被汗浸湿了。
“嗯……不知道,慢慢找慢慢看,遇不到喜欢的就不谈。”
周景唯心里高兴得很,嘴上又?他:“你还想找个天仙啊。”
徐嘉木哈哈笑了两声,转过来看着周景唯的时候眼里亮晶晶的:“对啊。”
她疑惑地看徐嘉木。
“我喜欢的女生,一定就是天仙似的。”徐嘉木又转过去,阳光下的发丝被光照着,成了暖棕色。
回想那一刻,周景唯很难言说当时的心情。网上有句话叫“男人至死是少年”,多用于嘲讽一些普信男,可她看着徐嘉木满是少年意气的眉眼,想起他即使鼻尖冻得通红也绝不戴口罩的幼稚,那一刻她觉得,有的人真的永远都会是少年。
徐嘉木就是那样的少年。
她问徐嘉木想考哪所学校。
他说上海。
没有具体的专业,没有确定的学校,他只是单单喜欢这个地方而已。
周景唯习惯控制感情,习惯做事情瞻前顾后,事实上她是不大理解为什么在上大学这种严肃的事情上,有人会如此幼稚。
可她很快就释然了,那是徐嘉木啊。
没有为什么,没有怎么办,不耽于过去,也不踌躇未来,只因为他是徐嘉木,她就无理由地信任他。
周景唯已经忘了那时的自己是如何回复徐嘉木的,应该说了鼓励一类的话语,倒是清晰地记得,她用最快的速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上海有哪些好的医学院,好像不自觉地,她已经在期待和徐嘉木见面,已经在偷偷计算如何才能和他近一点。
天色渐晚,徐嘉木接到父母的电话,周景唯也该回家了。她对徐嘉木说了“再见”,徐嘉木却坚持把她送到车站。
她上车看到徐嘉木冲着她挥手,突然想起了初三的毕业典礼,那时,她把他送到了车站,跟此刻他们的情形相反。
最后一个人上车后,公交车慢慢启动,她看着徐嘉木转过身的背影,心里有种莫大的勇气。
“徐嘉木!”周景唯拉开车窗,雾霾蓝的围巾被寒风吹得飘啊飘。
徐嘉木看向她,眼里流露不解。
“你等我!你在上海等我!”
周景唯来不及看徐嘉木的反应就关上了车窗,车已经驶出车站,车上的人用揶揄的眼神看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件多么大胆的事。
围巾又被她严严实实地围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藏在围巾后的脸臊得发烫。
手机信息提示音传来,是徐嘉木。
“好啊,我在上海等你。”
我在上海等你。
这一刻,没有任何字句能美好得胜过这六个字。
记忆的潮水退去,周景唯的思绪被拉回到此刻。
“你又何必道歉呢。”周景唯顿了顿,“原本就和我不相干的……”
“不是这样的,”徐嘉木表情看着有几分难堪,“我只是……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没能考到上海去。”
这次换周景唯直视对面,而徐嘉木垂下眼眸。
“真的……很抱歉。明明和你说好了要在上海见。”
这样的他的确令周景唯感到陌生,风清月皎的夜晚,空旷无人的街道,还有几盏明几盏暗的路灯,或许这实在是容易令人卸下伪装的场景。周景唯看向他身后,他的影子怎么突然变得好矮好矮。
那晚的风很轻很静,周景唯的轻叹化在风里,随着秋叶飘走了。
“不要为这件事道歉呀。”
面前的少年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周景唯无奈,只好轻轻地拍拍他的发顶。
“我不怪你的,徐嘉木,我原谅你啦。”
他终于抬起头,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周景唯弯了眼睛,点点头。
徐嘉木也扯扯嘴角,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轰然落地,准备开口时瞧见路口处的公交车正欲转弯。
来不及多言,他迈开腿,掠过周景唯时抓住她的手腕:“快点快点!你的末班车!”
周景唯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好在很快平衡后奔跑起来,耳边的风呼啸而过。
手腕被人紧紧握着,常打篮球的那双手覆着一层薄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的力量和生机,略高于自己体温的温热蔓延到她的每一处皮肤,脸颊处尤其燥热,少年发丝跳跃,她的心脏也随之跃动。
周景唯很不擅长运动,八百米常常在班里垫底,等赶到公交站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徐嘉木却露出与她完全不同的喜上眉梢的神色。
“你看,刚刚好!”他指着缓缓驶来的公交,扬声道。
周景唯有些无奈,想瞪他一眼却没有气力。
上了公交车,周景唯坐在靠窗的座位。徐嘉木注视着她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周景唯没忍住看向窗外,那人就一直站在原地冒着傻气地挥手。
她转过头偷笑,又回头看他。
转过来,再转过去,如此反复,直到他的身影缩成地平面的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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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溪的妈妈李萍去年辞了工作,在学校门口租了间房办午托所,折腾了一个假期,终于赶在开学这阵办齐了手续。宋溪呼朋唤友,周景唯、纪朗和常川变成了午托所的第一拨学生。
当然不能只有他们几个人,要不亏本,可李阿姨的广告打得太晚,大部分学生早早就找好了中午的去处。周景唯等人坐在一处吃饭时大气也不敢出,李阿姨坐在隔壁择菜,时不时便传出一声哀怨的叹息。
第三十三声叹息落地,宋溪终于忍不住开口。
“妈,感觉你嗓子累了,要不喝点水再叹?”
李萍听着又叹一声:“我就是愁,这个月得赔多少钱进去,下个月若是还没人来,又该赔多少钱。等你这一学期结束,也不知道这屋子还能不能继续租下去。”
李萍手上流动资金不多,本来寻思办午托所,一来能照顾考大学的女儿,二来能节省宋溪上学路上耽误的时间,三来还能赚些钱,才忙活了一个假期,没想到这生意简直可以用愁云惨雾来形容。
“哎呀,万事开头难,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完全没的。”宋溪安慰道。
纪朗和常川不敢出声,周景唯吃饭的动作慢下许多,瞧见李萍仍然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开口安慰道:“溪溪说得对,阿姨您也别太急,等回学校,我们几个好好替您宣传,相信没多久就会门庭若市的。”
李萍扯扯嘴角,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仍是忧虑,几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互相交换眼神,草草吃完饭便各自回寝室休息。
宋溪摸出压在床垫下的手机,看到一条信息时眉开眼笑,一阵窸窸窣窣后轻手轻脚地下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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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3.上海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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