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实验室里,只有酒精灯燃烧的微弱声响。陆金枝小心地将解剖图从醋酸溶液中取出,看着密写信息渐渐显形:“明日子时,慈安堂旧址。”
她将解剖图晾在架子上,目光落在窗台那几片紫藤花瓣上。昨夜匆忙,竟没注意到这些花瓣排列得过于整齐——三片朝东,两片朝西,正是哥哥教过她的警戒信号。
“有人进来过。”她轻声自语,指尖微微发凉。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沈梦蝶端着茶盘站在门口:“姐姐还在忙?我泡了安神茶。”
陆金枝不动声色地用笔记本盖住解剖图:“多谢,放在那里就好。”
沈梦蝶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走近实验台,目光扫过架子上晾着的解剖图:“姐姐对解剖学真是用心,这么晚还在研究。”
“治病救人,总要精益求精。”陆金枝端起茶杯,茶香中隐约有一丝异样。她假装失手,茶杯应声落地。
就在沈梦蝶弯腰收拾的瞬间,陆金枝迅速调换了解剖图的位置,将一张普通的人体结构图放在显眼处。
“可惜了这上好的龙井。”沈梦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对了,父亲让我告诉你,明天三井商社要来药房视察,希望你能陪同。”
陆金枝心中警铃大作。三井商社突然造访,恰好在接头的前一日,这绝非巧合。
次日清晨,陆家药房前厅格外忙碌。伙计们将药柜擦拭得一尘不染,陆父亲自监督着盘尼西林专柜的布置。
“金枝,今日务必谨言慎行。”陆父低声嘱咐,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三井社长亲自前来,关乎药房存亡。”
十时整,三井商社的车队停在药房门口。三井信玄身着和服,腰佩短刀,在随从的簇拥下走入药房。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个角落。
“陆先生,听说贵药房近日盘尼西林库存充足,真是难得。”三井的汉语流利,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
陆金枝站在父亲身后,注意到三井身后的随从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昨夜在废弃诊所用枪指着她的那个人。今日他穿着日本军服,袖口的青鸟刺青被严谨地遮掩。
“三井社长过奖,这都是托您的福。”陆父躬身回答,声音略显紧张。
视察过程中,三井突然在一排药柜前停下:“这些当归,产地是哪里?”
陆金枝心头一震,这正是哥哥用密码中提到的药材。她上前一步,从容应答:“甘肃岷县的上等货,社长好眼力。”
三井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陆小姐对药材很了解。”
就在这时,前厅突然传来争执声。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闯了进来:“救命!我弟弟中枪了!”
药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那男子怀中抱着个重伤的年轻人,鲜血不断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三井的随从立刻拔枪,却被三井抬手制止。他看向陆父:“陆先生,你是救,还是不救?”
陆金枝不等父亲回答,已经上前检查伤者:“枪伤需要立即手术。父亲,用后面的手术室。”
陆父面色苍白,但在女儿坚定的目光下,只得点头。
手术室内,陆金枝熟练地清洗伤口、取出子弹。伤者昏迷中喃喃:“358...通知...撤离...”
她手中动作不停,心中却波涛汹涌。这个伤者显然与今日的接头有关。
手术完毕,陆金枝走出手术室,发现三井等人已经离开。陆父独自坐在前厅,手中捏着一张纸条。
“金枝,三井给了我们最后期限——三日内签署代理权协议。”陆父的声音疲惫不堪,“否则,他们就要彻查你哥哥的死因。”
陆金枝接过纸条,上面除了协议签署的要求,还有一个地址:慈安堂旧址。这正是她今日要去接头的地点。
夜幕降临,陆金枝以去医学院为由离开药房。她没有直接前往慈安堂,而是在法租界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走向目的地。
慈安堂旧址是一座废弃的中式建筑,残破的匾额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陆金枝按照约定,在偏殿的香炉内放下装着五千大洋支票的铁盒。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金枝。”
她猛地转身,看见沈梦蝶举着手枪,站在殿门口。
“梦蝶,你...”
“姐姐,把密写笔记交出来。”沈梦蝶的声音冰冷,“我是军统上海站的特工,奉命调查陆家与地下党的关系。”
陆金枝缓缓伸手入怀,却在触及医疗箱的瞬间,将一包药粉撒向空中。这是她特制的麻醉粉,顷刻间弥漫整个偏殿。
沈梦蝶猝不及防吸入药粉,身体摇晃着倒下。陆金枝上前取走她的手枪,却发现她腰间别着一枚徽章——与哥哥遗物中的一模一样。
“你...也是启明小组的?”陆金枝难以置信。
沈梦蝶虚弱地点头,从衣领内取出一张微型照片:“你哥哥...是我的上线。他可能还活着...”
照片上,陆启明站在一个陌生的庭院中,身后是日本的樱花树。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正是他“殉难”的一个月后。
陆金枝的手开始颤抖。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慈安堂外亮起无数车灯。
“快走...”沈梦蝶推了她一把,“中统的人来了...”
陆金枝咬牙,将沈梦蝶拖到佛像后藏好,自己则从偏殿的暗门逃离。在她身后,慈安堂已被团团包围。
回到药房时已是深夜。陆金枝刚踏入前厅,就看见陆父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摊开着那本染血的密写笔记。
“金枝,”陆父的声音异常平静,“从今日起,陆家药房就交给你了。”
他站起身,将一个木盒推到她面前:“这里面是你哥哥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陆金枝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张船票——去香港的船票,日期是三日后。
“父亲,您...”
“我老了,走不动了。”陆父微微一笑,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释然,“但你必须走,为了陆家,也为了你哥哥未完成的事。”
就在这时,药房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日本宪兵队的呼喝声划破夜空。
陆父整了整衣襟,从容地向门口走去:“记住,诊金不在于多少,而为何而付。”
陆金枝握紧手中的船票,看着父亲的背影,忽然明白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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