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尸被魂丝捆住，先前的自爆技能还在冷却，暂时无法进一步自残。

莉莉丝深深呼吸，等扎心的疼痛平复后，用魂线侵入这具刺头焦尸的意识深处。

她女不知道这个疯子在乎什么，没有关系，魂丝会给出答案。

人一定有**和弱点，这是人存在的原因。

而且莉莉丝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魇鬼的记忆里会有季年堂的面孔，或许这个不平凡的焦尸能回答。

焦尸的意识深处散落着记忆残片，不少已经变得破碎又朦胧。

魔女在其中来回穿梭，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线索。

她耐心尽失，随手选了一块焦尸死前不久的碎片进入。

——

女子身着紧袖长裤的道服，袖口绣着隐秘的鎏金“杀”字。

有只三花猫扒在在她的肩上，似乎说了什么，她不记得。

一人一猫意气风发地踏步入村，迎面撞见村妇。

后者忙撵她走。

她拦住村妇，劝道：“婶子，妳就别赶我了，我不是外人，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我娘就是王白氏。”

村妇脸上的皱纹抖着，人慢慢地不动了，目光无神地看着她。

——

回忆碎片看似稀松平常，却让莉莉丝神色都阴冷了下来：小小一个村落，竟牵扯到这么多门派。

先不说修仙界第一大派季年堂怎么会在三百年前就和魇鬼“邪生蝇”扯上关系，就说女子肩膀上的三花猫，这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灵宠。

十几日前莉莉丝刚刚穿越，就是这猫从季年堂的重重包围下掳走她，逼迫她新任妙来派少宗主。它明明自称妙来派的大师姐，但女子绝不是妙来派的人，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魔女难得皱着眉，牵着魂丝在女子的神经中游走，寻找更早之前的记忆。

——

“说！那盲女后来被你们卖去了哪儿？不说我卸了你！”女子将男人踹倒在地，暴怒地揪起他的衣领，“你说不说？”

“大人息怒啊，小的、小的就是个听吩咐的，哪敢问上面的意思。”男人哎哟哎哟地叫疼。

“怎么，我内门弟子的名号不好用了是吧，信不信我将你押回水牢好好审！”女子颇为狠辣，直接抽出匕首，装作要扎下。

“大人！！！当日将那盲女带走的可正是内门的人啊！！！小的，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男人痛哭流涕，嚷嚷着求饶。

三花猫跳下窗台，尾巴不耐烦地扫动：“他说的真话。恐怕不只是带走，将妳们姐妹二人分开的也是你们七煞谷内门的人。”

“妳什么意思？妳是说我和小妹走散不是意外？不是我、不是我把她弄丢的？”女子眼中的世界开始模糊和颤抖，“妳是说我认贼作父三百年，不、知、真、凶？”

“妳先沉住气，我们出去再说。”三花猫瞥了一眼男人，示意明显。

——

回忆又断了，莉莉丝一脸冷漠。

七煞谷，《无境大陆通史》中描绘其为“亡命之徒的聚集地”，凡是加入者各个视人命为草芥、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这么一个地方，三花猫为什么要勾结其徒子？她们调查的盲女，和天才村的魇鬼有什么关系？

噢……

莉莉丝食指点唇，顿了一下。

女子自称从小在天才村长大，而天才村恰恰好好就在七煞谷附近。

某天，女子出了村庄，却不知怎么和妹妹走散了，使得眼盲的妹妹被七煞谷的人拐.卖，她自己则被七煞谷收养，三百年后成了颇有权威的内门弟子。

真有意思，二人失散是巧合吗，还是一开始就有人做局？

三花猫，妳知道些什么，又想通过这个查什么呢？

修仙界的魁首季年堂、臭名昭著的魔宗妙来派、无所不用其极的邪道之都七煞谷，妳们到底是下棋人，还是棋子呢？

莉莉丝还想往记忆深处探索，却被一阵邪气震得脱离了出来。魂丝同步着记忆幻境，莉莉丝赫然看到了仇星。

“她选择进入妳的幻境吗？”魔女有些意外，但也觉得合理。

这两个人倔得如出一辙。

幻境里，仇星已经完全违背了原本的故事，让上门说亲的媒婆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与此同时，焦尸陷入痛苦，皮肤大片大片地剥离溶解。

仇星的反抗行为扰动了魇鬼预设的因果，如今整个幻境都基于魇鬼的绝望和执念存在，违者将遭到反噬，直到魇崩溃。

莉莉丝只是利用血月吞下了魇鬼的魂魄，相当于代替它成为魇的主人，却没办法干涉魇的根基——魇鬼原初的执念。

“妳让我也进去，我不能让妳死。”莉莉丝发现了这个焦尸的不平凡，便不会坐视不理。

眼前这女子牵扯良多，甚至可能与三花猫有不浅的关系，她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这女子是一个极好的入手点。

“呵……呵……”焦尸竟然发笑。

莉莉丝的面部由不悦轻微地抽搐。

周围的焦尸都陆续通过冰洞回到岸上，而这个刺头却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

她的目的显而易见。

如果女子死亡，而死前仇星并未脱困，那她转世时会将仇星一并带出魇。

她根本没想活下来。

“我想救妳，但我不想威胁妳同意。”莉莉丝摆好谈判的架势，扯魂线的手都松了松。

女子撇开头，颇不领情。

魔女有时候一个人闯荡修真界也挺无助的。

在魔法世界里她是最狂妄的存在，到了这里却总能遇见比她更叛逆的刺头。

她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她明白自己的高高在上……和伪善。

但出于某种欣赏，魔女愿意多费些口舌：“妳可以救更多的人，不止仇星。而且……妳不想报仇吗？”

焦尸静静地漂浮着，没有理会她，似乎是不相信，又似乎是已经绝望。

魂线动了动。

幻境中，仇星下颌淤青，眼睛却亮得惊人：“我没事，一点都不疼。妳不是说想逃出去吗？我做你的眼睛，我们逃出去。”

莉莉丝心中灵光乍现。

哈。原来是这样……是为了盲女。

所有的线索都被串联起来：彼时七煞谷女子功成名就却非要以身犯险，最后连性命也折在这里；而仇星现在正是万众夺目的天之骄子，也失了魂似的一门心思往里闯。

这一家人，流着相同的血。

是的，一家人。

除了是家人，还有什么解释呢？

鬼物怒斥仇星的母亲生下了她，但一个拥有禁术的、再也没有生出女婴的村庄，怎么会容许她的降世？

所以仇星绝不可能是在村庄里诞生的，她是出逃的盲女的孩子。

一个盲女如何才能轻巧躲过全村的迫害？她一定有帮手。

一个彼时身为凡人便有过人的胆识和魄力、能得到七煞谷认可的帮手。

当年盲女决定要逃，她也确实轰轰烈烈地成功了：从吃人不吐骨头的山庄中博取生机，在古老的三百年以前诞下未来的女修第一人。

三百年以后，被天道设定为圣母女主角的仇星不可能不来，她正是想要调查一个残酷的真相——为什么她的祖母、姨娘通通死在了这个幻境里。

焦尸女子回到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

“妳很清楚，妳妹妹最后没有逃出来，妳是回来找她的。”莉莉丝顿了顿，“她已经死了，所以妳……没有惜命。”

有所牵挂的人是不敢死的，魔女很清楚。

虚弱的焦尸没有回应，仍旧半死不活地随波逐流。

莉莉丝终于找到对方的弱点，却没有高兴的感觉。

先前出于尊敬才想征得对方的同意，但她忽略了没有求生欲的人无法谈条件。

她们失去了最根本的**，生或者死就不再重要了。

魔女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威胁又变成了唯一的手段。

没关系……毕竟她这么擅长摧毁，也擅长为没有**的人创造**……

“如果妳死了，我会立马解除这个幻境，然后把她杀了。我还会让炼活妳的尸体，让妳亲眼看到一切发生。”

女子瞬间被激怒，四肢胡乱地划着，却无法吼叫出声。

她已经死得太久。

这招釜底抽薪无疑能起效，以一种残忍的方式粉碎了这个刺头焦尸以命换命的自救理想。

魔女再次露出一种有折磨意味的笑容。

“我并不喜欢受害者自我终了的结局，比起妳们双双赴死的剧情，我来写新一个新的故事，怎么样？”

——

“你不想喝神水，只想孕育自己的孩子，这当然是人之常情。可是村夫不会这么想，他们都觉得送子观音显灵是飞升之路的证明。”仇星将自己调查出来的信息一五一十地摆出来，焦急地劝说着眼前人，“若他们知道你怀了孕，一定会把你抬去祈福的。”

这女子的记忆幻境和其她人不一样，她将幻境完全交给仇星谱写，以至于没有任何修正能够保证故事按照因果进行。

一个盲女要如何才能成功地逃出吃人的村子，莉莉丝暂时还不知道，但这显然不是一拍脑门能就敲定的事情，她要让仇星先冷静下来。

莉莉丝拥有魇鬼的记忆，当即开始打岔：“当初张婶喝下神水以后，许多人都看到她身上爬满了蛆，或许我们可以证明神水有问题。”

仇星极为不赞同：“这个村子里还有多少人不相信神水？除了你我，恐怕一个也没有了。”

莉莉丝见拖字决没用，直接开始耍赖：“总之妳不能帮我，我不要连累妳。”

“我不在乎。”仇星看着她的眼睛很定，神色却近乎病态。

莉莉丝正要作答，房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

“三姐小妹，妳们都坐在这里干嘛呢？咱弟回来了，还不快去接他！”

莉莉丝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来了，魇鬼的记忆中确实有一天，村民要献祭一个并不情愿的孕妇。而那天，它污染的第一个虫胎离奇毙命，王白氏不肯接受现实，背着他的尸体上山祈福。

恰好是那一天，村里起了好大的火。

漫山遍野都是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