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冰碎

长天净阔,月华隐入层云。

一片枯叶自半空旋落。

周行简依旧负手而立,下意识念了句佛经,随后他的背后逐渐浮现出一道浅黄色的柔和光影。

蔺冰夷直勾勾地盯着那道光影:“九尾狐……”不等他看仔细,宋欲的剑便横向扫来,他只得收了目光,手中的冰刺迎向残枭,“偷袭非君子之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很正派的人。”

身为杀手,只为结果,至于杀人的方式已经不再重要。

“截杀亦非君子之道。”宋欲一个巧劲儿,残枭直穿蔺冰夷颈侧而过,蔺冰夷避之不及,冰刺迅速分出第二支,像树桠的形状卡住残枭。

“只是切磋剑术,怎么成截杀了。宋公子可是豪杰,蔺某最爱惜人才,不如你来我麾下。”冰刺夹着残枭一转,竟也变成一把剑--一把寒冰之剑。剑身震颤,化作一道森寒弧光,直刺宋欲。

剑,最重气势与力道。

残枭后发先至,精准无比贴上寒冰剑脊,一触即收,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叮”。随即,宋欲手腕一翻,剑势陡然由柔转刚,由下而上极挑。

他早料到蔺冰夷绝不是只身前来,却没料到与他同行的是自己在密阁的共事。五位昔日同僚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就算周行简体内有狐妖一族的力量,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也难以招架他们的合力剑阵。

果然,十五个回合后,周行简逐渐不敌。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借用体内的妖力进行战斗,不仅不太熟练,还面对五个相当强悍的专业杀手。

周行简的衣襟已经浸血,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先前就该好好操练体内的狐妖之力。匆匆离庙,也没问师父要个武器,哪怕是练功的木棍也好啊,木棍刚好适合打狗:“诸位,五打一是否有些不公平呢?”

“少废话!”

五个杀手看准时机,五把剑分别斩向周行简五处不同的部位。周行简敛息聚神,旋转起身,鞋尖轻点于五把因速度太快搭在一起的剑锋上:“你们是受父皇遣令还是受太子遣令,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没有回答,五把剑大有从鞋底劈开周行简的架势。

宋欲时刻分心注意着这边的情况,此刻暗叫不好。他重重挥出一剑,剑风呼啸,冷冽的剑气逼得蔺冰夷连退几步,趁着这一个呼吸的空隙,宋欲身形如烟般掠至周行简身前,沉肩坠肘,横扫四方,一道圆弧的寒光骤现。

宋欲喘息维持着姿势。

“多谢。”周行简话音刚落,背后一凉,他迅速催动妖力转身。黄光与蓝光碰撞,映衬着夜色多了几分绚烂。

“二殿下,我来会会你母亲留给你的妖力。”蔺冰夷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想不到,这一程,还另有收获。

“清心殿门口的花开的如何?”周行简徒手接下蔺冰夷的冰刺,心思不在要与他对战上,他想知道,是谁要他性命。虽然答案已经很明显。

“殿下若能活着回去,自然可以亲眼目睹。”蔺冰夷继续释放更多的妖力,消融周行简好不容易聚集的暖意,他试图将寒气侵袭进周行简内里,使他体内真气运行受阻,再强行催动妖力,就会暴毙而亡。

对战的位置变了,宋欲眸中晴光威射,毫不犹豫再捏剑诀“凤枭同巢”。

白雾与黑烟缠绕,顺着残枭所指的方向散开,五个杀手皆横剑怒目相视,他们头顶突然形成一道神似太极八卦的黑白纠缠。五个杀手站于凤枭同巢之下,挥动剑柄,一套阵法悠然而成。

双方对峙,相持不下,宋欲嘴角隐隐溢出鲜血,五位密阁同僚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进不得退也不成,身上具是被剑气划伤的口子。

宋欲骂了句脏话,反手绕了个剑花,起身斩向五人。凤枭同巢突然消失,五人皆一个踉跄,不敢迟疑,包围了宋欲,剑尖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宋欲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渍,这个假动作能让他凭借呼吸判断敌人在此一瞬的漏洞,然后残枭脱手,如长虹贯日般穿过最右侧杀手的胸膛。

一声惊呼,却不是被穿膛的同僚。

周行简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无法行动的右手,意识到蔺冰夷搞阴险的招数,看似表面交手,实则目的是侵袭他的内力。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试图找到破解之法。他尝试着调动体内剩余的真气,试图冲破蔺冰夷施加的束缚。然而,蔺冰夷的内力异常强大,如同一条狡猾的蛇,紧紧缠绕着周行简的经脉,让他无法动弹。

蔺冰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缓缓摇头:“二殿下,别挣扎了,没有猎物能逃出我的手心。”

周行简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在记忆里寻找师父传授的内功心法,试图引导真气绕过侵袭,逐渐恢复自己右手的控制权。

蔺冰夷察觉到他的意图,冷笑一声。周行简感到又一股强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不仅右手,他的左手乃至上半身都无法再行动。

“输在你手上,是我大意。回去转告你的主子,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周行简浑身冰冷,眼前已出现幻影,他似乎又回到宫中庭院,看着儿时的自己蹦蹦跳跳跑向身穿华服的灵妃。灵妃生前将修为给了他,可惜他也难逃死亡的宿命。

他辜负了母妃对他的期望。

还有师父……自己才刚刚离开会平寺,不知师父他们是否也遇到危险。

隐隐约约,周行简听到一声狐狸的哀鸣,心道:难道祭拜母妃的那群灵狐也将来祭拜我吗?

气力流散,越发疲惫,周行简感觉自己的魂魄不受控制的被引入某个狭窄的地方,随后,他失去了一切感知。

剩余四个密阁杀手相继倒在宋欲剑下,鲜血顺着残枭剑尖缓缓流下。宋欲眼睁睁看着周行简冻成一座冰雕,他将全身气力集中于右臂,手中残枭再次如闪电般探出。

蔺冰夷丝毫不慌,打了个响指,人形冰雕顷刻碎了一地。

风休住,月华收。

而残枭,只穿过一层冰雾。

“宋欲,我们后会有期。”蔺冰夷遁走。

空寂山谷转眼间剩下一人,刚才的一场恶战恍如隔世。宋欲有一瞬的迷茫,自己该何去何从,又立刻醒悟--他应该先找水源清洗残枭。

想到什么就去做,宋欲正准备迈步向前,一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拱了拱他的小腿,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白狐,一身皮毛简直算得上上等货。

白狐轻轻咬住宋欲裤腿,仿佛想带他去哪里,嘴里发出一阵呜咽。

……

路埜踏进楼内,进门没见到天仙,却闻到天仙身上暧昧的香气,流连鼻尖,徘徊肺腑。偌大屏风后隐约泄出丝竹之声,如泣如诉,引人一探究竟。

绕过屏风,路埜瞠目结舌。

一步之隔,竟是两个世界。

一条白玉碎拼成的小径,两侧引活水为溪,潺潺流过,水上漂浮着数盏精致的琉璃莲花灯,灯影幢幢,映得水中锦鳞斑斑。

水畔种着路埜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似花还非花,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小径蜿蜒通向楼外的庭院,一道影壁将更多玄机遮藏,路埜正欲往前,却见影壁后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款款走来。

该女子果真称得上农夫口中的天仙,她身着一袭白衣,步履轻盈,仿佛不沾尘世。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更显脱俗气质。

路埜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等候着女子走近:果然是妖,还是只花妖,感觉实力不弱。

活这么多年,他还从未与祟妖交过手。曾经听贺疯子提起,妖后派有专人收拾这群妖族败类。

岂料女子看清路埜面容后,竟露出惊讶之色:“路埜?”

路埜脑海中幻想自己伸张正义的场景变成了一个不断膨胀的问号,他愕然反问:“你认识我?”

“百鸟山庄现任庄主,我可是久仰大名。”

路埜怀疑自己中了圈套,他鲜少出庄现世,名号并不响亮,说久仰大名实在莫名其妙,为了以防不测,他召出昆山玉碎紧握手中。

女子注意到他的动作,有意提示他:“我们在妖后的狐狸谷有过一面之缘。”

路埜一头雾水,妖后的狐狸谷他经常去,可是面前的女子,他实在记不起何时见过,按理来说,这位女子论相貌,论身段,论气质,如果他真的见过,没理由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来你不记得我。先前妖后生辰宴上,有十二位花妖跳舞助兴,我便是其中一位。当时,你也在场,只不过喝的烂醉,是一只小孔雀把你扶走的。”

说跳舞的花妖,路埜不会记得,但是说喝的烂醉,路埜一下子就想起来是哪次了。他有些尴尬的收了昆山玉碎,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一时贪杯,让姑娘见笑了……不知姑娘芳名?”

“花溪白玉兰。”

女子莞尔一笑,笑容似春风拂面,竟让人心头一阵暖意,路埜不由得呆了呆。

锦鲤在水池中扑腾了两下,路埜才恍然想起正事:“我想打听一件事,昨天夜间镇上死了几个和尚和一个带刀侍卫,你应该知道吧,你能不能给我描述一下那个侍卫的具体特征。”

白玉兰的表情变得严肃,她略一沉吟:“传的这么快吗?我记得那人有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穿着一身黑……你认识他?”

路埜如释重负:“太好了,是刀不是剑。没事儿,我不认识。”

他在心里暗骂农夫的大外甥糊涂,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有把刀就叫带刀侍卫,荒唐!害他提心吊胆了一路。

然后他嬉皮笑脸地拱手告辞:“祝贵店生意兴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管它祟妖好妖,既然不是宋欲,那便与他没有关系。

“公子且慢!”

路埜心一紧,看来自己还是搅进了这趟浑水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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