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了,怎么把人气跑了?”
“你们不是在偷听吗?”姜向南笑。
“光听鸡扑腾翅膀了。”姜向北展开手臂一阵扑腾,又跟着好奇追问:“你倒是说啊?”
“告诉她学生应该以学习为主,没事儿回家多看看书。”
果然是学霸思维,连拒绝人都用学习当借口。
姜半挑起大拇指,相当赞同:“等你考上大学再处对象,到那时就算你不处对象我和你妈都得催。”
“爸,你说什么?”
对象不对象的姜向南没兴趣,反而一下子就抓住了姜半话里的大学两个字。
姜半先拍了下嘴,而后左右瞧瞧,冲两人招手。
“这事我先跟你们说,但是咱都得先保密……”
司文兰原本准备中考前再跟姜向南说,以防他要提前知道懒散下来,没有学习的动力。
因为现在高中根本就不用考,老师推荐就能上。
听姜半说是司文兰提出。姜向北对老妈的敬仰之情又由此上升了两个台阶。
高瞻远瞩啊……
“你们都装不晓得知不知道?”姜半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声音越说越小:“要不你妈肯定批评我,你们也知道你妈那人……”
两人点头。
姜向南整个人仿佛还沉浸在刚得到的好消息中,顿了顿随即绽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看来这个寒假我可以花点心思到其他事情上。”
姜半着急:“你要干啥?你不会想跟刚才那个小姑娘处对象吧!”
“跟人家有啥关系。”姜向北无奈。
“那你要干啥去!”姜半又追问。
姜向南想了想,吐出两个字:“赚钱。”
姜向北点头:“赚钱。”
兄妹俩对这个寒假达成共识……赚钱。
“我们小时候放假就在地里忙活,那时候最想的就是和朋友上哪玩会儿去,你们倒好,尽想着瞎忙活。”
姜半非常不理解一双儿女的想法。
姜向南和姜向北同时陷入沉思,两人从来没有交流过,脑中却不约而同琢磨起赚钱的法子来。
几人返回院里,正巧就听到姜成军跟姜爱国说想找个临时活计干上个把月。
家里就这么点大,一下午足以消磨完全部新奇。
做惯农活的姜成军根本闲不下来。
“来这就是歇着,开春有得你忙。”姜爱国随口打发,说着把提起钉锤敲起木板来:“实在闲不住就跟向南学读书写字。”
姜半当然也没把兄妹俩说的话放心上。
一回到院里,就跟夏伟吹起塑料厂里的八卦。
姜向北悄悄撞了下姜向南,朝有些低落的姜成军示意,两人同时提起椅子往旁边挪。
司文兰看在眼里,装作却瞧见继续低头打毛线。
“成军哥,你也想赚钱?”姜向北压低声音,姜成军点头:“我想赚点钱给我爷买套好衣裳。”
大包干开始,他们家的日子总算有点起色,勉强能让家里每个人都吃饱。
但要说其他那就差得太远了。
姜成军进城带这两身是家里最好的衣服,他穿走弟弟们就只能穿补吧衣服。
特别是爷穿的裤子,上头都打了十几个补吧还在穿。
他也想让爷爷穿得跟城里人一样,冬天至少能暖和些。
穷不是啥丢人的事,眼下大家都穷,他们村里比老姜家过得差的多了去了。
姜成军很详细地跟姜向北两人描述起姜爱军穿得那条补吧裤子。
姜向北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眼老妈几人,往兄妹房间门口示意了下。
“妈,我们先回屋看书去了。”
姜向北先起身,姜向南跟着站起来,走了两步一看姜成军还老老实实坐在板凳上,又折回来。
“哥,我教你写字吧!”
这句话就像是说给谁听一样的,姜向南还故意提高了声音。
三人还以为自己装的挺像呢,才刚进屋司文兰就轻笑出声。
“不知道又要想出些什么鬼点子。”
“赚钱呐!”姜半回:“刚才向北和向南就在那琢磨着赚钱,这不又多了个成军。”
“要是他们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们就当没发现,能帮就帮点。”姜爱国笑。
既然有那么个积极性,家里长辈们都相当支持。
屋里,姜向北刚把鱼贩子的事跟两个哥哥说完。
虽然是道听途说,但有鼻子有眼,连接头暗号都清清楚楚,让人不得不相信。
“帮别人干脏活累活,一个月赚的钱根本买不起一套衣服,何况谁要孩子干活。”姜向北说。
年纪小,光是这点就能劝退百分之九十,满大街都有人找活,很难能轮到他们。
做小生意没有手艺没有工具,更是想都别想。
“贩鱼是可行,但我们哪来本钱?”姜向南指指姜向北,再指指姜成军:“我们仨,谁像是有钱的样子。”
姜向北说:“咱们不用一来就想着做大买卖,先从小的做起,有了本钱再慢慢做大。”
姜成军点头。
姜向北又继续说道:“我们先去黑市找找鱼店,只要找到人收鱼,那咱们还愁什么本钱啊!”
“你说得对。”姜向南赞同。
姜成军不懂,在两人看向他时笑了笑:“你们说咋干我就咋干,其他我也不懂。”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
接下来姜向北主动把自己“小金库”贡献了出来。
这个“姜向北”性格大大咧咧,但在花钱问题上意外节俭。
有进无出形容她最合适不过。
小到两分,大到一块,整整齐齐地被扎成一小捆,拿出来让姜向南都小小吃了一惊。
“这是我爷给我的防身钱。”
穷家富路。姜成军在出门前,家里长辈们凑出十块钱带身上,零零散散也是一大把。
跟两人相比较,姜向南倒是最少的一个。
姜成军十元,姜向北十二元,姜向南只有四块。
“这样吧!我们每人先出六块当本钱,要是不够咱再想办法。”
姜向北从两人手里拿过钱,只拿了四块回兜里,显然是打算帮哥哥出两块钱。
“我明天就帮你写作业。”
感动之下,姜向南承诺道。
第二天一大早,等爸妈还没起来,兄妹三人就已经摸黑出了门。
按照姜向南从刘长胜那打听来的位置,几人一路问着找到了所谓的“黑市”
王家桥。
其实就是条片卖农家菜的胡同,放眼望过去一水儿全是扁担箩筐排成条,赶早买新鲜菜的人不少。
几人站在胡同口面面相觑。
“这要怎么找鱼店?”
农户给菜上浇水保湿,自行车碾过流下来的水,然后带得整条街都是稀泥。
先不说稀泥能没过脚背,这人来人往的,几人要上哪找穿黑围裙的接头人。
“咱们分头找。”
胡同里四通八达,每个路口都好像有人转过去。
姜向北选了三条路最宽的,让三人分开往不同方向找。
最中间那条路最宽,往里走的人最多,姜向北觉着这条路能遇到鱼店的可能性最小。
好歹是黑市买卖,总不能选择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方吧。
想着,姜向北随意往边上一户开着大门的院子瞧去,目光中黑色一闪而过。
停下步子往后退了几步。
果然就见一个年轻小伙儿坐在门廊下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抽着烟。
许是无聊至极,他仰头小心翼翼地吐出烟圈,嘴高高嘟起,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就在这时,有人走到他面前说:“大黑河。”
那人背着背篓,还能看到盖着破布的背篓边露出条银色鱼尾巴。
就是这了……
围裙青年放下脚,站起来掀开破布,冲他挑起大拇指朝后一指:“后院第三间。”
背篓男人走进去,青年继续坐下吐烟圈。
姜向北折返回胡同口,在那等了十来分钟,姜向南和姜成军纷纷摇了摇头。
“我找到了!”
最热闹一条胡同,最显眼的出现在那。
姜向北几人到门口时,年青人还在专注地吐着烟圈,噘着嘴不时弹一下脸颊。
他们硬是等到青年成功了一次,这才开口。
“大黑河。”
冷不丁的,吓得年青人被一口烟呛得狂咳不止。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青年眼泪汪汪地抹了好几把脸,还是没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三人其实就是半大孩子。
反正三人空手而来又不是卖鱼的,所以随便往后一指。
“后院第二间。”
三人默不作声就走。
青年人扯起衣摆擦眼泪,又连喝几口水,才终于喘平了气。
再往后看,哪还看得到姜向北三人的身影。
院子很小,只有两间正房,到处都堆满了杂物,只留下个堪堪能让一人通过的路。
青年所说的后院,其实就是正房背后,用木板子搭建起来的几间棚子。
第一间是灶房,第二间用木板子遮挡住大半,只开了扇小门,而门外此时正站着个人在那等待。
明显的鱼腥味飘来……
“四斤半,一块一毛二分,算你一块一。”
姜向南看了眼姜向北,两人默契地排到男人背后。
“哥你看那里。”
很快,姜向北就注意到刚才进来的背篓男人正从第三间棚子出来。
男人小心翼翼地用手抚平掌心皱巴巴的钞票,随即小心把钱塞到衣服内兜里。
“那边。”姜向北说。
细碎的轰鸣声从第三间屋里传出,姜向北刚探头进去,里面忙着记录的人脑袋都没抬就下意识问。
“有多少鱼?”
姜向南清了清嗓子,走进屋里。
“同志你好,我想打听一下,在你这儿卖鱼多少钱一斤?”
“死鱼一毛三,活鱼一毛八。”
一个个占据半间棚子的水泥鱼池,边上还有个打氧机突突响着。
活鱼在鱼池里游动,死鱼就摆在鱼池边。
“随时都能送鱼来吗?”姜向南又问。
“最好早上,下午天热,死鱼的话臭得太快,臭了我们这就不收了。”
男人这才注意到来问的竟然是几个半大孩子,于是补充了几句:“一条鱼也收,叔叔这儿保证够秤。”
显然来卖鱼的孩子不是一个两个,男人很有耐心地回答几人。
“多少你们这都收?”
“就是五百斤我们这也收,只要你们送来。”
男人当然不会相信半大孩子能搞来几百斤鱼,他这经常有学生钓点鱼来换零花。
他哪想过姜向北他们根本没打算自己钓鱼。
几人得到想要的咨询,满意归家。
回到家,司文兰和姜半才刚洗漱完在吃早饭。
见三人行色匆匆地回到家又二话没说地进屋,司文兰摇头轻笑:“看来干劲儿十足啊!”
“只要是正当事就成。”姜爱国说。
大家都乐意几个孩子瞎折腾,只要不搞歪门邪道,他们都不会多问。
姜向北拿出纸笔,又把三人的十八块本钱放到桌上。
“我们带上钱,明天一早就去苏家塘。”
姜向北干劲儿十足埋头就想干,姜向南细心许多,指出了好几样眼下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苏家塘怎么去?
要用什么东西装鱼回来。
“如果苏家塘很远需要坐车,那车费是不是要花不少,还有咱们得买背篓……”
姜向北:“……”
姜爱国吃完早饭,又坐到院里的李子树下打磨家具。
姜向北眼前立刻一亮,扒拉姜向南:“咱们去求爷,爷会做背篓。”
姜爱国会做的可不止背篓,在孙子孙女抱着胳膊连连撒娇下,起身就要去砍胡同后边的竹子。
洛川遍地竹子,三水胡同后边的小山坡上就有大片竹林。
“你妈说得对,政府都不管的事不能叫投机倒把。”
说服了自己,又得知孩子们干得是正经事儿,姜爱国不仅答应做箩筐,还给三人借到了辆三轮车。
姜成军和姜向南下午就在胡同里学习骑车,姜向北给爷爷打下手劈竹子。
老手艺人的竹篾手艺,可以将箩筐编得密不透水,直接就解决了运输途中鱼脱水的问题。
姜向北发现,姜家又出个深藏不露的长辈。
***
苏家塘。
积极性让三人早上五点就骑上车,穿破还微微有些凉的雾气,唱着歌出发了。
苏家塘距三水胡同二十来里路。
姜成军和姜向南轮流骑车,车子都快蹬出火星子,堪堪四十分钟就骑到了苏家塘。
都不用三人找路,路牌口已经有人背着竹篓往里走。
他们就推车跟在那些人身后,在好一阵泥路颠簸后,出现了个旧物回收站。
偷偷养鱼的不是什么村民,而是回收站的站长。
鱼塘就在回收站背后,几十米开外就是苏家塘水库。
大家说的苏家塘其实就是指的苏家塘水库。
听来买鱼的人聊天得知,这鱼塘里大部分鱼都是回收站站长几个儿子下水库捞的。
只有其中一少部分是他们自己养的。
为了挣钱,都不要命。
“要买鱼的人到这边称。”
站长会先把鱼捞起来装到盆里,然后在回收站里称重付钱。
“这边的一毛,这边一毛二。”
两个盆里的鱼大小没多大差别,就是一毛的已经有些翻肚,一离开水的话很快就会死。
“我们买什么?”
在两盆鱼面前,姜成军犯了难,
算术姜向北不行,从箩筐里拿出纸笔递给姜向南。
“不用。”姜向南摆手,早在站长说出价格的时候他心里已经计算出结果:“买一百四十斤,剩下的再看。”
十八块,正正好好能买一百五十斤,但鱼又不是谷子,不可能正好。
看剩下多少钱再决定买多少。
前面的人都只是背着背篓,有大部分都选择了一毛的死鱼,最多的两爷子也就买了三十来斤。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姜向北他们。
“一百四十斤一毛二的。”
姜向北站上去就直接报数,然后把十个重在一起的箩筐摆开。
“一百四十斤?”
老板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于是又特意问了遍。
一百四十斤不说,还是三个嘴上都没毛的男娃,看着就不牢靠。
这时候,什么话都不用说,姜向北从兜里拿出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难道还怕我们跑了啊!”
中年站长哈哈一笑,拍了拍肚皮:“你这个小同志说得对,只要你拿钱我都卖!”
一百多今鱼不是一两盆装得下,站长儿子干脆拿了大网去鱼塘里网。
姜向北就趁空把竹篓子都装上水。
来来回回跑了几趟,鱼还没装上,反倒叫站长的媳妇儿看上了一点不漏水的竹篓子。
“小同志,你这竹篓子哪买的?有好些年都没见这么好的竹篾手艺了。”
“我爷是老木匠,他自个儿做的。”姜向北笑回。
“这样……”站长媳妇儿越看竹篓子越喜欢,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你回去问问你爷卖不卖?卖的话我买二十个。”
他们家装鱼的盆全是塑料,不注意在哪撞一下就破了,木盆又重,不锈钢的那更是敢都不敢想。
比较来比较去,还是竹篓子最轻巧又耐碰,而且还编了盖子。
姜向北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子:“我们也没卖过,不知道这竹篓子咋卖。”
“大娘不会骗你,这么个大小的每个差不多六毛钱。”
一般的竹篓子肯定卖不到这个价钱,但能装水的就是稀罕货了,而且还是两层篾条。
“我回去问问我爷。”姜向北只说。
“成!你爷要是卖,那赶明儿你就直接给我带十……二十个过来。”站长媳妇起先比划的是个十,顿了顿又加到了二十。
看姜向北满脸为难地不知该怎么办好,又从兜里拿出两块钱递过去。
“这个钱就当定钱,你送来我再付剩下的。”
姜向北装作很犹豫地接下了钱,还是没给半句准话:“要是我爷说做不成,那我也一定把钱给您送回来。”
“成成成,大娘瞧你这个小伙子就是个好同志。”
姜向北:“……”
她坚信,要是拿着钱就不回来的话,这位大娘肯定找不着她。
连性别都能认错,大娘眼神实在不怎么好。
“一百四十六斤,总共……”
站长拿出纸笔,姜向南已经迅速给出了答案:“十七块五毛两分。”
“小同志数学不错啊!”
答案显然跟纸笔算出来的一模一样,老站长乐呵呵地冲姜向南拍了拍手:“就算你十七块五毛。”
“那这条死鱼就送给我们吧。”
站长刚算完,姜向北就马上双手握拳笑嘻嘻地凑了上去。
从刚才起她视线就只关注着左边盆里那条要死不活的鱼,
这会儿是彻底翻了肚皮,看大小应该有两三斤重呢。
站长低头往盆里一瞅,咧嘴畅快大笑起来。
“送你了!”
在大人们眼里,孩子们贪小便宜的样子也让人愉悦。
要是换个大人来,多半只会给人斤斤计较的感觉。
这就是孩子们自带的“光环”,特别是懂事乖巧的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回收站站长就被姜向北故意的讨好所迷惑,大手一挥就把这鱼送给了他们。
来时骑得飞快,回去时百来斤鱼加上水,姜成军骑得相当费力。
就算姜向南和姜向北在后面推,三人也用了一个半小时才送到了鱼站。
第一次当鱼贩子。
共卖了二十六快二毛八。
放在前世只是一块蛋糕的价格,他们足足从凌晨忙活到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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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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