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拦路山

雍州,渭泾分明之地。泾水始于陇东,自雍州汇入上河;渭水自西面而来,途经秦州,止于雍州。

秦州与陇东相隔不过百里,却有山峦阻隔,山内丛林密布常有瘴气,入山者多九死一生,因此需绕路至幽州才能到达另一边。而雍州毗邻南桑,坐落南北交界之地,自古以来便是各方势力的交汇点,人员众多,鱼龙混杂,难辨其中真伪。

雍州城内,繁华市集一隅,两位身着粗布衣裳的渔夫正低头卖鱼,黑云遮天盖日,不露出一丝阳光,两人身披蓑衣,头戴箬笠,脚下踩着沾满泥泞的草鞋,与周围的渔夫别无二致。

前方是一张简陋的木板,上面摆放着刚刚捕获的鲜鱼,鱼鳞闪闪,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身后有两个沉甸甸的鱼篓,地上是篓筐渗出的大滩水迹。

“我们有必要这样?”水滩中央,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那人低声问道。

周遭的空气都充斥着鱼的腥味,另外那人低头整理鱼篓,熟练地捞出鱼摆到摊前:“不然呢?你还有其他办法?”

木板上的鱼垂死抽搐,滑溜溜地滚到了地上,扑腾到他脚边,沈昱嫌弃地将鱼踹开:“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去陇东的方法那么多,你跑来卖鱼。”

“啧。”孟道元毫不留情拍了他一掌,命令道:“捡起来!”

沈昱不动。

落地的鱼扑腾了两下,将地上积起的小水滩拍散,由于离开水太长时间,生命趋于枯竭,它只能微弱地动着腮和嘴。

孟道元压了压头上的箬笠,继续将竹筐里的鱼摆到木板上,掉落的鱼鳞粘在他手背,孟道元不以为然,只调侃道:“当然可以不卖鱼,你把你那玉佩当了,我们就有钱买马自个儿去陇东,甚至还够我们吃好喝好一段时间,我瞧着典当铺就在前面街头转角,你快去。”

“……”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可我们燕王殿下太宝贝他那玉佩,旁人碰都不能碰,更别说卖出去。

有顾客前来买鱼,孟道元随意的将手上的水迹在衣服上蹭了蹭,银色鱼鳞粘在他衣服上,他抬头与顾客讨价还价,语气熟稔自然,完全不像第一次。

沈昱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将地上的鱼捡起。

这一路从平阳过来都相安无事,本来还以为这次运气好,结果刚进入雍州领域内就被预先埋伏的那伙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车没了,马也不见了,逃亡途中还不知将钱袋子丢去了何处,这下是真一贫如洗无处可去了。

雍州前去陇东,快马需一天一夜,两人身无分文又被人追杀,只能藏匿于此。好在遇到位渔家,夫妻俩人以捕鱼为生,经常往返于两地。经过孟道元的一番沟通,夫妻俩同意后日回陇东时带上二人,当然,出于报答,孟道元自荐替他们卖鱼,顺带着拉上了沈王爷。

“来来来,你们二人先歇会儿,吃块饼。”卖鱼的妇人将自己前些天在家烙好的饼分给二人。

孟道元笑着接过,将方才所卖鱼钱交给妇人,他坐到沈昱旁边,掰了一半饼给他:“吃吧,总比饿着好。”

沈昱接过,咬了一口,艰难地咽下:“干!”话虽这么说,嘴上却没停。

“把你那玉佩当了,我们去对面那酒楼吃肉。”

“……”

两人逃亡时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查,找了家农户随意换了身衣服。原先穿着的衣服只能丢弃,沈昱不觉,连带着衣服里塞着的银子也一并丢了去,一直挂在腰间的白玉云纹玉佩倒是没忘,也不怪孟大人一直耿耿于怀。

沈昱找来壶水灌了一口,眼睛从摊前来往众人掠过,人声鼎沸的街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无意间瞥见了一个身影,他眯了眯双眸,紧紧地盯着那个人:“这雍州城比我想的似乎要复杂许多。”

“发现什么了?”孟道元也警惕起来。

沈昱狠狠地咬了口手中又干又硬的饼,目光一刻不离,眼见着那人走入客栈后,他才收回视线,低垂下头避开投来的目光,出口的声音深沉严肃:“这里有南桑皇室之人。”

孟道元惊愕,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沈昱抬起眼眸看向不远处的客栈,那几人早已不见身影,他眉头紧锁,眼神透露出一种异样的冷冽,几乎是肯定的说:“南桑太子刘勋。”

——

晨曦初升,天边泛起淡淡的光芒,晟宫在朝阳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晟帝身披铠甲,面容刚毅,英勇雄壮,他站在龙阶之上,目光深邃而坚定,俯瞰着下方的文武百官和禁军将士。

众人皆列队肃立,坚毅地无声地等待着皇上的命令。

鼓声敲响,战旗在晨光的劲风中飘扬,发出猎猎的声响,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了一切准备。

晟帝即将御驾出征,整个平阳城都笼罩在一种肃穆庄严的氛围中。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长剑。阳光照耀在剑身,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沈辰翰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边疆有乱,百姓不宁。且随朕北征,驱逐外敌,扬我国威!”

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和勇气。随着晟帝的命令,战旗飘扬,鼓声再次响起,更加激烈震撼。将士们纷纷跨上战马,他们手持长枪利剑,动作整齐划一。

晟帝也跃马而上,他的坐骑是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神采奕奕,雄壮无比。他将紧握的长剑收回腰间,目光如炬,率领着大军踏上出征之路。

咸福宫深处,赫连皇后跪在狭小的佛堂内,五年前灭佛之乱后,晟国境内很少有佛像出现,更别论这晟宫。

佛堂门扉紧关,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赫连皇后身着素雅的衣袍,满头墨发被一只简单的木簪盘住,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她跪在蒲团之上,双眸微闭,唇边诵着繁复的经文,手中不断碾着佛珠。

她的脸庞在香烟的缭绕中若隐若现,随着经文的念诵,神情变得更加专注而深情。屋门被人轻声推开,浣碧踏入屋内跪在她身后。

“走了吗?”赫连皇后掀唇问她。

“回娘娘,走了。”

“嗯。”

浣碧挪了挪位置,靠近她轻声道:“玉香宫那位昨夜又犯病了,哭喊着要找她的孩子,太医过去给她施了针,这会儿安分下来了。”

赫连皇后神色未变分毫,只淡淡开口:“秦王随陛下出征,不能回宫照看,去淑夫人的宫中上下都仔细嘱咐一番,让他们务必多加照看。她频频犯病想必身体欠佳,需要静养,不得有丝毫疏忽。”

浣碧微微低头,恭敬地答道:“是。”她犹豫着,又开口:“淑夫人昨夜很奇怪,她一直说她要寻另外一个孩子,不是均儿。”

赫连皇后指尖一颤,收起佛串,她睁开眼睛,抬眸看着桌上供着的佛像:“另一个孩子?”

“嗯,玉香宫内侍奉的那几个说这种情况出现过很多次,淑夫人睡醒意识不清时便会着急找自己的孩子,即便秦王殿下过来,她依旧会这样。”

“淑夫人可有流过胎儿?”

“并未。”

赫连皇后阖上眼眸,没再说什么。

淑夫人乃是秦王沈均的生母,曾经是位温婉可人的女子,却在生下孩子后受病痛折磨,精神变得失常。

宫内的太医竭尽全力为她诊治,但她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如今美丽的容颜在经历风霜岁月和病痛摧残后变得憔悴苍白,眼神变得迷离空洞,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和痛苦所吞噬。

时而有清醒的一刻,却总是挂起诡异的笑容,一直提及要去寻她的孩子。

她本该被打入冷宫,但因为沈均被封为王,她才得以留在宫中保持着昔日的华丽与尊贵。宫人们表明虽依旧恭敬地称她为“娘娘”,但心中却对她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赫连皇后深知淑夫人的境遇,也理解她的苦楚。所以她一直吩咐宫人们要更加细心地照顾她。

“昱儿那边怎么样了?”她问道。

“殿下前些日子离开平阳至今未归。”

赫连皇后轻叹了口气:“如今这平阳城是太子的天下,他短暂的离开的确安全些。”

“那柠儿呢?她可有随着他一起?”

“没有,听清容所言,王妃这些日子一直呆在王府未曾出过门。”浣碧抬眼看了看她,接着说道:“不过,昨夜王妃离开王府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可能也离开平阳了。”

赫连皇后心思全无,她抬起手,浣碧立刻领会搀扶她起身。

“她不留在平阳可是很危险的。”赫连皇后将手中的佛珠放回供台,她缓缓走出佛堂,步履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佛堂门口悬挂一副鸟鸣山涧图,画中鸟儿栩栩如生,仿佛耳边就有清丽的鸟啼声。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清凉的微风拂过,带着清新的草木气息。司柠骑着白色的骏马,奔驰在山林间,她的长发随风飘扬,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好奇,仿佛回到了百花谷无忧无虑的日子。

南星紧紧跟在她身后,时刻注意着她的安全,确保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从两人昨夜溜出王府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个时辰,她不知道司柠要去何处,只紧紧地跟着她。

“公主,我饿了。”南星可怜巴巴地叫她。

司柠勒紧缰绳,回过头看着她:“那我们先去前面看看有没有驿站之类的,先找点吃的吧。”

“好。”

辽阔的山林间,两匹马慢下来,经过一段长时间的骑行,两人终于找到了一处驿站。驿站虽小,但为过往的旅人提供着必要的休息与补给足以。

两人下马,南星迫不及待叫来小二点菜,司柠坐在木质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到了杯茶,她轻轻抿着茶,正准备好好享受这休息时间,目光与角落那人相对,嘴里的茶一口喷了出来。

司柠猛咳了两下,手指颤颤地指着她:“你……你怎么在这?”

翎冉面不改色坐到她面前,毕恭毕敬点了点头:“好巧。”

“……”

南星眨巴眨巴眼睛,蹙起眉头:“你跟踪我们?”居然没有发现。

“没有。”

“那你怎么……”司柠不信,又猛地反应过来:“你也要去秦州。”

“嗯。”翎冉坦然承认,她抬起眼眸紧盯着她:“你们也要去!”

“没有啊。”司柠当下反驳。

“刚刚已经说漏嘴。”翎冉毫不留情拆穿她。

司柠拿起桌上的茶,撇开眼睛,心思飘忽,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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